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蓝衣素面

庞夫人虽的确是有几次很难得的曾到过镇东大将军府参加沈氏所举办的宴会，可那实是庞夫人费尽周折才好不容易寻来的机会。

        况且在这么多年里，那也是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的次数了啊。

        若这样也能称之为沈氏得旧识的话，那梁夫人的旧识会不会太多了一些？

        余管事的脑子里现下是一片空白，全都和浆糊一样的胶着在了一起，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视线也只能有些呆滞的在梁媗身边打转。

        而等到落在了梁媗身边那个明绸兰花八团比甲的少女少女身上时，余管事原本还是一团浆糊的脑袋，瞬间便在一个激灵灵的冷颤之下完全清醒过来了。

        唐小姐？英王府？余管事本已经煞白了的脸上，此时猛地连最后的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了。

        这怎么可能就是英王府的那个小霸王呢？

        庞家就算在建安再怎么不起眼，可英王府唐家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余管事是不可能不知道的，正因为知道得太清楚了，所以现在余管事的后背早已经被冷汗浸湿。

        原以为不过就是个有钱的小喽啰罢了，脸生成这样，在建安又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家伙？

        可想不到，这次竟真是被鸟啄了眼，生生地就踢到了一块铁板，而且还是最硬的那种，这下真是要倒大霉了啊！

        余管事全身僵硬得连手指都动不了，可在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之前，他却忽然发现，唐家小霸王在看向他时，眼神里竟有一丝的意外神色。

        她在意外什么呢？

        还有什么事情，是能让得英王府唐家的小霸王露出这样得神情？

        余管事本是空白一片的脑子里，忽然就又开始慢慢的转动了起来，而能做到一府管事，余管事自不可能是蠢人，不用多久他便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是梁三小姐的那句话，让唐家小霸王误会他们夫人与梁夫人关系匪浅。

        若说在建安之内还有谁能让得英王府也有几分忌惮的话，那镇东大将军府肯定是榜上有名的。

        梁三小姐这是在给他们庞家找生路啊！

        余管事原本都已经有些寒透了的血液，此时猛地就又沸腾了起来。

        “梁三小姐太抬举小人了，小人不过就是一个赶车的罢了。上次我家夫人和小姐有幸前去贵府赴宴回来之后，小姐还曾说，三小姐温良谦逊、待人随和，能认识三小姐实在是十分荣幸呢。”

        “庞小姐谬赞了，若是有机会，下次一定还邀请庞小姐来敝府赴宴。”

        “那老奴就代我家小姐多谢三小姐了。”

        在梁媗和余管事有意的配合之下，两人一来一往的就把气氛给松缓了下来，仿佛刚刚还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们一样。

        而唐梦澜对此却并不是很介意，若只是庞家那唐梦澜想怎么样都可以，但现在牵扯到了镇东大将军府，那一切看得重新论过了。

        庞家无足轻重，可镇东大将军府梁家却就是不能轻易涉及的了，而且今天她来春雨楼的任务本来就是恨重要的事情，在此之前什么都是得放一放的。

        这也就是之前虽然难得的遭到了庞家一再得挑衅，可唐梦澜却一直隐忍不发的原因了。

        尽管在外人看来，唐家家仆刚刚那般寸步不让的态度，实在算不上隐忍就是了。

        唐梦澜静静的站在了一旁，脸上的神情不喜不怒，就那样淡淡的听着梁媗和余管事的对话，直等到最后余管事眼色极好的发现梁媗神色开始有些淡下来时，他才十分利索的对她们行礼告辞。

        “三小姐交友还真是广阔啊。”

        而等到走廊之上终于都只剩下梁媗和唐梦澜两方的人后，唐梦澜才歪了歪头的看着梁媗说道。

        “唐小姐谬赞了。”梁媗有些无语的笑道。

        若是可以，梁媗自然也是不想管这种闲事的，但怎么说呢，先不论英王府都是一门英烈，梁媗并不想唐家日后与庞太尉府的针锋相对，就是因了今日这种让人有些无语的理由。

        况且就以梁媗所知，日后在梁家这些昔日的顶级门阀相继凋零之后，西殷之内，庞太尉可谓是权倾朝野啊。

        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就算是以英王府之势，在当时也未能压倒庞家的任何气势，两府日后的针锋相对，更是一度达到了极其严峻的地步。

        而造成如此的理由若是其他也就罢了。

        可现在让得梁媗极其无语的却是，造成日后两府那般剑拔弩张的理由竟就是这般得口角所形成的。

        这实在是让得梁媗根本就无法置之不理、所以也就才伸手帮了余管事一把。

        虽然不知道日后会怎样，但在眼下，梁媗是绝对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反正只要在此时不让唐梦澜和庞家小姐见面就是了。毕竟根据她前世的记忆，此时庞小姐也应该是在春雨楼内才对的。

        而以刚刚余管事敢如此寸步不让的与唐家家仆对峙来看，庞家小姐也肯定是在这儿的。

        不然就算再怎么把唐梦澜一行人当做小喽啰，余管事也是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行这等挑衅之事的，毕竟再落魄的贵族也是贵族啊，

        比起余管事这些家仆来说，贵族要处理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而至于一直没露面的庞小姐嘛，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是因为觉得唐梦澜一行人不过都是小喽啰，所以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

        看看刚刚余管事的态度，也能知道庞家那位大小姐，大概是把这事都交给他来处理了吧。

        不过，就是不知道，等余管事把唐梦澜就是英王府唐家小霸王的消息带到后，到时她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了呢？

        “咦，这不是澜儿吗，你怎么这？”

        但就在心底杂七杂八的想法一直转个不停时，一道有些意外的声音却忽然在这已经恢复了平静的三层楼阁之内响起，显得是极其的清晰。

        梁媗和唐梦澜一时之间都是有些怔愣了的，可澜却猛地就站直了身子。

        “邱先生，您总算到了。”微微地理了理裙摆，唐梦澜极其郑重的转身对着她身后的老先生行了一礼。

        “澜儿你是特意在这儿等我的？小王爷呢，他不是说好了亲自来此迎接老夫的吗？”

        在梁媗和唐梦澜的身后，一个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衣素面长袍的老者，正有些微微惊讶地看着唐梦澜，面露不解。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楚孤的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发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

        而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时，父亲和娘亲被斩前夕才那样深刻的清楚了。

        文帝驾崩，怀帝登基，而相比文帝的明君之名，怀帝的残暴和昏庸就更显丑陋，在登基之初，怀帝立刻一改先前的谦谦君子之范。

        凡是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不出一月就全部罢职免官、获罪下狱，无一幸免。

        这其中，最惨的虽不能算做是梁家，但在梁思玄被定死罪下狱，沈氏也因辱骂怀帝及沈云崇的暗中捣鬼而获同罪后，梁思玄把梁家最后的力量却是用来保存了梁雍的性命时，她才知道了一切的。

        “青茼，昨天我一整日都是在哪儿？”

        “是在南兰溪畔，小姐。”

        青茼愣了愣，不知道梁媗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可她还是下意识的回答道：“昨日因为四爷闹着要吃饺子，所以大厨房临时赶制，晚膳上的比平日晚了好一会儿，最后夫人也就让小姐和四爷都歇在南兰溪畔了。”

        “是这样的吗，雍儿。”梁媗又轻声向梁雍问道。

        “是的。”梁雍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探出了头回道。

        “二姐，你也听见了，我昨日都是待在了南兰溪畔，可却根本就没收到你的邀约啊，是二姐你记错了，还是？”

        梁媗看着梁姷，慢慢的说着。

        虽然她此时很想表现的平静一些，但心中浮现的一件件往事，让她看着梁姷的目光，居然变得怨毒了起来。

        梁姷，为什么要逼我呢……

        尚未发生的事，谁也不能定了谁的罪。可有的人记得啊，记得那真真实实发生过了的所有“以前”，就算已经轮回了一个轮回！

        梁媗放下了手里的象箸，垂了垂眼。

        沈氏却也没多看她，反而是又向弄琴问道：“楚孤殿下真的指明，要见漠珂？”

        弄琴回道：“是的，靖海管事现已经把楚孤殿下迎了进来，但老太爷不在，所以派人来通知夫人。”

        沈氏神色不变，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就在沈氏的脸色已经极淡时，梁媗却忽然开口：“不如就让我去拜见一下这位楚孤殿下吧。”

        申妈妈又对着楚孤一丝不苟的伏身一礼后，才起身，说道：“启禀公子，我家夫人让老奴来向您告罪，如今家中既无家主，又无长者，余下的都是妇孺和幼儿，实在无法出来迎驾，还请殿下恕罪，望改日再大驾莅临。”

        况且最近的梁媗，心情非常不好。

        “小姐，我们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青茼恨不得用树枝，把自己的脸全给遮起来——太丢脸了。

        青茼汗颜的不行，梁媗却没什么表情。

        “有一个地方我记不清了，可她一定会到那儿去的，我必须跟着她。”

        昨天反反复复了一晚上的纠结，现在都没有了。

        梁媗的眼睛里，现在有的全是梁姷的背影。在她的记忆中，有些噩梦清晰的让她惊骇，可有些事情，却又模糊得紧，就比如在这片大得惊人的杏花林里的那一间敞屋……

        “小姐，你要找的是什么地方？让我直接去问问不就好了，干嘛还跟踪二小姐啊。”青茼说道。

        “不，不能问。”

        “为什么？”

        梁媗沉默了，她看了一眼青茼，没说话。而也就是在这时，不远处的梁姷却忽然转弯了。

        梁媗眼一凝，立刻就跟了过去。

        等她和青茼终于跑到拐角边后，梁媗却是一愣，然后她说：“青茼，不用跟了。”

        这次青茼没再问为什么，因为她也已经看见了，在这条碎石小径的前方，只有一个建筑。

        一间颇大的四面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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