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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章 雪白梅枝


“没事的,你已经不是祁家人了。”

        也许真的只是看不得他这样的一面,梁媗竟想都没有想的就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屋内顿时就鸦雀无声。

        梁媗也被自己的话给吓得完全僵住了身子,她瞠大了眼的看向猛地抬头的楚孤,脖子却似乎是被什么卡住了一般,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已经不是祁家人了?那就是说,你知道我曾经是吗?”

        废话,那当………梁媗看着楚孤,蓦地就又再瞪圆了一次眼睛。

        他他他、他刚才说什么,他那是向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了吗?

        梁媗颇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楚孤,她可是记得的呀,当年所有知道他身份的人,最后不是被他杀掉,就是全归了他的门下。但就算如此,只以梁媗知道的人论,那死了的人和活下来的也不过就是十比一罢了,更何况还有她不知道的呢?

        那这样一说,他不会是准备把她………梁媗身子一僵,忽然就有些想往后退的打算,但还不等她起身呢,对面清艳隽秀的美少年就已经眉尖一挑的倾下了身来。

        “我有时候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微凉的掌心覆在了梁媗的眼眸上,她被他抱进了怀里,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耳边却愈发能听见他清晰的心跳声,梁媗自己也有些想发笑。

        就算他不曾喜欢上她,那他也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得事的,毕竟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梁媗轻轻的咬唇,然后就拉下了他的手,第一次主动十指相扣,她是喜欢他的,这在颍川时,她就已经知道了。

        墙角几案上铜漆的小瓶里,是一枝才刚刚剪下的雪白梅枝,烧了地龙的屋内是暖洋洋的,但热气融融的屋中,一丝一丝淡淡的冷香轻轻地就弥漫在了这热气之中,衬得梁媗周遭另一种更加清寒的香息,是愈发诱人入骨。

        “你身上有香囊吗?”

        越来越缱绻的旖旎之中,怀中古灵精怪的瘦弱姑娘却忽然就问出了这么一句大煞风景的话来。

        “没有。”可楚孤却好似早已习惯一般,一点都没有为她如此的不解风情而着恼。

        “那就怪了,为什么我总会在你身上闻见紫陌花的味道呢?”对这一点,梁媗早就是奇怪不已了,但以前她可不敢这么问他,而现在却不同了。

        梁媗凑近他修长漂亮的脖颈,皱了皱鼻子,像只小兽一般的使劲嗅了嗅,最后却仍然还是一脸怀疑的抬头看着他,“你身上真没有带着装有紫陌花的香囊?”

        “你说呢?”楚孤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就把呼痛的梁媗按进了怀里,不让她看见他眼底冥蒙的雾气,不然那可是会灼伤人的。

        楚孤的身量看着就和普通少年一般的消瘦清隽,但其实人家可是有肌肉的,梁媗被他抱在怀里时就察觉到了,耳根子有些红,但好歹此时他看不见,所以心跳很快也就缓了下来,她就安静的待在他怀里。

        “两天后,等建安这边的事情安排好了,我要再去一趟晋阳。”

        “嗯,你自己小心。”

        楚孤为什么会频繁而隐秘的去往晋阳,梁媗没问,因为理由她是知道的。

        “太妃早年在我离开建安时就转交给了我一些人,以及和徐昭的家族留给他的一股力量,此时都被我们安置在了晋阳,如今我们觉得时机已经将近,所以我们想让这两股力量动起来,因此最近我不在建安的时间可能会越来越长。”

        但梁媗没有多问,可楚孤却主动的把事情的缘由告知给了她。

        梁媗有些怔愣,但随即却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你放心吧,建安这边我会好好得帮你看着的,不管有什么变动,我都会让成文立刻送信去汉水之畔的酒肆。”

        尽管楚孤在建安布局已久,但对于沈家商号的消息网,梁媗还是很有信心的。对于这一点楚孤也知道,但让得那双艳丽寒凉的眸子里有了一丝缱绻的,却是梁媗握紧了他手的力度,她在担心他,在告诉他,他的身后还有她,心底忽然柔软了的这种感觉,楚孤从未在别的人身上感受过。

        “好,我不担心,这儿有你。”

        楚孤这次回来,不过就是在众人面前露个面,毕竟再不被人注意,他也还有个人人都嫉妒不已的靠山呢,尽管太妃她老人家如今已不在建安,可秦川离建安再远,那也是能回来的不是吗?

        所以就算帝都之内没几人在意楚孤,可他也不好消失太久,时不时的在众人眼前露个面也是必须的,这也就是此次楚孤回来的原因。

        凛冽的寒冬里,人们连家里的大门都不太愿意迈出去一步的,那又更何况是不远千里的长途跋涉了,梁媗心里担心楚孤,于是在分别前也就格外的说了很久的话。

        说到最后,梁媗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唠叨了?可等到抬眸撞进了他眼里时,微微一愣,她忽然就觉得鼻子酸了起来。

        “傻瓜,哭什么。”

        梁媗眼眶一红,楚孤精致的眉骨微微一挑,语气清疏,可眼底的流光却让梁媗的眼泪决了堤,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讲。

        难不成要她对他说,她是因了看见他听自己那叽叽喳喳的唠叨时,都是满眼的快乐而哭的吗?

        还是要和他说,她见不得他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便露出那样真挚的稚气笑容,让得她心疼的都快喘不过气来?

        别人也许不清楚楚孤的身世,但多了一世记忆的梁媗却是再了解不过,他从出生开始就被生母抛弃,幼年又因了不愿让太妃她老人家为难,从而年仅九岁便带着老仆离开了建安,漂泊天涯………

        她又该怎么和他说呢,他那么好,可以让她尽情的为了他痛哭失声。

        墙角铜漆小瓶里的梅花开得甚好,而在这个冬日温暖的午后,一个少年无限耐心的抱着怀里大哭的少女,一句一句的安慰她、告诉她,如今的自己,已经没事了。

        有了她,他怎么可能还会难过。

        *****

        *****

        最近的建安风声有些紧,本来人们就因了寒冷的天气,不怎么愿意出门了,现下又看着风气如此不对,那大街之上更是难得碰到几个人影。

        往日繁华的街道之上,除了摊贩们是必定要出来挣钱的以外,闲人们倒是晃悠的少了,平时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们,更是破天荒的难以见到。

        “看来上次在琼树殿里闹出的事情还没完呢,上官昭仪竟然有这等能耐,可以让得陛下和皇后娘娘翻脸,这番本事也实在是难能可贵了啊。”辞月楼里,钟晴执着一杯青梅酒,似笑非笑的说道。

        “是难得,在她设下的宴上发生了这样的一出大事,但她却到了现下都还安然无恙的在紫宸殿内,和陛下同寝同食,这样的手段也是难为了皇后娘娘会这般的生气了。”一旁倚在了窗边的梁媗,说起此事也是不免感慨的很,毕竟早先在知道那晚麝衾池旁是发生了什么后,她也同别人一般,以为这次上官昭仪是完蛋了的。

        但谁知道峰回路转的居然会又变成现在的这番境况?

        要不怎么能说成帝比之先帝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在美色这一方面,成帝可真是昏庸的紧,就因为上官昭仪的几声哭啼,他便能决心把此事就这样揭过去。

        可杨皇后怎么会同意?朝堂上的那些老臣和文华殿的大学士们又怎么可能会同意?

        这次可是连轻易不对皇家私事开口的三公都忍不住站出来发言了,尽管那个人不是梁思玄,但对于成帝这次的举动,梁思玄也是摇头不已的。

        虽然在梁媗眼里,她父亲也是一个纵情声色之人,可有一点与成帝不同的就是,在一牵扯上国家大事的时候,她父亲还是理智无比。

        就这一点,梁媗是无论如何都在她父亲身上,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来,而且不仅她是如此,沈氏也是一样的。

        “漠珂,听你这口气,难不成那晚麝衾池的事,是皇后娘娘………”钟晴看着梁媗,欲言又止。

        “我可没这么说。”

        但梁媗却摇了摇头,虽然她和楚孤推测的结果最后矛头都是指向了杨皇后,但他们又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所以她也不打算误导钟晴。

        “这不过就是我的一些猜想罢了,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能够说明这次在琼树殿里的事情,是和皇后娘娘有关的,钟姐姐你也不必多想。”

        说到底,钟晴日后与祁玚成婚了,那杨皇后可就是她的婆婆了,婆媳关系自古就复杂,更何况钟晴日后的婆婆还是当朝皇后,梁媗还真不想让她这么早就对杨皇后有太多的忌惮,这对钟晴日后的生活可没有什么帮助。

        尽管杨皇后对钟晴现在就已经十分不喜了,但西殷以孝治国,不到万不得已,梁媗还是不希望钟晴与杨皇后撕破脸的。

        因为若真是那样了,那吃亏的肯定是钟晴。

        梁媗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比这再复杂的情况也真是少有了,但她又偏偏知道,钟晴是真得喜欢祁玚的。

        两个有情人好不容易跨过了这么多的坎坷,现在才终于互相确定了彼此的心意,要让钟晴在这个时候放弃祁玚,是她也不可能会同意的。

        只是杨皇后那边,这可一直都是个难搞的主啊,出身名门不说,心机手段一样不差,野心还大得离谱,这样厉害的婆婆,钟晴能受得住吗?

        梁媗担心的看向了钟晴,可后者却噗嗤一声的笑了,“得得得,你可别用这样可怜的眼神看我,以前你和楚孤话都还没说开时,我怕你不懂,但现在既然情况已经不一样了,那你就应该是懂我的了,只要越王殿下是在我这边的,那什么坎,我迈不过去?”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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