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梅竹银珠

现下梁老爷子已经回京，但侍疾的事情却是不变的，只不过现下除了梁媗、梁雍和梁婳外，按理还有梁羡、梁颐和梁姷等也得一起到鹤寿斋给梁老爷子侍疾。

        只是梁老爷子的脾气谁都明白，没有他的首肯，就算别人想为他侍疾那都是不行的，因此尽管梁老爷子已经回京、已经回到了镇东大将军府。

        但现下能到鹤寿斋去为他老人家侍疾的人，却仍然只有梁媗和梁雍………哦，此时还得再加上一个梁婳。

        不得不说，这次梁羡、或许还要再加一个梁姷，他们两人可真是给了梁婳一个不小的造化，让她能入了梁老爷子的眼。

        梁媗可是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在其他人面前，梁老爷子当众就让梁婳次日也随梁媗和梁雍每天到鹤寿斋去侍疾时，梁羡和梁姷的表情。

        他们两个都不是一般的人，心性沉府在这个年纪就已经深沉至此，隐忍这方面的造诣更是出神入化，能让得他们两人在一瞬间之内都露出那样的惊诧之色，还真是不容易的事啊，所以尽管事情都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了，但梁媗却还是把那天的情景都记得清清楚楚。

        “三妹妹。”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梁媗才刚刚想起梁婳，本人却就已经到了小云曛，声音就在耳边了。

        “大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梁媗笑着起身相迎，转眸就见到了穿着一身轻便的银白底子梅竹裳裙，头上也只簪了一只白玉银珠钗的梁婳，笑吟吟的望着她。

        “刚刚本是想去悬秋阁和南兰溪畔给父亲、母亲请安的，但忽然想起父亲和母亲此时是在鹤寿斋内，所以就也顺道过来，看一看你。”

        最近因了于府的事情，梁思玄和沈氏常常也是待在了鹤寿斋里的。

        梁婳和梁姷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可一看这副光景，也知道肯定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所以最近接到沈氏派人来传话，说不用去请安的次数也增加了不少，今天就是如此。但由于刚刚梁婳出门出得急，所以才会一时忘记了此事，等都走到了南兰溪畔附近后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不用来请安的呀。

        可既然到都到这儿了，梁婳想了想后就还是径直顺路来了小云曛。

        “前两日刚刚才晴朗了不久，这两天就又小雪飘飞了，大姐来的时候，路肯定不好走吧，快坐下歇歇。”

        梁媗引梁婳到炕上安坐，青茼和念湘随即就也端上了热茶，旁边的离蕊则是接过梁婳手中蓝宝石花的暖炉，到外边去重新换上炭火了。

        “小云曛又不比别处，旁上的大路小径皆是有丫鬟婆子在每日打扫的，哪里还会有积雪薄冰，一路行来都还颇是轻松。”

        梁婳笑道：“要不是小云曛的道路这么通畅，那我也不会冒着小雪过来看望你啊。最近这几日，天这样的冷，我们除了在鹤寿斋时还能见面外，已经许久没再好好说话了呢，现在想想，还是颍川那会儿好啊，每日除了去祖父那儿报道以外，就我们仨，也没有其他琐事相烦，那会儿才是真的轻松啊。”

        在颍川的时候，梁媗和梁婳三人的确很是轻松，毕竟那个时候在秦和山庄内，就只有梁老爷子一个长辈，除了他老人家以外，他们三人就是山庄里最大的人了。

        而以梁老爷子的性子，平日里又基本就是不约束小辈的。

        虽然在颍川时，为了保密他们的行踪，基本就只能在秦和山庄的范围内活动，可就算如此，不管是梁媗还是梁婳，却都是一样的觉得舒心和自由。

        在那儿他们三人不用再介意别人的眼光，不用再时刻铭记自己是镇东大将军府梁家的儿女，尤其是梁媗和梁雍，比起梁婳，他们更能体会自由的难得，在颍川之时，做得也都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快乐自然也就更容易。

        所以其实不止梁婳一直在不经意间就想念起颍川的时光，就连梁媗和梁雍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都是知道的，大概是不能回去了。

        或许又该说，是像上次那般能以陪着梁老爷子一同去“游历”天下的借口，正大光明般的离开建安的机会，以后大概都是不会再有的了。

        也许比起他们这些人，平民百姓人家的女子只要有这个心、也有这个能力的话，那日后独身行走天涯也不是不可以。

        但像梁媗和梁婳，这样的事情就完全不用想了。

        作为未出阁的女子时，她们得顾忌是自己家族的脸面。而等到出嫁之后，她们不仅要顾忌自己家族的脸面，甚至连夫家的脸面也得一起顾忌了。

        更甚者，作为两个大族联姻结盟的纽带，她们肩上扛着的重担只可能越来越重，永远不可能变轻的。

        像是能离开颍川，离开所有人的注目，在颍川时的那般随心所欲的日子。

        可能是梁媗和梁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关于自由的美好记忆了。

        如果日后不出什么意外，那梁媗和梁婳是不可能再有什么机会离开建安的了，而且就算真的能再踏出帝京时，怕也是跟随在夫君身侧，不可能再像颍川那个时候一般，做什么都全凭自己的心意了。

        为此梁婳的心情，梁媗怎么可能不理解？只是她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梁婳，毕竟连她自己也还是思念不已呀。

        对于在颍川的那几个月的短暂时间，尽管梁媗会思念沈氏，但更多的却还是快乐和愉悦啊。

        “大姐就不要多提了。”梁媗想了想后，就忽然苦笑道：“不止大姐，我和雍儿何尝不也是想念颍川啊，不过日后我们能再回去的机会却并不多，提了也闹心。”

        本只是有感而发的梁婳，见梁媗蓦地就皱起了一张脸，顿时也有些发愣，随即就好笑道：“我不过就是有感而发罢了，却引得三妹妹如此，那倒是我的罪过了呀。”

        “大姐这就言重了，不过大姐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梁媗顿了顿，然后定定的看着梁婳，忽然道：“有了在颍川相处的日子，我自认还是有些了解大姐的，虽然大姐什么都没说，但这两日在鹤寿斋见面的时候，大姐不时露出的担忧神色是为了何事？可否告知与我，虽我不是什么才思敏捷之辈，但也总比大姐一直闷着要好吧？”

        实在是没想到梁媗会话音一转至此，梁婳着实在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了过来。

        “其实也……没什么。”

        梁婳迟疑了一会儿后，却还是抬头，直直的回望向梁媗，说道：“想必三妹妹也听到一点风声了，据说陛下最近有意为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等几位已过志学之龄的皇子们选定正妃。”

        成帝在还是皇子时就已经是姬妾众多了，等到登基继承大统之后，那就更是一心一意的充实后宫，皇子和公主也早不知是诞下繁几。

        在这一点之上，成帝倒也真是和先帝一模一样，皇嗣众多，为皇族宗室的开枝散叶做出了不小的努力。而这也成为后世在成帝死后，天下史官们对他少有正面评价和夸奖之一了。

        但成帝的皇子皇女众多，宠爱和不宠爱之间的区别可是甚大，其中祁瑜不就是最有代表性的皇子之一了吗？

        祁瑜既不是成帝的嫡子，也不是成帝的庶长子，他更不是成帝年纪最小的皇子，而就是这样一个既不占长也不占嫡的庶子，成帝对他的喜爱却是向来就独树一帜，这还真是颇与之前的梁姷极其相像。

        而梁媗也不是没有想过，祁瑜之所以和梁姷这般的“投缘”。

        他们极其相似的身世，也是不可缺少的重要原因，不然他们俩上一世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和如今一般，在这样早的时候就相识相交。

        前世时，祁瑜和梁姷可是一点相交重叠的痕迹都没有，但在成帝去世，祁瑜上位后，他们隔着那样远的身份和距离，最后竟还是勾结到了一起，一拍即合。

        这样深的“良缘”，其他人也不是没有惊讶过，但当时祁瑜已经把梁姷封为了贵妃，离后位也不过一步之差。

        在这样泼天的富贵前，众人又怎么还敢冒险得罪梁姷呢？

        只是前世的时候，梁姷能那样轻松的就引起祁瑜注意的理由是什么，建安之内也是全都心中有数。

        如果不是楚孤在梁姷的身后，为她所驱使，替她铲平了所有得障碍的话，那梁姷还可不可能得到祁瑜那样的青睐？

        如果不是有楚孤站在梁姷的身后，如果不是有楚孤身后的那三十万玄武军站在了梁姷这一边，那祁瑜又还会不会那般珍而重之的对待梁姷，把她捧为掌中宝呢？

        梁媗倒是要好好的看一看，现下的梁姷，还能不能再次被祁瑜那般的重视，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把她捧上自己的正妻之位？

        “陛下有意想为太子和几位皇子们选定正妃的传闻，我的确是早就听闻过一些，但因为大选才刚过去不久呢，况且陛下这么久都没有什么动静，所以我也就忘记了，要不是大姐你今天提起，我是记不起来的。”

        梁媗微微抿了抿唇，轻笑道：“不过这件事情在太子还未定下之前，不就是已经在建安之内流传了吗，怎么大姐会在这个时候又突然为它犯愁？”

        “是梁羡………是大哥有一天忽然到裁素院来找我时说起的。”

        梁婳一想到那天在裁素院内见到梁羡时的情景，眉头都还会紧蹙起来，自从梁羡做出想把梁茂送去沂国公府内一事之后，梁婳每次一看到她这个一母同胞的长兄时，她都会觉得心尖都在打颤，那是害怕，可也是滔天的愤怒。沂国公景盎喜好**一事，建安人尽皆知，梁婳不信梁羡会不知道。

        可他竟还是做出了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梁茂可是梁思玄和韩氏的孩子，容貌当然自幼就秀雅俊美无匹，在建安之中更是少有能与之媲美之人，梁羡想把他送进沂国公府，他难道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吗？

        如果当时不是梁媗恰巧路过了裁素院，如果当时梁媗狠心一些、或完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的一走了之得话，那梁茂身上会发生什么事呢？

        在那之后的每一个白日和每一个夜晚里，梁婳仍然是一丝一毫都不敢去想象，梁茂会怎样。

        他们可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啊，可梁羡对梁茂的所作所为，简直就让梁婳寒心至死。

        她完全就想不出来，到底可以有什么理由，是能让梁羡对自己同胞的幼弟，做出那种禽兽不如得事情的？不管梁羡是为了什么理由，梁婳都不会原谅、也不能原谅。

        所以自从梁媗打乱了梁羡的计划，梁羡反而就去找梁婳，当面让她帮助自己，把梁茂送到外院，好让他把茂儿送到沂国公府后，在梁婳心中，梁羡就已经不再是她和茂儿的大哥了。

        一想到梁羡，梁婳就止不住的打颤，颤得心都疼了起来，所以梁婳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又重新开口。

        “虽然他没有说得很清楚，可自从上次我去找了母亲，然后就被送到颍川后，他是不敢再对我过于相逼了，但在对于想让我入宫的这件事情上，他却罕见的极其坚持，以前我还不太懂，可现在总算是有些明白了。”

        看到了成帝对上官昭仪的盛宠，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先前是错过了成帝的大选，但现在不是又有太子的正妃选定了吗？

        只要梁婳能够入得了太子的后宫，那一旦得到如上官昭仪般的宠幸，梁羡不就可以借着自己胞妹的光，一飞冲天了？

        梁羡倒是早早的就把一切都打算好了，可他却忘了问一问，梁婳是不是想顺着他规划的这一条路走下去？他也忘了问一问梁婳，事到如今，她还是不是把他当作她一母同胞的长兄。

        梁媗一直都是知道的，梁羡为了达成他的目的，是可以不择手段到任何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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