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综漫

重重帷幕阻断了一切试图从外界透入的光,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烛台上的蜡烛发出一点黄豆大小的昏黄光芒,照亮了那一张书桌的范围。

        维托隐约可以看到,那书桌后面似乎是一个高大的柜子,上面放着许许多多的瓶瓶罐罐。

        只是因为光线不足,他并不能清楚地看到那上面到底放了什么。

        “林夏小姐，现在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吗？”

        一路带着他走进这情报屋的女子似乎是不在意地嗯了一声，绕到书桌后，抬手取下那柜子上的一个瓶子：“嗯，我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维托微微一愣，看着直接递到他面前的小瓶子。

        这瓶子约有五厘米高,手指粗细。原先用在放置它的柜子上似乎是附带了什么压制效果,本来消融在阴影中的小瓶子在离开那个柜子的范围后，缓缓散发出微弱的金橙色光芒。

        属于大空的光芒。

        “……这是？”

        “受人之托，转交给你的。”情报贩子说着，打开了瓶子，那里面的金橙色光团自动从中飘起，如同收到了什么力量牵引一样，没有丝毫停留地融进维托的眉心。

        那速度，快得维托完全无法反应。

        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一样，他的眼睛猛地睁大，紧接着大量信息涌入，伴随着剧烈的头痛，生生逼晕了他。

        棕发青年一声不吭地倒下，情报贩子微一动念，在他倒下的方向就出现了一组沙发，恰好接住了昏过去的人。

        “凛，他要在这里呆多久啊？”水蓝色的光芒在情报贩子的左肩汇聚，人身鱼尾的人工精灵自其中诞生，睁着一双水蓝色的眼睛，好奇地问道。

        “记忆融合大约需要24个小时，保守估计至少需要在这里呆30个小时。”情报贩子道。

        “欸欸？那么久啊……那得像系统支付2000点以上的积分呢！”人鱼抱着双臂，稍带不满地说道，他的身体就像是在水里一样，一沉一浮。

        “没关系，委托人已经预先支付了所有可能的费用，我所要做的，不过是使用‘他’之前留下的财产，为‘他’购买临时进入真正的圣地的‘逗留时间’而已。”情报贩子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小人鱼的脑袋，“这里就先交给你照看了，我先走了。”

        “嗯……咦，凛要去哪里？”小人鱼应承完了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主人说了什么，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的主人几乎常年呆在情报屋里，偶尔出门也都是以“梦境旅行”的形式在一个又一个梦境里跳跃，本体依然留在情报屋内。

        今天凛居然会去时光喷泉的事实已经足够他惊讶了。

        “只是投影罢了，”看清自己的人工精灵在奇怪什么的情报贩子微笑着说道，“我不会真身离开圣地的，不用担心。”

        “不管怎么说……”她推开屋门，外面灿烂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即使身着黑袍，依然光辉夺目如同神之祭祀。

        反手关上屋门，她抬手挡住头顶的太阳。透过指缝间照到她脸上的耀世光芒让她露在外面的右眼微感不适地眯了眯，却很快如常。

        屋门合拢的啪嗒声盖过了她说话的声音，只余下几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尾音：

        “……的选择。”

        ***

        午休铃响之后没多久，教室里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姜临溪一边思考午饭问题——据她所知日本学校是没有食堂只有小卖部的存在这么一来午饭就需要自己想办法解决了，一边整理桌面上的书本。

        上午上课的时候所看到的蜘蛛形怪物只出现了数秒就消失了，以姜临溪强悍的视力也没怎么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只隐约看到一个黑点跃上了那头蜘蛛状怪物覆盖着骨质面具的头，之后怪物就消失了——如果推测不错的话，那个黑点应该是个穿着黑衣服的人。

        可惜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姜临溪完全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连那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都分辨不出来，更别提其他了。

        不过关于那个怪物的事她还是放在了心上，看起来这个世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和平。

        把书本放回书包时，她感觉到手碰到了一个盒状物。

        摸出来一看，是一个盒子，外面用一块有着樱花图案的方巾包裹着，在上面灵巧地打了个蝴蝶结。

        怎么看都像是便当盒。

        姜临溪：“……”她想起这个书包是耀司的得力助手织田靖彦递给她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教室，或许是考虑到等会午间休息满教室的饭菜味影响不好，所以没有多少人是留在教室里吃饭的——这一点或许要归功于贵族学校的涵养。

        于是她拎起那个可以确定是自己午饭的便当盒子，走出了教室。

        在当初推荐入学的时候，她的班主任新泽老师就已经带着她参观完了整个学校，不过对姜临溪来说，那已经是四个月多前的事了。

        努力回忆了一会，她想起新泽老师似乎提过校内学生享用午餐地点TOP10之一就是学校教学楼后方的樱花林，据说是因为风景好、场地宽广、可容纳度高等等，种种原因备受学生喜爱。

        “喵呜。”警长从树后探出头来，踱着猫步慢悠悠地走到自己的主人身边，坐下。

        姜临溪解开方巾的手顿了顿：“你不会是一整个上午都在这里转悠吧……”

        “喵。”警长不置与否，只是探头过来看自家主人打开的便当盒。

        然后一人一猫对着被摆成猫咪状——而且是米黄色的猫咪头像——的便当内容，诡异地沉默了。

        虽然作料丰富，用上了炸虾、蔬菜、西兰花、炒蛋、鲜鱼等等各色配料，在被姜临溪用雷神咒·日常应用版（参照微波炉原理）热过后色香味俱全，荤素搭配合理，营养全面等等各种优点，但也不能否认它就是被摆成了猫咪头像的事实。

        良久，小女孩莫名透着虚弱的声音响起：“……这是让我吃掉警长的意思吗？”

        ——织田靖彦对天发誓他的本意绝对不是这样！

        “另外为什么要给我准备这么充满童趣的便当我不是小学生啊！”

        “喵！”

        小黄猫严肃地一爪子拍在自家主人手腕上。

        它的主人同样一脸认真严肃状：“……不，警长，我觉得我吃掉你总比你自己吃掉自己来得好。”

        “喵喵！”

        “你不觉得同类相残什么的真的是太残忍了吗作为你的主人我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喵喵喵！”

        “呜哇不要扑上来啊打翻了就谁都没得吃了！”

        “喵！”

        “可恶我为什么要沦落到和自己的猫抢吃的啊！”

        半小时后，警长在一旁愉快地舔着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鱼骨头，只剩下几朵西兰花的便当盒昭示着在冰帝的第一次午餐时间已过。

        “盒子是现在洗了还是带回去再洗呢……”从来没有这种带饭盒上学经历的小女孩盯着那个便当盒，认真地想了想，最后决定先带回去吧——没洗涤用品在手边，想洗也洗不干净。

        “啊呀，挑食可不是好习惯啊。”含着笑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米黄色的小猫立刻丢下啃了一半的鱼骨头，毫不犹豫地窝进自家主人怀里。

        姜临溪一愣，转头，正看到一身金纹黑袍的情报贩子身影由虚转实，出现在树后。

        和在圣地里一样的打扮，兜帽遮盖了左半张脸，露在外面的右脸苍白，瞳色却漆黑如墨，对比分明。

        ……凉夜飞萤的主人林夏？她来这里，做什么？

        似乎是从她眼里看出了疑问，情报贩子的嘴角微弯：“别告诉我你忘记了，那个时候我说过的，只要你在那场游戏里获得最后的胜利，等你回到圣地，我就收你为学生。”

        “我是来实现我的诺言的。”

        “确实，你比我强很多，但是……”姜临溪收拾好便当盒子，用方巾包好，这才抬起头来，她的脸上并没有多少高兴的神色，“我可以感觉得到，你走的路子和我完全不同，我不觉得你能指导我的修行。”

        很理智。

        即使获得强大助力的青睐，有望得到意料之外的强力帮助，依然能够冷静地剖析情况。

        “你说的不错，修行上，我和你走的是截然相反的路，所以我并不是要对你的修行指手画脚——我相信你能自己规划好自己的修炼内容。”林夏嘴角的笑意更深，“我想要教你的，是和修炼完全不同的东西。”

        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姜临溪垂在颈边的长发，露出白皙的皮肤。

        因为并没有感觉到恶意，姜临溪没有躲的意思，只是有些困惑地看向作出这个动作的人。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所独有的、用来困住命格的血咒，是《太公六韬》吧？”

        姜临溪的呼吸微顿，连看向情报贩子的眼神都变了。

        开什么玩笑！

        ——她只和林夏做过一次交易，只有那一次，因为那个时候警长身上的体窍已满，所以她当时把多出来的“沧海一声笑”用血咒挂在了自己身上。

        所以，自己的血咒，林夏应该只见过那么一次。

        猎命师的血咒会覆盖颈部以下的全身皮肤，而她进入情报屋的时候，穿着的是盖住了手脚皮肤的长衣长裤，唯有衣服领口开口稍大，但也不过是可以看到锁骨的程度。

        仅仅只是锁骨部分的血咒，就推测出了那是《太公六韬》？

        而且，猎命师的血咒形成的是象形文字，是直接传承自猎命师始祖姜子牙的甲骨文啊！就算有人看到，大部分也只会当成是某种图案，而不是直接联想到什么文字上去啊！

        “告诉我，你的《六韬》学到哪一部了？文，武，龙，虎，豹，犬……还是说，”暗中观察着自己未来学生脸色变化的情报贩子语气一转，“全都已经学完了？”

        姜临溪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发干，禁不住咽了咽，但是干渴的口腔却没有分泌出任何唾液。

        她本来并没有直接回答的打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嗯，只能说是学过，不能说是完全理解。”

        情报贩子直起来身来，看着她似乎在思量什么：“如果你能把《六韬》融会贯通，完全化为己用的话，只要不是遇到A级以上的世界，应该都能完整地回来。”

        ……完整地回来是什么意思，不会缺胳膊断腿？

        姜临溪的眼神里透露出强烈的郁闷。

        这让她微笑起来：“还有一个前提是，你没遇到像希尔那样的人。”

        希尔？

        这个熟悉的ID让姜临溪脸色一变。

        “我想你已经体会到了，那些人的可怕。”情报贩子慢悠悠地说道，“这一回如果不是希尔轻敌了的话，他不会这么简单地落败。但是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圣地里怀着和希尔一样玩弄他人命运和性命的不止一个人，他落败的消息很快就会在那个圈子里传开——不，应该说，已经传开了……‘姜临溪’这个ID最近可以非常惹眼啊。”

        姜临溪仔细地咀嚼情报贩子说的话，慢慢地品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你的意思是……你想教我怎么从那些可能的围杀中活下来？”

        “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认为这世界上会有谁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真是理智到极点的孩子……不被外物迷惑，准确地抓住事物重点，看问题一针见血。

        情报贩子脸上的笑容没有改变思考，心里却莫名有种高兴的感觉。

        大约是因为……这样出色的资质，是她准备收下的学生所具备的吧。

        “你知道的吧，我是情报贩子，需要保证的立场是中立，”情报贩子开口解释道，“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总会遇到一两个我比较偏爱的顾客，长久地交流下来，自然就变成了朋友，可是……基于我的立场，我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和提示。”

        中间的话她省略了没说下去，但是姜临溪大致能猜想到：“所以，你需要一个人来协助你，帮助你的朋友脱出困境？”

        交流对象举一反三让她省下了许多话，这让情报贩子的心情愉悦指数又上涨了零点几个百分点：“是的，我可以保证的一点是，你能自己去判断是否要帮助那个人。”

        沉思了一会，姜临溪问：“……那你准备教我什么？”

        会提出这个问题，说明她已经对这个交易感兴趣了。

        脑子里闪过这么一句话，林夏微微一笑：“从最简单的开始。”

        姜临溪的眼里露出明明白白的疑惑，简单归纳起来就是：“求详解！”

        “确定社团了吗？”林夏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姜临溪摇头：“我不打算参加。”

        “为什么不参加？冰帝的社团很多，我不相信里面你一个感兴趣的社团都没有。”林夏说道，与其说是在询问，倒不如是在引导她深思。

        为什么？

        姜临溪这回没有多思考，她一早就知道答案了：“我的临界期是七天，七天之后就又要去下一个世界了，不知道要面对的是怎么样的世界，不知道到时候系统给的主线任务是什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这样的情况下，我完全没办法融入校园生活。”

        有谁能在知道自己将在一周后面对可能的死亡时，依然对社团啊上学啊这种事投入精力呢？

        “如果你真的是非常焦躁，异常重视这个问题的话，你就不会来学校了。”林夏摇摇头，“按照你的说法，你现在应该是在‘时光演武场’里尽可能地提升自己的实力才对，为什么会来做这种可以被你视为浪费时间的事？”

        “而且，再换个角度想。在你参加圣杯游戏前，你不是也经常遇到可能致死的追杀吗，和现在的情况何其相像？那个时候，你也是这样无法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吗？”

        姜临溪怔住了。

        不，不对……那个时候，她几乎就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哪怕遇到非日常，解决了之后也一样回归日常生活——上学路上看到只吸血鬼在吸血顺手宰掉然后处理好血迹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哭丧着脸被班主任训斥没有时间观念然后信誓旦旦地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迟到了，但是下回还是会迟到，当然不是又遇到吸血鬼仅仅只是赖床起晚了……

        这些都是家常便饭的事了。

        会因为考试考砸了怕被家访，会因为后排男生抓自己的头发而生气，但是不管怎么样都只会生气地瞪几眼，能够随便砸烂桌椅的身手从来没在学校里显露过……

        为什么，同样是时时刻刻会面对生与死的考验——更准确地说以前比现在更加频繁并且无规则，为什么那个时候能丝毫没有异样地过得和普通人一样，现在就不行了？

        答案在她心里模模糊糊地浮现出来，却并不清晰。

        一只微凉的手落在她的头发上：“你的精神崩得太紧了。”

        情报贩子的话如同掀开了那层薄纱一样，姜临溪恍然大悟。

        林夏弯腰，拍了拍她的脑袋，展露在阳光下的右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其实圣杯游戏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困难，也没那么多九死一生的关卡，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这么下去，不用其他人动手，你自己就会把自己逼死的。”

        “可是……”

        姜临溪还没说出口，但是林夏可以猜到她想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放松吗？”

        她点点头。

        七天后临界期结束，就像是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剑一样。

        林夏拿出一张白纸，姜临溪惊讶地发现那居然就是她的社团申请表。

        为什么会在她手上？

        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情报贩子摇着手上的纸，眉眼一弯：“就从参加社团开始吧。”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时光机这种东西的话，大概会有很多人会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为了从未来到达此时此刻此地，把提出这个建议的某人大卸八块浇上水泥沉入东京湾吧。

        换个说法的话，那就是，我们可以为冰帝的某一个社团成员们提前点蜡了——唯一可惜的是，那不是迹部大爷率领的网球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苏敛扔了一个地雷！

        _(:з」∠)_被地雷刺激了这章爆字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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