92敲山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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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永绶,胤褆一道回去后不久就日头西沉,差不多是晚膳时分了,康师傅“移驾”到一个大蒙古包里,准备与众人同乐。
此刻的蒙古包内出现的蒙古王公又多了几个,除了左右喀喇沁的两位王爷外,附近的土默特部,鄂尔多斯部,克什克腾部,翁牛特部的蒙古王公也都出现在了宴席上。
招待蒙古王公的宴会总是热热闹闹的,不像内廷宫宴那般肃穆,康师傅对各位王公们也是一如既往地和善亲切。扎什想得很周到,还特地让人准备了几个蒙古族歌舞表演来助兴。
可是,只要是宴席,不管表面上多热闹,都比不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时的感觉温馨舒畅,即使吃的是粗茶淡饭,也是有滋有味。而宴席,虽有美味珍馐堆积如山,琼浆玉液侍列在前,可听着满天飞的歌功颂德,阿谀奉承,我总觉得缺了点叫做“人情味”的东西。
帐内是有些百无聊赖,可帐外应该是另一番情形——一天的那达慕落幕后,人们会点起一堆堆的篝火,围坐在一起,唱歌,跳舞,弹琴,吃肉,有情人还会约在敖包相会,对歌,谈情……这可绝对不是我的美好想象,而是事实!虽然这个大帐离人民群众有些远,但是热烈的喝彩声还是会时不时地钻进我的耳朵。
就在我思量着要找什么借口才能离开这个有点无聊的蒙古包,到外面的广阔天地去体会地道的蒙古风情时,梁九功忽然进来,到康师傅耳边低语了几句,就见康师傅的目光往门帘处停了一下,随即微微点头,梁九功就又退出了门外。
若无要事,梁九功是不会在宴会进行到半途的时候进来的,既如此,咱就等“要事”过后再寻思出去的事儿吧。
“诸位王公……”果然,康师傅面露欣喜之色,提高了音量,似乎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要宣布。霎时,帐内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康师傅身上。“……今日是草原盛会——那达慕大会开幕,是个喜庆的日子,朕与诸位在此时相聚,不胜欢喜!方才朕得了一个消息,可谓是喜上加喜啊!哈哈!”康师傅说到此顿了顿,卖了个关子,众人的注意力更集中了。“最近朕得知有一股劫匪在漠南横行,今日其中的两个已被擒获,现就在帐外!”
康师傅的“喜讯”刚宣布完,四周就一阵交头接耳,帐内各人神色各异,有面带笑容频频点头的,有茫然不知所谓的,有惊讶诧异的,也有无甚表情看不出情绪的——比如说扎什,他的大儿子噶尔臧则回头看了他一眼。
康师傅扫视了一圈,向帐外朗声道:“将人犯带进来!”
门帘一挑,先进来一个年约四十上下,头带珊瑚顶,身着一品麒麟补服的官员。
我一瞧,这不是这是三等公、平“三番”时立下赫赫战功的骁将,目前已成为领侍卫内大臣的倭赫嘛。此人的右眉骨上有一道疤,很是显眼,又因他的名字跟当年被鳌拜借口杀掉的康师傅的“死忠侍卫”——倭赫的名字一模一样,因此,虽然只我跟他打过几次照面,没说过话,印象却很深刻。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由四个侍卫押解着的两个身穿蒙古长袍的男子,身上的长袍已破了几个口子,貌似是被利器划破的。
倭赫将马蹄袖一甩,跟康师傅一施礼道:“启禀皇上,两个人犯俱已带到。”
康师傅微微点头,倭赫往旁边一让,四个侍卫就将那两个“人犯”往前推了推。这两个蒙古男子神情倨傲,不肯下跪,他们俩身后的侍卫死命往下摁都摁不下去。其中一个稍显矮胖的蒙古男子口中骂骂咧咧,听上去似乎也是蒙语,但却跟我学过的蒙语不太一样,因此我听得不是非常明白,好像有什么“博硕克图汗”什么的。
倭赫到了那俩人的身后,抬腿往那俩的膝弯处猛地一踢,他们这才被迫跪了下去,但那头仍然是昂着的。这一昂,可就昂出问题来了,我发现其中的一个竟然就是那个摆摊的策旺!纳兰容若不是说他跑了吗?没想到又出现在这里。想起他送我雪莲的时候,跟我说“后会有期”,我心中不禁暗笑:这“后会”不免太快,又太怪了些吧。
策旺也在观察着帐内众人,显然他最先看见了我,眼神中蹦出一抹欣喜,大约是看到我所处的位子之后,那欣喜之色随即被了然所代替。随后,他的目光与噶尔臧的相遇,噶尔臧的眼神明显有片刻的震动,怔了两秒立刻别开头,端起酒碗装模做样喝了一口;扎什则仍是一脸的严肃,看不出什么波澜。
康师傅望了那两个“人犯”一会儿,用蒙语询问道:“听你们的口音,你们应该来自厄鲁特,为何不在家乡好好生活,却跑到漠南来当劫匪啊?”
“我们不是劫匪!我们是博硕克图汗……”那个稍显矮胖的男子换了我能听懂的蒙语急急争辩,看样子很是愤懑,似乎康师傅的话玷污了他一样,可惜只说了一半,策旺就抢了他的话头,道,“我们是博硕克图汗派来贵国贸易的,不是劫匪,恐怕您弄错了吧!”
“弄错?”康师傅轻笑了一声,似乎策旺说的话纯属“无稽之谈”。“据朕所知,今年博硕克图汗所派的贸易团早已返回准葛尔,尔等竟还想欺骗朕!”
康师傅又朝在坐的一位蒙古王公道,“松阿喇布,这俩人你是否有印象?”
这位松阿喇布乃是鄂尔多斯部的多罗贝勒,其貌不扬,但那双似乎是被刀随意割出来的“一条缝眼”却是绝对的聚光。闻听康师傅的吩咐后,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策旺和那个矮胖蒙古男,回头躬身道:“皇上,这俩人确实是奴才所奏的劫匪,奴才还曾与他们过交手,只是奴才无能,被他们跑掉了。”
“你胡说,我根本就没见过你!”那位矮胖男显然被松阿喇布的说辞惹怒了,若不是两个侍卫押着,策旺又在一旁弹压着,恐怕他早嘶吼着扑过去了。
“我们确实是来贸易的,根本不是什么劫匪,您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策旺的神情很是平静,一点恼怒的迹象都没有。
倭赫这时从怀中掏出来一张东西,上前呈递给康师傅道:“皇上,这是奴才在这俩人的身上搜到的。”
我伸长了脖子,瞟了那张东西两眼——好像有点眼熟啊!哦,对了,这可不就是那绿衣美眉交给策旺的吗?竟然又出现了!还送到了康师傅的手中。我不觉看了一眼噶尔臧,那噶尔臧的神情果然有些紧张,又转头看了一眼他父亲扎什。
康师傅接过去扫了两眼,然后将那纸片递给面无表情地对扎什说:“扎什,你拿去看看。”
扎什躬身上前接过了纸片,看了几眼后,将纸片甩到噶尔臧脸上,厉声责道:“噶尔臧,这是怎么回事?”
噶尔臧捡起纸片,装模作样看了两眼后,满脸的讶异,辩道:“阿瓦,这是阴谋陷害!”他抬头看了看扎什,又继续辩道:“阿瓦,这两人确实是劫匪,还调戏我们旗的女子,我与他们打过架,他们定是怀恨在心,伪造了这样的信件来陷害我!您看,这根本就不是我的笔迹!”噶尔臧愤愤不平,将纸片递还给他老爹。
扎什脸色阴郁,眉头紧蹙,又仔细看了看那张纸片,双手递还给康师傅道:“皇上,奴才细细看来,这上头的字迹确实不是犬子的,犬子的字实是拿不上台面的。”
康师傅接过纸片,没有答话,只是仔细地倾听着,脸上是波澜不惊的表情。帐内其他人员都默不作声,虽然不知道纸片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但是看到现在,该跟我一样,多多少少也明白了一些。
“奴才回想起,前两天犬子确曾跟奴才报告过,有几个匪徒流窜到本旗抢掠,被赶跑之事。犬子虽生性鲁莽,但奴才自小就教导他要忠于大清,忠于皇上,像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奴才敢保证,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还请皇上明鉴。” 扎什娓娓申诉完,一甩袖子,双膝跪地,一磕到底。噶尔臧和色棱也跟在扎什身后跪了下去,表明心迹。
康师傅从座位上下来,到扎什的面前,亲自伸手将他扶起,道:“扎什,朕相信你。当年察哈尔布尔尼谋反,是你向朕密报,朕才得以在短期内免除腹背受敌的困境!平三番时,你带领的喀喇沁骑兵在福建浙江又立下卓著军功,你是大清的功臣呐!”
“皇上!”扎什抬头看了一眼康师傅,眼眶还有点发红,好像是康师傅的一番话让他想起了往昔的峥嵘岁月,有些动容得不能自已了。“谢皇上夸赞,奴才只是尽了本分而已。”
康师傅拍了拍扎什的肩膀,道:“入坐吧。”又对噶尔臧和色棱道:“你们也都起来。”
这父子三人起身回到他们自己的宴桌后,康师傅对倭赫吩咐道:“这两人虽来自厄鲁特,却在大清境内行劫,触犯了大清的律法,将人犯交予理藩院,按律鞭一百,枷三日,遣回厄鲁特。”
倭赫领命,就让侍卫押着策旺他们出了帐门。只是那策旺临行前,朝扎什父子投去的目光却是怨毒得很。
“好了,诸位王公,举起酒碗来,朕敬各位!大清自立国以来,就与蒙古各部结下了血肉之亲!凡是为大清立下过战功的各部王公,非但大清不会忘记,朕也绝不会忘记!只要大清国运昌隆,尔等各部将与大清一起共享大好河山和荣华富贵!干!”康师傅清清郎朗地说完,端起酒碗大饮了一口。
“干!”在坐的所有王公也都纷纷附和着康师傅,仰头痛饮,随后各部王公挨个儿轮流给康师傅敬酒,表忠心,一时间帐内又恢复了觥筹交错的热闹图景,刚才的“插曲”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
“皇姐,那两个真是劫匪吗?”在我身旁的胤禛倾着身子,靠近我耳旁低语。
“是啊,怎么了?没听到皇阿玛和其他王公都这么说吗?”我嘴上虽然这么回答了可心中的疑问跟胤禛是一模一样,但这种答案估计是没有办法彻底掘开的,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四个字——“难得糊涂”。
胤禛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小声道:“其中一个像,可是另一个我总觉得不太像。”
我两个指头捏起个“炸羊尾”塞到他嘴里,道:“皇阿玛说是就是,吃你的吧,别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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