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冲突

李修吾笑得一如既往的绚烂，甚至绚烂过了外面天上鼎盛的日头，笑得她一阵心虚。

        他拿出了一根烟，就着点烟器点着，斜在嘴边吸了一口，“说吧，来找我为了什么大事？”

        如果不是不得已，这个别扭的姑娘绝对不会再靠近军区大院一步，这个他很清楚。

        宋文婧看着这袅袅的烟雾，禁不住皱了皱眉头。她记得，原来的他虽然多少有些军中的恶习，但对于抽烟，却也没有这么上瘾。

        她盯了那根烟很久，直到他发现那强烈的视线，转过头瞧她，她却突然低了头。现在的他们，就只是认识的人而已，她有什么资格觉得别扭？

        李修吾看着她紧蹙的眉毛和绷起的额角，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掐了手中的烟。

        “你是准备一直这么不说话吗，也好，能跟我多待一会。”他望着她被汗湿的鬓角和热得嫣红的脸颊，轻飘飘地揶揄。这姑娘，直爽起来是气概冲天，别扭起来却也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宋文婧这才想到，她来这是有正事的。他们台里新来了个制作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她跟李司令有私交，居然就厚着老脸地跟她提出要做一期军官的特别节目。

        特别节目他妹啊，她跟李司令那叫私交吗，TM谁有见过一见面就掐的私交？他俩简直就是一见面就眼红的仇人好么，绝对是恨不得互相拿机枪扫的关系好不好。

        但人家制作人老牛逼了，可不管这里头有多少纠结蜿绕，就是铁了心了要做这期节目，她要不想被爆炒了，就只有厚着脸皮硬着头皮上了，可要是真要她找李司令点头哈腰的，那还不如让司令的警卫兵一枪毙了她来得容易。

        所以，她思来想去，比起那位眼高于顶的李司令，还是找李修吾来得实际一些，尽管这已经违背了她的原则，但总归好过被半路开除，她一年前已经被开除过一次了，不想再莫名其妙被开除一次。这个世界很现实，要想好好生活下去，多少得放弃一些东西。

        “台里要做一期军官的特别节目。”宋文婧低垂着脑袋，盯着牛仔裤上的破洞，却是竖着耳朵听他的回应。

        “呵。”李修吾笑出了声，顿了顿才继续，“我明天去跟上头申请一下，和向阳一起去，两个中校，够不够？不够再拖上向阳他小叔。”

        宋文婧愣了愣，向阳升职了？不对，他……就这么答应了？

        其实这事本来应该是台里头的大领导跟军区交涉的，可是那个制作人刚刚上任，想先烧旺这第一把火，所以就指使着她来暗度陈仓了，原本想着这事肯定是难办，却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答应了，而且不说他和向阳了，那向阳的小叔可是个少将，那个地中海发型的制作人要是知道了这情况，搞不好会惊喜得晕过去。

        “你……就这么答应了？上头能同意吗？”军队的事情她不懂，可是就算猜也能猜出来，他们这些人肯定都是不愿意抛头露面的。

        李修吾对她扬了扬眉毛，眼梢嘴角都挂得得意的笑，“你对我的能力没有信心？”

        “……”他很厉害，这点她很清楚。可是他就这么轻松地答应了，也确实是欠缺考虑，然而就是这么欠缺考虑的回答，却让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要飘起来。一年了，她没想到还能和他坐在一起说话，没想到还能得到他无条件的配合。

        “向阳升职了？”向阳在一年前，还是少校。

        他摩挲着下巴，点了点头，“升成特种部队队长了。”

        宋文婧闻言一脸惊诧，“那你呢？”队长本来是他的职位。

        “我退队了。”他说这句的时候，脸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看不清神色。

        她看着他的样子，低了头，不再吭声。

        “手机给我下。”李修吾看着宋文婧忽明忽暗的脸色，将手伸到她眼前。那手的手掌有厚厚的茧，粗糙又坚实，以前每次摸他的掌心，她都觉得心头麻麻痒痒。

        她微微恍了神，过了好几秒才回神问他：“要我手机干嘛？”

        他心知肚明地笑着，“我能干嘛，把我号码存进去啊，鬼都知道你删了我的号。”

        宋文婧狐疑地瞧了一眼他理直气壮的脸，总觉得这个混世魔王又在图谋不轨，可是转念又觉得自己太自作多情了，李修吾身边桃花泛滥，她这么一朵小野花，他没把她相忘于红尘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怎么可能还对她有什么。

        她真的最近被那个笨蛋闺蜜林晓曦带着有点不正常了，除了自作多情，就是自我感觉良好，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她不着痕迹地甩了甩头，把手机递给了他。

        李修吾一边输着号码，一边眼观四面地打量着她的最近通话，注意着有没有联系过于频繁的可疑名字。

        宋文婧不耐烦地盯着他过于磨蹭的动作，“你输个号码有没有那么难啊？”

        他抬头瞄了她一眼，黝黑的眼睛深不见底。她一直不喜欢这些个军官的眼神，那么让人摸不透，甚至于爆脾气的向阳，都有这么一双深沉得让人浑身颤抖的眼睛，也不知是长期熏陶导致的，还是遗传天生。

        “好了。”他笑容满面地将手机递还给她，她白了他一眼，低头一看屏幕。亲娘嘞，这个男人要不要这么不要脸，这存的名字居然是“我亲爱的修吾”。亲爱他妈个头啊，是哪里亲爱了。

        她嘴角直抽，一脸的无语，看了一眼李修吾那张笑得很欠扁的脸，翻了个白眼把备注改成了他的名字。她才不会皮痒到再与他纠缠。

        “我打个电话给你，你也把我的存一下吧，如果上头有回应了，就通知我一声，打电话发短信都可以。”宋文婧说着，便按下了拨号。

        李修吾笑而不语，左手支在方向盘，侧身看着她，直到仪表盘上的手机响起，才缓缓伸手去拿起。

        她瞄了一眼，却注意到那屏幕上似乎不是显示的号码，而是一排什么字，她心里突地一颤，难道他从来没有删掉她的电话？

        想到这，宋文婧忍不住偷偷朝他望去，那发抖的手不经意地泄露了她此时此刻的紧张。

        李修吾将手机举到眼前，看着手机上的“我的文婧”。他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淡定地按下了挂机键，然后装模作样地打了几个字，却只是把“我的文婧”删了重新输了一遍。而在此工程中，他一直笑得很骚包。

        看到他的动作，她有些失望，不过转头想想，她既然已经说了一辈子不与他来往了，他有什么理由还留着她的电话，她真是想太多了。

        宋文婧这么一想，情绪就有些低落，这人到现在还能影响自己的情绪，真是想想就令人生气，于是再说话时，她的脸色就很明显地变差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说着就要开门下车。

        “咔哒。”这是锁门的声音，毫无疑问，锁门的当然就是坐在驾驶座上的他。

        本来天气就热，就算车里开着空调，她也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狂躁得很，如今这么一着，更是让她濒临炸毛边缘。

        “李修吾，你到底想干吗？！”这一句，吼得真是中气十足，震得她自己耳朵眼儿都发麻。

        她怒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吼的人却是不疼不痒，“一年没见，怎么还跟个喷火龙一样，要不要喂你点火龙果？”

        宋文婧看着他这副没吃药的样子更是气得要喷火，“老娘高兴，你管我像什么呢，反正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听到这话，那双眼就突然变成了浓浓的一片黑暗，怎么化都化不开。这句“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他显然非常不喜欢。

        她看着那眼神，心里有些发虚，但现在却又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继续口无遮拦下去，“快点给老娘把车门打开！”

        李修吾没说话，只是转过身来发动了车子，车子倏地一下蹿了出去，带得她身体狠狠一歪。而他开了一段后，却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把车子一个甩尾就调转了头，轮胎随着这个动作发出了刺耳的声响。这一下把宋文婧吓得脸都绿了，这男人是在部队偷吃了枪药了是不是？！

        他一路狂飙公交站台，把门解了锁，单手搭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下车。”

        又是命令的语气。这是他的职业病，只有命令和非命令，只有服从和不服从。

        以前宋文婧总是对这个习惯嗤之以鼻，但现在想来，这应该算得上是他最有魅力的一部分了，从来都是命令式，从来都是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她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一甩头就掼了车门下了车。她刚关上车门，他就轰地一脚油门狂飙而去。

        而她，就站在暴烈的日头下，看着他远去的车子，还有那飞扬的烟尘。

        而另一头，李修吾紧握着方向盘，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车子的后视镜。那里面有她单薄的身影，就这么在烈日下站着不动，就这么茫然地看着他的车，就这么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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