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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

        杨大管家要带杨凌义去找他两位哥哥。

        “……到时候叫大管家早早叫你起来就好,现在哪里就要守在这里……我们等一下也要进城的……不然,下回杨老太太和杨老爷不让你出门了……”

        狗剩帮着劝不肯老实走,硬要守在这里的杨凌义。

        杨凌义起先还不为所动,等听了狗剩后面几句才不情愿的点点头,“那青远跟我一起去!”

        杨大管家感激的冲狗剩点了点头。

        “不,我要跟狗剩哥哥一起在这儿等着!”李青远一扭头,爬到了板车上。

        杨凌义撅着嘴不情愿的上了驴车。

        李青远站在板车上,双眼放光的看着城墙,也不嫌仰的脖子酸。

        青蒲镇的名单要等后天早上才公布。

        “好了,好了,快坐好,我们也要走了!”狗剩把人按下来说道。

        李青远满脸失望的靠着狗剩坐好。

        当然不可能在城墙下等两三谈!

        刘打铁吆喝了一声,慢慢的进城往陈哥家去了。

        嘉兴城内的名单是最先公布的,陈东阳打小长得壮实,又会拳脚功夫,自然是选上了,当天回家过了一夜后就正式安置到了军队。

        “早就料到你们回来了,快进来,屋子一早就收拾好了……”曹仁笑盈盈的说道。

        陈哥找到了一门好营生,以后又不用缴纳人头税等,两人已经开始筹划买地了,俱是一脑门的欢喜。

        狗剩连声道谢,又把自家种的一大包白菘萝卜从车上拿下来。

        “自家种的,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吃不完做了腌菜也是极好的!”刘打铁帮忙搬了进去,闷声说道。

        陈哥连声说客气。

        城里不必屯子里,就是最常见的菜蔬也要花钱买来的!

        再等三个月,官府会给新添的军户统一安置,陈哥这个拥挤的小院子多少可以卖几个银钱,去办田地。

        “约莫三月中旬去运兔子,我前儿试过了,过冬前我们饲料给的足,秋季下的那批差不多可以了。”

        曹文帮着曹仁把茶水端进来,狗剩和陈哥坐在炕上说起了兔子的事儿。

        “好,早前就有老板过来问了,我整饬整饬就去。”陈哥笑着应道。

        狗剩就是有幸成为军户,要想得安置的小院子,也还得等山官站稳脚,回了驻扎地才有消息,不像陈哥这样嘉兴城内居民“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一时肯定还是要住在柳树屯,与陈哥这门生意倒是还可以再做几年。

        在陈哥家过了两夜,这天一大早,爷儿两个和李青远就起来了。

        城门下人已经少了许多,那等名单公布过的人,留下来的出来见一面亲人就得回去,没留下来的,有老兵领着教给父母亲人,先公布的自然就散了。

        这天不凑巧,天气不好,夜里就下起了小雨。

        陈哥把家里两件蓑衣拿出来,“你们当心点儿,别去跟人挤,你们没来的时候有人给挤得踩断了腿。”

        刘打铁慌忙应了,给狗剩把蓑衣披好,自己也穿上,把李青远抱起来——这可是别人家的孩子,出了事怎么交代!

        “青蒲镇——”

        城墙上一连喊了三遍。

        “快快,我们过去,刘叔,狗剩哥哥!”李青远根本不管还在纷飞的小雨,拼命的把脖子往上仰,催着刘打铁快走。

        下雨地滑,狗剩扶着刘打铁往那边靠。

        “别挤,都别挤……”

        衙役们高声喊着,还是有不少激动的人由于跑得太猛摔在地上。

        好大一会儿骚动才平息下来。

        城墙上的点名的老兵显然留意着下面,这才开始唱名。

        “青蒲镇上清屯徐旺——上清屯……”

        每个屯子少的只有一两个,多些的也不过四五个。

        “……柳树屯——”

        狗剩就是一再对自己说不必在意也不禁竖起了耳朵。

        “李大旺——柳树屯刘喜——柳树屯杨鸭蛋——柳树屯马丁——柳树屯孙大荣——柳树屯绍山官——”

        不论好坏,只要事情落定就不再煎熬了。

        方才李青远还闹腾,这会儿有了好消息,却把头缩在蓑衣里不肯露出来,只偶尔有一两声压抑不住的啜泣传出来,狗剩隔着蓑衣轻轻拍着微微颤抖的李青远,心里暗道还是交给大荣去头疼的好。

        方才大家只顾着关心城墙上,这会儿才发现周围都是熟人。

        李大旺老子高兴的只晓得傻笑,什么都说不出,两家因为李大花的同姓倒也还算亲密;刘喜这一家平日里就不大熟了,再有马丁是屯子了专门靠着一辆驴车接送人往镇子上维生的马叔独生儿子,剩下就是鸭蛋、大荣、山官三人了。

        刘打铁领着狗剩和李青远去跟三家人凑在一起,另有衙役带着青蒲镇上这一大群亲属在旁边一个棚子里等着见人。

        这流程在城门下演了几天,大致都知道,已经少有岔子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一名千夫长领着几队人出来了。

        两名衙役热情的招呼他去了另外一个棚子喝茶。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闹哄哄的喊叫着。

        青蒲镇连镇子上带六个屯子也不过三十多人留下来,都集中在这个棚子里倒也好找。

        山官拉着柱头一起过来了,脸上是掩也掩不住的笑容,“我就说你们会在一起!”

        柱头有些扭捏的看了刘打铁一眼,“爹……”

        “不打紧,你有手有脚。跟你老子我一样回去种地还不是一样!”刘打铁不甚在意的说道。

        柱头连连点头,明显松了口气。

        “远远,怎么了?”大荣笑着,温和的问道。

        李青远还硬把头扭着,看着别处,叫大荣一把抱了起来……

        鸭蛋已经被杨大管家接走了,直接去见三位少爷。

        来之前,杨地主和杨老太太就商量过了,鸭蛋要是上进,这次就还了他一家子的身契。

        不过现在还没有,而况还有个吵了几天的杨凌义!

        三人都壮实了不少,穿着统一的藏青色大棉衣,脚下是□的马靴,狗剩松了口气,至少在里面估计没少他们吃的,而且也不是直接拉去做炮灰的样子!

        大荣要带李青远去城里看看,说好明天一早把人送到城门口。

        他们这次可以在外头过一夜,明早卯时之前回去。

        刘打铁问了柱头些在军营里头的事儿,摸摸怀里沉甸甸的几串铜子儿,“走,吃了早饭没?爹给你去买点儿吃的。”

        “吃过早饭才送我们出来的……”

        不等柱头说完,刘打铁拉着人走了出去。

        就是再不解风情,也晓得人小两口要说话呢!

        等狗剩回过神来,已经被山官拉着出了棚子。

        “……把总大人说我们这样的新兵还要在这里继续操练半年才会选往边境去的……隔几天会有一顿肉吃,每餐两个大馒头,时不时还有肉包子吃……抢的慢的还是吃不饱,一开始我个子小吃得慢总不够吃,幸亏你给我带了肉干……以后每年都有棉衣和靴子发……”山官慢慢的说着军营的事儿。

        狗剩时不时“嗯”上一声,顺着山官的力道往前走。

        街道上到处可以看到穿着同样藏青色棉衣和靴子的人,个个脸上都带着明朗的笑容,看来军户在这里确实不算什么坏事!

        “这个……”山官把狗剩拉到一条小巷子里,邹游看了看无人,从怀里摸出一个结实的小布包,“你拿回去,我在这里用不上,以后每月还有军饷发……”

        “你收着,以防万一。”狗剩摇摇头。

        “不,你拿回去多买些地,比放在我这儿有用。”山官不由分说把钱袋子塞到狗剩怀里。

        狗剩不自在的往后动了动。

        山官用格外缓慢的动作仔细的把钱袋放好,才慢吞吞的抽出来。

        “你手冷?”狗剩感觉不对劲儿,自己帮忙找了个借口问道。

        山官心里一动,“嗯。”

        狗剩没料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难道还说那你再把手放进来捂捂,或者抓着他的手给搓一搓……

        山官看狗剩视线闪闪躲躲的,嘴角微微一翘,自己伸手去抓住狗剩的手,“你手怎么这么凉?我给你捂捂!”

        山官在军营里跌打了三个月,饭量都增大了一倍,又正年轻,穿着新衣新鞋,哪里会手冷,倒是狗剩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手到冬天就冰的厉害。

        狗剩用力抽了两下,山官抓的紧紧的,只得作罢。

        “……你回去想吃什么便吃,养兔子太累的话就请两个人帮忙,宁可自己闲些也别太累……”

        两人出了无人的小巷子,又走到了热闹的街道上。

        狗剩听山官连说直说,暗道军营里原来还有这等训练,以前恨不得能用一个音绝不多发半个音的人居然也变的话唠起来……

        等路过一家点心铺子的时候,狗剩拉着人走了进去。

        里面有制好的肉脯卖,要二十三文一斤,比自己买精肉回去做要贵了一倍。

        “帮我包十斤。”狗剩毫不犹豫的说道。

        “好嘞!”伙计高兴的应了一声,分了三四个油纸包,还包的鼓鼓的。

        狗剩拿了一粒碎银子出来。

        伙计用精巧的小秤仔细称了,“六钱银子,找您碎银子还是铜子儿?”

        “三钱碎银子,剩下给铜子儿。”

        伙计应了一声,爽快的找了一粒碎银子和串在一起的七十个铜板儿。

        “这些你拿着,晚上饿了或者偶尔错过了饭点儿好歹填填肚子,还有散钱,留着备用,这个别多说了,你装好。”狗剩把买的东西和找的钱一股脑的塞给了山官。

        至于给几个小的带回去的零嘴儿,还是等回青蒲镇买,那里虽然不甚精致,但胜在便宜,味道也差不多。

        棉布倒是可以带些回去,这东西大城里比较便宜!

        山官话也多,狗剩和刘打铁再依次交代一番,已经是晚上了。

        大荣一早就留过话,晚上和李青远不会来睡。

        晚上,刘打铁睡得早,倒也还是扎扎实实睡了一觉。

        一早跟陈哥说定了去运兔子的时间,一家子就要出发了。

        “……无论怎样,你注意安全,宁愿少争些功、安稳些,比受伤或、送命来得好……”狗剩一再说道。

        山官连连点头,眼睛片刻也舍不得离开狗剩,心里慢慢的涌上愧疚,就算答应了,又怎么能不去做,狗剩从来不晓得自己有多厉害,有多少人眼红羡慕,反倒是一味欣赏别人,自己若不趁着这唯一的机会,哪里能配得上……

        狗剩从昨儿见着山官起,就一直觉得心里毛毛的,浑身不自在,“你可千万放在心里,家里也不必担心,花伢现在越来越能干,你只管照顾好自己!”

        “嗯,我晓得!”

        狗剩往动了动脚,往旁边挪动了一下,想避开山官的视线。

        “走了,快卯正了,别耽误柱头回去的时间!”刘打铁在驴车边提醒道。

        狗剩心里松了口气,“你快回去!”

        山官一顿,拳头握紧又松开,猛地伸手在狗剩脸上摸了一把,压下心中的冲动,到底没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一亲那淡粉色的嘴唇——在军营里跟着一群老军痞子混在一起,学会的可不仅是操练和列阵……

        “怎么了?”狗剩怪异的问道。

        “有水,脸上。”山官用力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嗓子发痒。

        至此,这件在屯子掀起惊涛骇浪的大事件终于全部落下了帷幕。

        柱头没选上,李大花脸黑了好几天,还在狗剩这里企图旁推侧敲,那意思是怎么山官就选上了,是不是没帮着自家人些!

        “娘,你再浑说,别怪我脾气不好哩!”狗剩沉下脸说了一句。

        李大花也是面色不好,却也不敢再到狗剩面前嘀咕。

        屯子里为此又在背后说了李大花好一阵子胡话。

        说来,狗剩和山官这事儿在柳树屯也是少见,又不是穷的过不下去,早早就把个大儿子给别人家是什么事!为此,李大花和狗剩两家一举一动都有人愿意去说!

        “一样是儿子呢,小儿子没上,大儿子以后不是一样有好日子了……”

        “是呢,摆那样一副脸不晓得图什么哩……”

        “上次我好心恭喜她,还叫她好一声呛……”

        “说来说去,还是山官家没个老人,现在连个半大小子也不在家……”

        这话叫刘打铁无意中听到了一回,晚上回去对着李大花一顿好说!

        李大花好歹拿了一把子鸡蛋给送过去,算是贺过了……

        一晃,两年过去了。

        山脚下一座绿荫环绕的小院子,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半大的姑娘端着一盆脏水出来,用力泼在旁边的菜地里。

        “花伢,你看着小九些,叫他读会儿书出来走走,仔细眼睛,我去山上了!”狗剩在里间交代道。

        小九打小就文静,脑子又灵光,大了些,他愿意读书,恰好杨地主请回来教杨凌义的那老秀才闲了下来,自己在屯子里办了个小学堂,狗剩便把人送了去,不论好坏,先学几个字再作打算。

        小九自己倒肯吃苦,得了空就捧着书看。

        那倒水的姑娘是山官的大妹妹,今年已经满了十一周岁,这两年狗剩舍得在吃的用的上花钱,小姑娘发育又早,现在隐隐已经有了大姑娘的样子。

        “狗剩哥,我跟你一块儿去,读会子书有甚子打紧!”花伢把两条麻花辫往后一甩,脆声说道。

        狗剩无奈的走了出来,跟这里人哪里说得清近视眼这东西!

        标准的浓眉,眼睛不算大,鼻梁有些塌塌的,脸颊上还有几丝肥肉,还不大能看出脸的轮廓,这是一张非常普通的脸,唯嘴唇和下巴比较精致,作为一个男孩子来讲,今年已经十五岁的狗剩,嘴唇颜色太过粉了些,由于嘴唇中间的唇珠比较明显,总给人一种微微嘟着嘴的感觉,下巴圆润小巧,在男孩子中算少见了,由此可以预见等将来狗剩完全长开,必定不会是棱角过于分明的国字脸!

        花伢把木盆放好,绕去柴房提了几个兔笼子出来——去山上收兔子也不是什么轻松活儿,两个人总是方便些。

        这两年,屯子里出去的几个都一直没消息,军户倒是早就办了下来,有官府专门的碟片,就凭着这个东西来证明是军户,若是丢了可不得了,说是要花好几百两银子才能补回来,狗剩仔细的用棉布包了,收在衣箱子最底下。

        狗剩前前后后也买了好几十亩地,都雇给屯子里人种,三年一定契,照着惯有的定例,三七分,佃户出税银,这个狗剩不好改,但于小事上却可以通达些,若是有收成不好的,免几分租子等等。

        只山上的事儿,狗剩一直没动过请人做的念头,一来是不喜欢有人扰了清净,二来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花伢也是这个意思,一家子就自己辛苦些。

        院子里的池塘蓄了大半年的水才堪堪有了大半,狗剩花了好些功夫四处捉鱼回来放在里面,现在偶尔想吃鱼了,倒也能钓几条大的上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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