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泛黄的日记

杜天祈很忙，忙到桑晓晚上闭眼时，他还没回来，白天一睁眼，他已经没在了。

        叹口气，桑晓双眼无神的瞪着空空的身畔，伸手一摸，冰凉沁骨。

        重重叹口气，她萎靡不振的爬了起来，她已经，三天没有见到她亲爱的老公了啦！

        没精打采的送了儿子上学后，她又没精打采的回到空旷得几乎能听见回音的大房子里，杜老夫人没在，估计约了朋友喝茶聊天显摆去了。

        桑晓极度郁闷的趴在床上，懊恼的用手砸着枕头。

        发泄得差不多了，才嘟了嘴扭头看向窗外。

        刺眼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穿了进来，有点点光斑落入桑晓的眼中。

        她倏的跳下床，跑过去捡起那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精致钥匙，这些日子过得太充实，以至于她都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串神秘的钥匙呢！

        为自己找到事做，桑晓阴霾的神色才渐渐晴了起来。

        拿着那串钥匙，她脚步轻快的走出房间。可是，偌大的房子里，所有的房门她都试过了，都跟这串钥匙没有多大的关系诶！

        低了头沮丧的往楼上走去，她本来还以为，这家里有什么秘密就要被自己揭开了呢，害她白兴奋了一场！

        华嫂迎面走来，见桑晓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关切的询问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桑晓抬头，冲华嫂摇头，复又双眼一亮，摊开手心里的那串钥匙，急切的问道：“华嫂，你知道这个钥匙是开哪个门的吗？”

        华嫂的神色有些古怪，看着桑晓期待的神色，想了想还是诚实的说道：“这好像是夫人你跟先生的房间的……”

        “我们房间不是这个钥匙！”桑晓打断华嫂的话，继续垂头丧气状！

        华嫂轻笑了声：“你们房间的旁边，有一扇小小的，与墙壁颜色相同的门，你可以去试试看！”

        桑晓随口谢过华嫂，像兔子一样，活力十足的冲了过去。

        华嫂在她背后轻轻摇头，夫人，那本是你的秘密基地，如今，你再走进去，能否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呢？

        桑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那扇墙壁上的门。

        房间的摆设很简单，但是却被收拾得很干净整齐，深深一呼吸，便有书香暗涌而来。

        这种感觉，很熟悉。桑晓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眼眶竟然不知不觉的涌上了眼泪来。

        桑晓似忧伤的叹口气，轻轻走了进去，停在一张古香古色的书桌面前。失神的伸出手指，她极轻极轻的抚了上去上去，像是面对阔别已久的亲人般。

        书桌从上至下有五个屉子，桑晓随手打开一格，里面有一本泛黄的笔记本。

        她心下好奇，将那本子拿了起来，却在看清是自己的笔记时，吓了一跳。

        这难道就是自己没有失忆之前写下的日记？说不定有了这个本子，她很快就能记起以前的事情，那为什么这么久以来，杜天祈都没跟她提过这个本子的事情？

        难道，他压根就不希望自己重新记起来？怎么会啦！桑晓瞥嘴，暗怪自己的多疑。

        翻开第一页，上面有一张平静的笑脸，她轻轻发笑，看向日期，蓦的瞪圆了眼睛——竟然是六年前的日记。

        她的视线迫不及待的落在了那娟秀的字体上：

        今天是玳玫十九岁的生日，秦佳与我早早在“暗夜”定好了包间，准备为她庆生。

        从蛋糕店里打完工，我拎起早准备好的精致香甜的蛋糕，飞快的跑了过去，在那个房间里，我见到了玳玫的与秦佳，还有一名我不认识的清瘦男生，玳玫说，他叫邱一鸣，是她爸爸朋友的儿子。

        他冲我微笑的时候，我觉得很温暖，于是，我回了他一个羞涩的微笑。

        玳玫和秦佳叫了许多酒，秦佳不怀好意的看着我，猛眨眼睛说道，亲爱的，你下月就十九岁了，可以喝酒了，放心吧，啤酒不会醉人的。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喝了一杯，味道有些怪，但并不难喝，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又连续喝了好多杯。

        邱一鸣坐在另外一条沙发上，安静的唱歌，时不时的回头，看我们三个喝酒。

        玳玫过去踢他，让他过来陪我们喝酒。他温和的微笑，我若喝醉了，你们三个谁来保护？

        这是个温暖的男孩子，我暗暗想。

        “啊？那时候我还没满十九岁啊？”桑晓嘀咕道，伸手翻第二页：“我竟然形容邱一鸣是温暖的孩子？！呼，真是矫情……”

        虽然矫情，可是这种感觉很美好。她今年二十四岁，忽然翻看丢失了六年的记忆，也能沿着过去的文字，拼凑出当时的模样和痕迹，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只是，现在的邱一鸣，似乎一点都不温暖了呢！

        她瞥瞥嘴，想不到，这本日记第一篇记录的，竟然是邱一鸣。她还以为整本日记记录的，都是关于她老公的事情呢！

        想着，她干脆席地而坐，抱了日记津津有味的翻看起来。

        有很多篇，记录的都是很琐碎的小事，就像是发泄一样。她边看，边止不住的轻笑，脑子里，也自动浮现出那时候，琐碎而单薄的自己。

        下一篇，有了！她兴奋的的拍拍自己的大腿，这篇日记的主题叫做：黑色十九岁！

        今天是我的生日，可若不是秦佳打电话通知我，昏头转向的我压根儿就不记得了。这段日子很忙，忙得像陀螺一样不敢稍微放松，因为，爸爸又没钱了！

        拼命打工赚钱，只是为了，不被他以没钱的借口，卖给那个已经快入土的暴发户老头！

        地点依然是“暗夜”，我上去的时候，他们三人已经到了。

        秦佳美丽大方的妈妈给我做了一条新裙子，浅淡的碎花长裙，很漂亮，也很大方。我含泪向她道了谢，秦佳妈妈给我的温暖，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我那已经入土了两年的可怜妈妈。她如果没有自杀，今天也一定会给我做美丽又大方的裙子吧？

        玳玫见了我眼里的眼泪，过来抱了我，亲爱的，今天是你生日，要笑，知道吗？她说着，拿出了她送我的礼物，一支我看中了很久，都没舍得买的钢笔。

        邱一鸣微笑着走近我时，我的脸有些发烫，我想，它一定是红了。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微俯下身，含笑的眼眸异常干净，他说，生日快乐！那温暖犹如春风般的语气，让我的脸更加的红了，这时候，我甚至有些感谢，房间里暧昧不明的灯光。

        他伸手拉过我的手，接着，凉凉的感觉传了过来。他的大手很温暖，与我掌心的冰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低下头，一枚用红丝绸打了蝴蝶结的钥匙静静的躺在我的手心里。我握紧，奇怪的问他，这是什么礼物？

        他笑，笑容轻缓，美丽无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用美丽无双来形容他的笑容，大概是因为，我再没见过哪个人，能笑得这般温雅迷人），他说，你的单车需要换了，所以，我自作主张，帮你换了一辆……

        我已经听不到他接下去讲的话了，这个人，明明才见过我一次，就如此细心的记下了我那辆几乎散架的单车，才见过我一次，就送了我这样善解人意的礼物……

        我们玩得很晚，喝了很多酒，唱了很多歌，很多细节，我现在几乎都想不太起来了。可是，这一天，我的十九岁生日，竟然遭遇了前有未有的黑暗与恐惧……

        桑晓的心随着日记的记载，不由自主的揪了起来。前面的篇幅，就是礼物那一段，她的心情似乎比较平静，可是后面的，不光字迹潦草了起来，就连记录，也变得凌乱和慌张起来。一篇日记，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心里的疑问加深，她微咬牙，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的辨认着，试图要还原那个夜晚，后半夜所发生的事情……

        我记得，我喝了很多酒，平素胆小话少的我，也讲了好多好多的话，最后，我要去上洗手间。

        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我拒绝了秦佳的陪伴，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洗手的时候，我抬眼看了看镜子，自己先被吓了一跳，镜子里那个眼神迷离慵懒，小脸罩上一层粉润的红晕，眸光一转间，流光溢彩的人，是我？

        这个，是我？我呆立许久，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是喝醉酒后的我。

        摇摇晃晃的往回走，却始终找不到我出来时的那扇门，靠着模糊的记忆，我跌跌撞撞的走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有暧昧的灯光，有欢快转动的霓虹，却没有人。

        我困极，不管不顾的倒在那张巨大的沙发床上，沉沉睡去。

        而再度醒来，却是被身体犹如撕裂般的疼痛惊醒过来的，我尖叫一声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轮廓英俊的男人，趴伏在我的身上，带动着我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

        我吓得简直快要疯了，不管不顾，推他打他，放声大哭起来。

        他的动作停顿了下，但却只有一秒，接着，又开始剧烈的动了起来。他看着我，目光冰冷如雪，额间的汗珠顺着他的动作，缓缓的滴落下来……

        从始至终，他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我却几乎，哭干了我的眼泪。

        我确信自己是晕过去了，不知道是身体的疼痛，还是心里深深的恐慌和害怕，总之，我没了知觉。

        当秦佳和玳玫找到我时，我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和衣而睡——那个人临走时，居然帮我穿好了衣裤！

        强颜欢笑的对他们微笑，没事，我只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看着邱一鸣担心的眼神，我惨然一笑，是啊，我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这个生日，如同无边无际的黑夜，缠绕得我几乎窒息……

        桑晓脸色苍白，冷汗淋漓，迅速扔了手上的本子，惊惶不定的喘着粗气。天哪！强暴！她居然在十九岁的生日那天，遭遇了强暴事件……

        呆坐许久，桑晓的手都不敢再去碰那本被她扔出很远的发黄的笔记本，她惊疑不安的喘着气，警惕而恐惧的瞪着角落里的本子。

        用力握了自己的手，紧紧的，紧紧地咬了自己的嘴唇，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才朝角落里的笔记本爬去。

        心跳如鼓，桑晓觉得，那鼓声，只差一点便可以震破自己的耳膜。

        不过是本日记，她这样安慰自己，一咬牙，接着往下看——

        从厕所里出来，我虚脱得几乎站不住脚。验孕棒上那两条红红的杠杠分明刺痛了我的眼睛，让我的眼泪一刻也没停过的往下掉。

        世界末日，黑色生日后两个月，我迎来了我的世界末日。那荒唐而恐怖的一晚，竟然在我的肚子里，留下了一个孩子。

        我缓缓伸手，抚上我平坦的小腹，这里面，竟然已经住了一个小生命。

        我该怎么办？这种事情，我不敢告诉我那个视赌如命的爸爸，因为他大概连想都不会就叫我直接嫁给那个老头子。

        我也不敢告诉秦佳和玳玫，她们是我的好朋友，可是，如果被她们知道了，会看不起我的吧？

        我该怎么办？死，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呢？

        我摸索着墙壁坐在地上，紧紧抱着膝盖，将头埋了进去，藏了我停也停不了的悲伤和绝望……阳光温暖的洒在我身上，可是，我却觉得，如坠冰窖般，寒冷刺骨……

        有脚步声传来，我并不抬头，世界已经抛弃了我，那么，我现在，也要抛弃世界……

        一双大脚停在我面前，很久，都没移动一下！

        我抽噎着，抬眼望去，你干嘛啦？站在这里看人家哭很过瘾啊？你的心肠怎么这么坏？人家只是想找个地方哭一下嘛……

        面前的男人，英俊高大，只是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幽深而冰冷，那冰冷，透露着点点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不说话，只居高临下的看着瑟瑟发抖的我，那双眼睛，更是一刻也没从我的脸上撤去，似打量，似分析……总之，那是我琢磨不了的深邃。

        我吸吸鼻子，贴着墙根站起身来，委屈的说道，既然你喜欢这里，那你就告诉我好了，我让你就是了嘛……

        他还是不说话，眼睛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

        我几乎要疯了，惊恐而无助的看着这个从北极来的男人，到底想要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大哭了起来，这个世界欺负我，连你也要欺负我，人家想找个地方哭嘛！你为什么也不让？还要来跟我抢？

        那男人很明显的愣了一下，看着号啕大哭的我，淡淡说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所以，我会负责的！

        他冷冷说完，立刻就有孔武有力的家伙走了过来，邀请我上车。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身后，停着长长一排气派豪华的车子。

        我惊疑不定的看他，这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怎么会有这么豪华的车队？

        我站着不敢动，他刚刚跟我说什么？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那么，那天晚上……那个男人是他！是他！！

        这个夺了我清白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男人，这个于我来说，冷的令人骨子里发寒的男人，他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可是，我若不跟他走，我还能怎么办？去死吗？

        不不不，我还不想死，特别是，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鲜活的小生命，我死了，他也会没了的，我怎么能剥夺他想要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呢？

        而且，这个人，他愿意负责，他愿意承认这个孩子，我又为什么非要想死的问题呢？

        所以，我在他森冷的目光下，颤抖着上了车，那一刻，我几乎有些佩服自己——我竟然还能自己走上车！

        他家好大好豪华，我几乎看花了眼，像是豪华的宫殿般，里面，有女佣们有条不紊忙碌着的身影。

        我目不暇接的看着，我甚至能听见自己吞口水的声音。然后我听见他说，我叫杜天祈，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结婚，然后，你就住在这里。

        冰冷的声音，高傲的命令姿势，我却，不敢对他说不！

        不敢，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桑晓，你真是个胆小鬼……

        “桑晓，你真是个胆小鬼！”桑晓呢喃般的低语，有咸咸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她的嘴里。她无力的放下本子，眼泪汹涌而下，唇角，却奇异的，缓缓扬了起来。

        竟然是他，竟然是杜天祈在她十九岁生日那天，对她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

        可是，如果没有那个晚上，她和杜天祈现在会怎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一个胆小简单的平凡女子……

        如果没有那个夜晚，她想，他们之间，也许连交集的可能性都没有，更别提结婚、生子……

        十九岁的她，怕他！

        现在的她呢？也许，更爱他吧？承认自己爱上他，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桑晓，那些，只是过去。”她微笑着，自己说话给自己听：“桑晓，他现在很爱你，全世界，他只对你和儿子温柔，所以，要知足！知足，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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