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州世子

硕大的烈日剥夺着树荫下的最后一抹荫凉，荫凉下，一匹瘦马，一名干枯老头叼着烟斗席地而坐。

        老者身边坐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百无聊赖，轻轻擦拭着手中古朴的宝剑，剑身三尺三，两指宽，散发着清幽的光芒，为这死寂的夏日平添一股清凉的气息。

        知了声还未断，少年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太阳，抄起手中的宝剑，用剑鞘戳了一下打盹的老者：“该赶路了吧？”

        老者睁开浑浊的老眼同样看了一眼天空的太阳，咕哝几声，随后不耐烦地拍了一下屁股上的泥土。然而少年并不理会老者的情绪，翻身上马，轻甩马缰，缓缓的向前走去……

        与此同时，京都青王府，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老爷！老爷！三少爷的猎鹰回家了！”

        ……

        “啪！”醒木一拍，看台下的观众登时来了精神：“上回说到咱们青王府二少爷，今天咱们讲一下这颇为神秘的三少爷！”舞台之上，头发花白的干瘦老者神情激动，甩着树枝般粗细的蜡黄色的胳膊，努力表现着亢奋的神情。

        与此同时，眼珠一转，老人身形与声音戛然而止，台上台下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嘘声渐起，而身体上的动作却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想法，数不尽的铜币朝着舞台之上扔去，白发老者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轻声道：“混口饭吃，混口饭吃…”

        闹剧结束，白发老者立马换上了严肃的脸庞，而台下的观众，也十分配合的换上了向往的神色。提声道：“青王府的三少爷，那可是咱们青王的心头肉，宝贝疙瘩！”

        “听我在青王府的朋友说道，这三少爷青衫，那可不是一般人，怀胎三年才诞生于咱们青王府。出生之日可谓是天雷地火，山崩河枯。”

        “哈哈哈哈~”不出意外，配合着白发老者的夸张动作以及匪夷所思的言论，观众的好奇心与审判情绪同时迸发，不禁大声笑了出来。而此时也正中白发老者下怀，只不过他却有了更夸张的表演。

        “啪！”醒木又一拍，老者面色惊慌，手指哆哆嗦嗦指向众人，身体自然后仰道：“可不许笑！这三少爷乃是三头六臂的神人，这诺大帝都可没有咱们三少爷听不到的地方！”

        “哈哈哈哈~”笑声渐盛，老者满意地看这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点了点头，突然，正对自己的木门被打开，三名体型彪悍的青年出现在了大堂之中，老者吃惊，淡笑的脸庞瞬间换成正容，一拍醒木，再次提声道：“三少爷虽然神通广大，可却从来不做伤天害理只事！乃是咱们帝都一等一的好汉！”

        “哈哈哈哈~”笑声更盛，人尽皆知这三少爷乃是头等的贪生怕死之辈，没想到这老头竟然用好汉的名头来羞辱咱们三少爷，新奇新奇，实在是高。

        白发老头心知这听众老爷们是错解了自己的意思，但门口三人的脸色可是实打实的拉了下来，白发老者满脸冷汗，袖中书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突然心生一计，大声道：“正是好汉！”

        “怎么个好汉法！”看台有人问道。

        “对！快告诉我们！”随即有人符合道。

        “这，这三少爷，乃是一嘴斗破六国七十二名士的英雄，为咱们赫仑帝国一举摘取了武力蛮国的称号！也让咱们在七国之间风骚了一把！”说完老者振臂一呼“三少爷威武！”看台上人不明所以，只被老者激动情绪所感染，不由得大呼“三少爷威武！”

        “而且你们有所不知，咱们三少爷在边疆之上，也有很大的成就……”

        门口三人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老者轻松一口气，宽大的袖口不住的擦拭着额头的汗水，暗叹一声各路神仙保佑。

        狠狠地吐了一口，门口三人站在屋檐下的荫凉处，看着地面逐渐蒸发的水分，左手处的大汉狠声道：“三少爷都把咱们青王府的脸给丢尽了！”

        “那可不。”右手处的大汉接着道：“边疆七战七溜，已经成了七国的笑柄！这种人，就应该在边疆斩首示众！”

        中间大汉阴沉着脸色，不善道：“你们可是活腻歪了？”

        “可是大哥…”

        “闭嘴！现在轮到你给王爷操心了？”

        “这……”

        大汉厉声教训道：“记住！青衫少爷再怎么废物也是咱们的主子，背后说主子的不是就是死罪！”

        二人赶紧低头认错：“大哥教训的是。”

        “青衫少爷预计明天就会回到帝都，千万记住不可再有顶撞的心态！”

        “是！”

        “谨记！”

        ……

        青州城外三千米，少年，老人，瘦马缓缓而至，最终驻足在郊外的茶水摊前。

        少年拴好马缰，转身走向这娇小的店铺，青色长袍随风而动。老者颇显朴素，粗布麻衫紧贴在体面，麻鞋上的洞口顽皮的显示着主人的干枯与蜡黄。

        春困秋乏，夏季一会一个盹，嗜睡的小二瞧见来客打扰自己的清梦，抬手抽下随意搭在肩上的手巾，用力往桌子上甩了一下，转身接了两碗淡茶递给桌子旁的两人。

        刚欲转身，小二便觉着有人在拉扯自己，一转头，正对上了老者的猥琐笑脸。老者将别在腰上的烟斗拿了出来，示意小儿借一块火石。小儿面色不善，转身走到柜台，抓起一块火石便向着老者扔了过来，老者心更喜，一脸笑意的抬手去接，却被突如其来的青衫衣袖给夺了下来。

        “怎么，仅剩的几颗牙也不想要了？”少年将肘部撑在桌子上，半探着身子笑吟吟的问道。

        老者也同样笑吟吟地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齿，轻声道：“不碍事，不碍事。”

        少年叹了一口气，将火石递到老者身前，突然问道：“这青州城，怕是容不下我了吧？”

        “恩？”老者终止了点烟斗得动作，认真的审视着面前的少年，似乎是在思考着这句话的所有可以成分，半晌后，喑哑的声音道：“应该是吧，毕竟七进七出。”

        又是一口轻叹，怅然道：“一群俗人，只知道不能堕了父亲名声，却不知小爷我的命比他的名声重要多了。”

        “嗯，明天你去贴皇榜，细数你命的重要性，谁敢反对直接灭了他。”

        少年一头冷汗就流了下来，心虚的问道：“是不是你们习武之人看来，名声胜过性命？”

        老者终于点着了烟斗，吧嗒两口，面色神圣的说道：“大部分人都这么认为吧，毕竟是年轻人的天下，没点热血怎么称之为年轻人呢。”说完老者嘿嘿一笑：“想我年轻的时候，那可是……”

        老者在剩下的半个时辰内所说的话青衣少年一句也没听在心里，或许自己的临阵脱逃的确会给自己和家里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吧。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睡在树下的两人脸上，一夜未睡的少年轻声自语道：“三年了呢，为何想起即将到达的青州城，会有种莫名的恐惧感？近乡情更怯？”

        “可能我真的做错了吧……”

        翻身上马，少年晃了晃手中的宝剑：“赶路了老头！”

        青州城门大开，两名轩昂青年面色严峻的望着面前的丛林深处，搜寻着每一丝活物的气息，二人心中皆是想到：务必保证那废物的安全！

        在二人身后，两列军队整齐而立，厚重的银色盔甲反射着缕缕的阳光，晃人眼生疼。

        再其后，路边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群众，只不过此间并没有任何人的脸上有那么一点的笑容，低声窃语之间，充斥着对这位三少爷的不满。

        不知过了多久，马上的两名青年抹了第一把汗，只看到前方树林处一骑瘦马缓缓而至，马背之上，少年一袭青衫，正是这近乡情怯的三少爷，只不过老者已经不止去向。

        下马，青衫少年牵着马缰走上木桥，两名青年对视一眼，大声喝道：“迎客！”

        “喝！”整齐的长矛落地，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声势，溅起漫天尘土。

        “客？”少年不敢抬头与之相望，心中嘲讽道：原来自己已经成了这青州城的客人呐，呵呵。

        “喝！”几秒之后，整齐的呼喊与长矛落地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而这无疑是士兵们对这青王府三少爷最赤裸的嘲讽，每一声都犹如射在青衫少年心头的一柄冷箭。

        少年将头埋的更低，前额零星飘落的黑发遮住了少年稚嫩的脸庞，使人看不真切，殊不知少年的唇边已经被不锋利的牙齿生生的磨出血丝，袖中的双手也因过度用力紧握而导致毫无血色，耻辱而生的汗水布满着身体的各个角落。

        而这并不是全部。

        正当少年为终于逃出这列兵形成的长廊而感到庆幸之时，他面对的是更多的百姓的指点。

        “瞧啊，这人就是咱们青王府的三少爷！”

        “七进七出？”

        “对对对，七尺男儿岂能做出此般行径。”

        “看他应该……长的挺帅的吧。”

        “帅？临阵脱逃可一点都不帅！”

        ……

        这，真的是我的家吗？

        为什么我感到的是发自心底的寒意，胜过遍地死人的战场。

        他们不都是对我最谦卑的下人吗？

        所以在此时要狠狠地将我踩在脚下？

        这种感觉……真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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