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愚村（二更）

隔日。

        用完了早餐，舒玉便看了看《女则》与《贤媛传》，又偷闲写了写字。今日便是贾雨村到府上的日子。为了避嫌，贾敏便免去了舒玉的例行拜见。林如海刚刚接到都察院的旨意，按例巡查江淮的盐务，不敢怠慢。今晨便随着江苏巡抚去了盐务局。又恐自己不见贾雨村，失了礼贤下士的礼数，就连夜写了一封书，又叫贾敏封了两百银票。嘱咐她今个一并交给贾雨村，算是当做塾师的束脩。

        大清早出门前，林如海又特意交代黛玉好好学习，仔细听讲，直到把事办妥帖了，才离开家门。说是三四日后，方才能回来。

        舒玉坐在妆奁台前，只见喜梅，洛兰进来伏侍梳洗。之后往后院去参拜祖母，老太太刚起来，瑞珠铺了一个锦褥并靠背引枕，三婶沈倩搀扶着老太太坐上榻。老太太忽然想起了薛蟠的淫诗，不禁恼怒。拉着大孙女的手数落着贾敏的不是。

        末了，老太太支开多嘴的婆子，语重心长道：“你那一屋子，原以为送过去几个嬷嬷算是好了。现在看来，屋里那一大一小两个丫鬟也不是省心的。罢了，就将瑞冬送给你罢。”说完，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素衣丫鬟，生得仪容不俗，对她盈盈一拜，裙裾不动，端的是上等丫鬟的气派。

        舒玉知道，祖母屋子里的丫鬟数瑞字辈的跟她最久。赶紧谢过祖母，老太太叹息道：“当初你大伯父想给你找个读书先生，被我回绝了。他她倒好，又给亲生闺女找来个先生，那私塾靠着你的梧桐轩近，也不避嫌！我瞧黛玉不懂事。你是长姐，就要好好照料她一番，省得那不长眼的儿媳，把女儿教得像薛蟠一般满口荡词。”

        舒玉囧，老太太您放心好了。林妹妹绝对向着风骨清高看齐！

        瑞珠看老太太说多了，忙喝命丫鬟们快泡好酽茶来。老太太润了润口，忽然说要去灵隐寺还愿。一年前，老太太祈求菩萨保佑大侄子沈渭高中。次年大比侄子就中了个二甲第三名。乐的老太太几天合不拢嘴。宽慰之余出手阔绰，捐了许多香火钱给灵隐寺。还要亲自还愿去。而带着大孙女，是因为这灵隐寺中住着卫若兰。

        老太太语重心长道：“读书人，表面上看着满腹道德文章，其实最容易犯下那等抛弃糟糠之妻的负心事。汉有司马相如，宋有陈世美，本朝实例更多。想来，要不是你太祖母英明，要你爷爷在下聘前向太祖父发誓绝不纳妾，我也不能好端端的活到现在。舒儿呀，你没爹没娘的，我真正放心不下！也想给你找个有权有势的，让你风光高嫁。但是一旦你受欺负了，谁来帮你呢？祖母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

        舒玉微微颔首：“祖母的话，舒儿明白。”

        老太太宁愿她嫁给一个没权没势的平民百姓，也不想让她去攀高枝。好歹她是林家嫡出大小姐，想必以后也能帮衬着夫君的前程。要知道那卫若兰也中了个秀才，虽然会试落第后就不思进取了，但没准也能东山再起呢！老太太这是看上这位养在寺庙的青年了！但是！连个亲戚都没有，连个家世都没有的男人，安全吗？舒玉决定先亲眼看看这位流落在寺庙的公子哥们。假如是猥琐的怪蜀黍……她宁愿去勾搭薛蟠。

        回到梧桐轩，按照惯例询问瑞冬的家世来历：本是老太太陪房家的闺女，已经服侍老太太五年了。舒玉倒让她先从外屋干起。帮助宁嬷嬷与小红打理杂务，洛兰与喜梅满脸的不解。舒玉笑而不语：对付十几岁的女孩子，身为老师的她太有经验了。这就是一个容易压抑，也容易反弹的危险期。方才看瑞冬那气派，就知道她很受压抑，还是先看看为人再说，老太太这世活得太安稳了，会看走眼也不说定。

        再说上学堂。

        上了学堂的不只是黛玉一个，三房的那两个小的也去了。舒玉曾向祖母暗示过“黛玉受欺负”的事，祖母便派了几个心腹陪房去学堂伺候着三位小的。有了大人在，倒也没有孩子敢胡来。而黛玉冰雪聪明，更得贾雨村的喜欢。常常上课时，就是他们师徒在一问一答。而嫣儿糊涂大意，书玉贪玩调皮，哪比得上黛玉这般知人事。贾雨村评价黛玉“蕙质兰心，锦心绣口。颇有咏絮之才。”但黛玉却不太喜欢贾雨村。

        一次，趁着四周无人时，黛玉道：“姐姐，那贾先生一味地跟我们讲什么仕途经济。还说“女孩儿家不如不认得字的好。而男人们读书倒是能读书明理，辅国治民。开口报皇恩，闭口光耀祖宗……我不如不去听罢了。”

        “不妨，你且看着吧。”舒玉正绣着帕子，面无表情道：“这种人，呆不长久的。”

        黛玉道：“爹爹今晚就要回来了，姐姐您去不去看看他？”

        舒玉道：“今晚的宴席，你爹爹不仅要考你们几个小的学问，而且要请贾先生来做客的。我是大姑娘了，不能与外男在一处的。”黛玉点点头，面露遗憾之色。姐妹两个说知心话，直到王嬷嬷叫黛玉赴宴，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舒玉继续鼓捣女工。

        到了半夜，忽然风中传来悠悠的箫声。从传播来源来看。大概是私塾那边。嗯，梧桐轩靠着私塾不远。舒玉正在灯下学着平金法刺绣。古代女子从定亲直到出阁，需要锁在房中为自己做嫁衣。她既然穿来了，就要做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喜梅与洛兰守在外间，都已经酣睡。宁嬷嬷，陈嬷嬷还有瑞冬应该在抱厦中歇息。

        悠扬的箫声只有她一个人听到。

        【叮咚！任务提示：贾雨村今晚得了林如海不少赏赐，一高兴就喝多了。糊涂之下，想学那司马相如勾搭卓文君。就以箫声挑逗林家长女。您是赴约还是不赴约？】

        “我去！”银针“啪！”地一声断裂。舒玉面无表情。陡然周身有金罩升起，下一秒她就被传送到外面。隔着高高的一段墙，箫声如泣如诉。舒玉先感慨了一下系统还有这等好功能真他妈的不错，一边想着咋样赶走这只半夜不睡觉的贾兔子！

        正想着，那边传来一声声长吟：“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叮咚！辅助林黛玉任务完成有回馈。而今宿主心情不好，可以启动天罚选项。是否启动？】

        “启动！”

        舒玉话音刚落。忽然间地动山摇，高高的墙就“哗啦！”一下全部倒了下去。顿时灰尘弥漫，浪漫的箫声戛然而止。继而是一声惨叫救命。舒玉悄悄地躲在大树后，不一会儿，墙那边便灯火通明起来。有小厮打着风灯找来了。一看这墙，先是一愣。然后看到碎石中还露出一个爬墙贼的头，还有呼吸……

        众人齐心协力把压得七荤八素的贾雨村拖了出来。

        不一会儿林如海就到了。看到挂了彩的贾雨村，看看倒塌下来的墙。再看看离墙不远，尚且灯火通明的梧桐轩……林如海的脸堪比夜色，忽然撸起袖子。贾雨村冷汗淋淋，看到这揍人的架势，“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林如海的面前。此时此刻，贾雨村才高八斗十年苦读的付出终归没有白费，居然在如此尴尬的境地之下，还不慌不忙地赋诗一首，摇头晃脑：“林大爷请听我道来：风淡云轻近夜天，傍花随柳往墙前。……”

        林如海：“要是没做亏心事，下跪做什么？！”

        贾雨村连忙站起来，振了振衣袖，淡然道：“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拜年。”

        拜年……

        林如海看了看天：秋风送爽，快到中秋。嗯，中秋不是过年。

        拜年拜你个头！

        然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顿时，贾雨村杀猪般的惨叫声划破夜空——“嗷嗷嗷，呜呜呜。”分不清这是猪叫还是猫在发春。

        林如海气得跳脚：“混帐，这墙不是你爬的，还能坏了不成！我夫人早就跟你说过了：墙那边是大侄女的住所，她是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你做先生的要避嫌！！你是流氓还是书生，居然想偷偷摸进小姐的闺房！你，你真是寡廉鲜耻！《西厢记》看多了！想学那张生会莺莺？！这事传出去我侄女的清誉就毁了，我就治你个偷盗伤人罪！清流的名声你就别想要了！来人呐，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大伯林如海此刻忒有男子气概了。

        舒玉躲在树后，欣慰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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