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羽珠

杨氏现下想要见梁思玄，能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了，那便是飞琼院。去那儿碰碰运气，说不定还真能碰见去探望朱氏的梁思玄呢。

        毕竟在此时镇东大将军府的内院里，除了南兰溪畔和飞琼院外，梁思玄也不会再去其他的地方了，连小韩氏都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他了，那就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但南兰溪畔这条路杨氏已经是走不通的了，那现下她就只好是把可能性都堵在飞琼院那边。

        虽说其实梁思玄也不是日日都一定会去探望朱氏的，可此时的杨氏除了去飞琼院等着以外，又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反正沈氏那边是肯定行不通的了。况且话又说回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朱氏好像还欠着她一个天大的人情呢，她不去向朱氏要回来，也有点说不过去啊。

        飞琼院虽然不像燕南苑那般，是在镇东大将军府的偏僻之处，可从南兰溪畔走去，却还是要行上好一会儿的，而等到终于看见了飞琼院的大门之时，天色是已经几乎完全黯淡了下来的。

        “哟，老婆子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杨姨娘啊，好久都没来看望我们姨娘了呀，今天真是稀客，快里面请。”守门的婆子一见到杨氏，愣了愣后就颇有些戏虐的说道。

        而如果是在往日，这婆子可能早就被杨氏重重地掌嘴了。

        可此时她却很是反常，竟完全就没有什么反应，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那婆子说得话一般。

        杨氏头也不回的就越过大门往院中走去了，让得守门的婆子都等到杨氏已经离开之后，才反应了过来，低头就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什么玩意儿。”

        “嘘！”飞琼院守门的婆子有两个，此时另外一人就赶忙低声说道：“你要死了，她可还没走远呢。”

        “没走远又如何？”先前的婆子气道，但终归却还是不自觉的就压低了声音，“不过就是个半主半奴的玩意儿，她以为她会比我们好到哪里去了？旦凡有点骨气的，谁愿意做妾，还不是被这满眼的富贵给眯了眼？况且现在就连老爷都不待见她了，她又还能有什么威风好耍的？”

        杨氏当年和梁思玄的那段风流韵事，如今建安之内只要是稍微有点年纪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一个是曾经名满建安的舞姬，一个则是少年既已风华无双的梁家嫡子。

        当年他们的故事可是闹得几乎满城风雨。

        就算如今早已是时过境迁，在外人眼里，杨氏也早已是修得圆满的被梁思玄给纳为了姬妾。

        但其实在背地里，看不起杨氏的人却还是不少的，毕竟在西殷，女子的地位并不低，可也正因了如此，所以姬妾的地位却就是一反常态的卑微无比。凡是有些心气的，那就绝不可能愿意做妾，而且如果说得再直白些，就连杨氏在成为梁思玄的姬妾之前，她那舞姬的身份都是要比现在得要高一些的。

        尽管此时杨氏在镇东大将军府里所享受的富贵，肯定是她以前无论如何也享受不到的，可另外一些为此而失去了的东西，比如骄傲或自由，却也是现在的杨氏再也感受不到的了。

        径直穿过了庭院，杨氏面无表情的就直接往正屋走去。

        朱氏因了是头部撞伤，而且也因了其他理由，所以这伤好得是极其缓慢。

        如今自然也还是在床榻之上将养着呢，所以朱氏也不做其他的停留，直接就走到了正房之前，待得小丫鬟们通报之后，杨氏直接就撩帘进屋了。

        “今天这吹得是什么风啊，竟然能把姐姐给吹来了，这实在是让得小妹我受宠若惊啊！不过此时小妹正有伤在身，如果有什么失礼之处，就请姐姐不要见怪了呀。”

        绕过楠木细云的羽珠大屏风，杨氏一眼就看到了正精神奕奕的倚在了榻上的朱氏，但朱氏却没看过杨氏一眼，此时她就只是漫不经心的一面吃着面前的糕点，一面极其随意的对着杨氏说道。

        “朱妹妹的精神，看起来不错啊。”

        可就好像与刚刚在南兰溪畔里的人并不是同一个一般，现下的杨氏在看向朱氏的时候，竟是温柔婉约得不像话。

        “都是托了相爷的爱护，这不，面前的这些糕点，我不过就是多嘴了一句，相爷就派人去醉云楼给我买来了呢，这番关爱，我都快有些不安了呢。”

        一说到梁思玄，朱氏的眼睛就笑得都快看不见了。

        “哦，那可真是让人艳羡啊。”

        但杨氏却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然后就笑道：“相爷能如此的关爱妹妹，是妹妹的福气啊，但就是不知道，此时的姷姐儿是不是也有这番待遇呢？”

        本来还正是在极其得意的笑着的朱氏，身子却猛地就是一僵。

        “哎呀，妹妹怎么这个表情啊，难不成是姐姐我刚刚说错什么了？”可杨氏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轻呼道：“还是妹妹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太过舒服了，所以就连此时正被夫人禁足在紫川院，为老太爷抄经祈福的姷姐儿都忘了？啧啧啧，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若姷姐儿知道了，可得多伤心啊。”

        杨氏看着朱氏，仍然是笑得那般的温柔婉约，就好像十分和善的老好人一样，可天知道啊，此时在朱氏的眼里，是没有什么能比杨氏更让得她厌恶的了。

        全镇东大将军府的人都知道，梁姷就是朱氏的心头肉，朱氏又怎么可能会有一刻是忘了梁姷的？

        只是别人不知道，但其实梁思玄来探望朱氏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景，她自己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那不过就是她一直利用他的愧疚心理罢了。可除此以外，别说是想替梁姷求情了，就连是其他事情，只要朱氏一提起，梁思玄就都会全部搁置，一点余地都没有。

        在面对这样的梁思玄时，朱氏又怎么可能替梁姷求到些什么？

        杨氏此时对朱氏说起这些，根本就只是想在她的伤口上撒盐罢了。

        “你少在我这儿惺惺作态了，姷姐儿怎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累了，来人，送杨姨娘出去。”朱氏此时脸色一冷，立刻就扬声赶起人来了。

        “妹妹还请稍安勿躁啊。”但杨氏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她来这儿的目的可不是就为了挤兑一下朱氏的，她要得是一切能对梁颐有利的事情，都能够顺利的好好展下去。

        “妹妹是否忘了什么事情啊，在你这伤出现之前，是会给你带的话、出的主意，让你去悬秋阁找相爷的？”

        “是你，那又怎样？”

        朱氏冷笑道：“我还真是忘记这茬了呢，要不是你一直在怂恿我去悬秋阁闹事，那我又怎么可能会伤成这样？姐姐的脸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啊。”

        这番话，朱氏说的是毫不客气，差点就没有只说杨氏是厚颜无耻了。

        “妹妹过奖了，但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也未免就有些太不厚道了吧？若不是妹妹你头上的伤，恐怕也还得不到相爷如此的关爱吧？”

        杨氏笑笑的说道，可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就是，朱氏的脸色竟然是又更冷了一些。

        要是杨氏不提还好，但此时经她如此一说之后，朱氏就又想起了自她在悬秋阁受伤以后的这段时间，除了一开始她意识不清时，梁思玄有主动来看望过她以外，等到她已经渐渐好转，意识也恢复了清明之后，若还想再见到他，那她就必须是得搬出受伤一事来，不然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踏进飞琼院的。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楚孤的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

        而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时，父亲和娘亲被斩前夕才那样深刻的清楚了。

        文帝驾崩，怀帝登基，而相比文帝的明君之名，怀帝的残暴和昏庸就更显丑陋，在登基之初，怀帝立刻一改先前的谦谦君子之范。

        凡是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不出一月就全部罢职免官、获罪下狱，无一幸免。

        这其中，最惨的虽不能算做是梁家，但在梁思玄被定死罪下狱，沈氏也因辱骂怀帝及沈云崇的暗中捣鬼而获同罪后，梁思玄把梁家最后的力量却是用来保存了她们的性命时，她才知道了一切的。

        而说到这儿，就不能不说起英王了，梁媗此时的神色也不怎么好，那可是英王啊！是西殷如今仅有的三位异姓王之一，虽说权势并不能和郦王相提并论，但英王可也是手握五万海师，雄踞西殷海境防线的霸主，替西殷挡住了一年到头无数次的海寇侵犯，更是保下了西境内一方太平的最大功臣。

        这样的英雄，不管是谁都不会忽视也不能忽视的，梁媗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她看着眼前的钟晴，却开始有些担心她了，毕竟英王之女，也就是现下正被簇拥在了场中央的那个少女，可是差点就成为了祁玚妻子的人啊。

        英王子嗣颇丰，但他最疼的却是自己的小女儿唐梦澜，而唐梦澜身为英王的嫡女，本身就已是天之骄女，更何况又得到了英王的喜爱，其个性从小自也就养得有些刁蛮了。

        但凡是唐梦澜喜欢、想要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那几乎就没有得不到过的。

        而就是这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个性又还有些刁蛮的天之骄女，在文帝、甚至是孟太妃的面前却也竟是颇得喜爱的，其中文帝先撇开不谈，毕竟帝王心中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就英王对于西殷海境的重要性来说，那文帝对唐梦澜的喜爱，说不得也只是因了英王罢了。

        在除了楚孤和梁媗外，能入得了孟太妃眼的小辈们，现在梁媗就只知道一个长平公主和一个祁玚，而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位英王的幺女唐梦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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