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原点

午后的南兰溪畔是最懒散悠闲的时候，梁媗和梁雍散完食回来后，就立刻抢着爬上了铺着烟笼梅花刻丝罗锦的大炕，没一会儿后也就都睡过去了，而等到这个时候，沈氏也总算是有了空闲，能够腾出手去照顾庭院中的花圃了。

        一般梁媗和梁雍的午歇时间是一到两个时辰之间，但其中一个时辰是梁媗的，而两个时辰则就是某头小老虎的了，因此等到差不多未时的时候，梁媗就和周公不舍的分别了。

        “娘亲呢？”

        “夫人在院子里呢。”青茼扶梁媗起身，念湘端来了温水给梁媗喝下，等梁媗起身坐好后才微微笑着回答道。

        “这么冷的天，娘亲也不休息一日。”梁媗也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就让青茼和念湘帮她梳洗更衣，等都收拾好了后，梁媗又帮还在呼呼大睡的梁雍掖了掖被子，就起身往屋外走去了。

        南兰溪畔的庭院里，花圃几乎就占了九成的位置，而且每一块都有沈氏的心血。

        在平日里，除去沈氏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以外，这些花圃可都是由她亲自料理的，所以就连梁媗也不敢轻忽它们，见到它们时也都得绕道走的，就像现在。

        梁媗提心吊胆的绕过了一片栽种着名贵春紫的花圃，走到了正在修剪花枝的沈氏身旁，接过了弄琴手里的铜剪，递给了她娘亲。

        “怎么不多睡会儿，昨天晚上不是没有休息好吗？”沈氏没回头，只是从梁媗手上接过了铜剪，淡淡地问道。

        “习惯了，一到这个时辰就自己醒过来，再想睡也睡不着了。”

        梁媗没奇怪娘亲怎么会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没睡好的事情，反而是有些高兴的回答道。

        小云曛里的事情，梁媗知道，是一直都有人向沈氏汇报的，所以娘亲会知道她的一举一动，这根本就不用惊讶，反而她还会有些开心，毕竟这也是沈氏的关心，也是她以前一直在祈盼的事情。

        虽说这些是以前就一直存在的，但以前的梁媗不懂啊，所以想要的明明一直在身边，却仍然还在祈求和埋怨，但现在却不同了。

        梁媗笑嘻嘻的就蹲在了沈氏身边，学着她娘亲的样子也开始修剪起了面前的一盆大叶桃雪，可还没动上几剪子呢，在沈氏冷冷瞪过来的目光下，梁媗立刻就又非常识相的放下了。

        “哈…哈哈……我不动、我不动它，行了吧，娘亲不要这样瞪我啦。”

        摸了摸鼻子，梁媗心虚的撇开了视线，不敢对上她娘亲的眼睛。

        不然她又会看见那带着淡淡淡冷冷地指责目光，就好似在控诉她以前不小心扼杀掉的好多无辜的花花草草，虽然不说，但她有时也会感到不好意思呢。

        梁媗悻悻的笑着，沈氏在嗔了她一眼后就又继续盘弄大叶桃雪那脆弱的根茎了，本来建安的气候是不太适合大叶桃雪花系生长的，但在沈氏的精心培育下，它们却还是在南兰溪畔里扎根生长了。眼前这片繁盛的大叶桃雪花海，就是沈氏精心呵护的结果，风微微一拂过，娇艳绚烂的花瓣就成为了海浪。

        “夫人，刘妈妈回来了。”

        但就在梁媗狗腿的围着沈氏献殷勤的时候，墨画却忍着笑的上前，对沈氏禀报道。

        “嗯，让她去书房等我吧。”沈氏在梁媗的搀扶下起身，净手完毕后就对梁媗说道：“我有事要和刘妈妈说，雍儿我会让弄琴和墨画照顾着的，你要是有事要出府的话，那记得晚饭之前回来。”

        说完，沈氏也不管耳根子有些红的梁媗，转身就往书房走去了。

        梁媗不自在了一会儿，最后清咳一声就也若无其事的转身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等到鼻子都被冷风吹得红通通以后，梁媗才在青茼和念湘忍笑的目光中回了暖阁。

        “小姐，要出府吗？”但就在梁媗刚刚踏进暖阁后，青茼却就笑着对她问了这么一句，语气里的打趣意味，真是掩都掩不住啊。

        “我今天就在府里，哪儿都不去。”梁媗回身狠狠地瞪了青茼一眼道，但如果她的脸不要那么红就更好了。

        青茼和念湘对望一眼，然后就都噗嗤的笑出了声，而前面的梁媗明明都听见了，却还是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只是加快了脚步的往房内走去。

        现下连未时正都还没到，某头小老虎自然也还没醒，梁媗拿了本书就安静的靠在了炕沿。

        午后的阳光明亮，照得书本上的字迹清晰，而梁媗在看书，青茼和念湘就拿起弄琴与墨画绣篮里的针线，帮她们把剩下的花纹纹路收尾。

        在女红方面，梁媗向来就是没有天赋的，因此在不经意间又看见青茼二人的穿花走线时，总是会忍不住怔愣一下。

        “三小姐，大小姐来了。”但就在梁媗正看着青茼和念湘穿针引线的时候，屋外却传来了小丫鬟的声音。

        “大姐！”

        梁媗有一刹那的反应不过来，可随即她就猛地站了起来，“糟糕，我忘记刚刚和大姐约好了，要在小云曛里等她的。念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快未时正了吧，小姐你慢点。”

        青茼和念湘在一旁快速的为梁媗穿上外袍，披上斗篷后，就安静地搀着梁媗往屋外走去了。

        “大姐，抱歉啊，我把我们约好的时间忘记了。”梁媗看见屋外长廊下站着的梁婳后，第一时间就就赶忙上前道歉了，这次梁媗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事的，三妹妹不用介意，其实我到小云曛的时候也早就过了我们约定的时间了。”梁婳拉起梁媗的手，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的说道：“我在去小云曛之前，很犹豫。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但到了小云曛时，我却又总是会犹豫不前，在裁素院和小云曛之间来来回回的走，一直到了现在。”

        梁婳此时明明是笑着说了这一番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梁媗却就是总莫名觉得心惊肉跳的很。

        她有一种冲动，很想让梁婳不要再说了。

        但幸好最后还是忍住了，梁媗袖子底下的手，悄悄地捏了一把自己后，就硬挤出了笑容。

        “大姐既然都已经找到了南兰溪畔来，那肯定就还是决定要和我商量你说的那件事了。”梁媗顿了顿，又道：“不管大姐要和我说的事情是什么，这里都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先进屋吧。”

        外面天寒地冻的，多站一会儿都能让人冷得牙齿打颤，这里的确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梁婳咬唇看了梁媗一会儿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跟着她一起进屋了。

        因为暖阁里有还在午歇的梁雍，所以梁媗和梁婳就在外间坐下了。

        青茼和念湘端上茶后，就也和离蕊一起退出了屋外守着，偌大的屋内，顿时就只剩下了梁媗和梁婳二人，显得是那么的空旷和安静。

        “三妹妹。”

        可有些事情，却终归还是得说清楚的，梁婳的声音，此时在安静的屋子中显得是愈发的清晰，“你能帮我一件事情吗？等下次出府的时候，顺道也把我带出府去。”

        梁媗执着茶盏的手一僵，“大姐要出府去，那和娘亲说一声就好了，其实不用这么郑重其事得来拜托我的。”

        “如果可以，我也不会来麻烦三妹妹你的，但我要出府去见的人，不好让别人知道，所以需要三妹妹你的帮忙。”梁婳的声音极低极低，似乎都已经听不到了。

        “大姐你要见的人………是谁？”也许梁媗自己都没发现，她此时的声音是已经有些发涩了的，看着梁婳的眼神也不自觉的就凌厉了起来。

        但这一次，梁婳却没有避开，她迎着梁媗的目光而上，再没有躲避，“我想去见的人，是姜朝。”

        有茶盏忽然倾落跌碎的声音，梁媗也听见了自己心底有什么绷断了的响声，在这一瞬间，梁媗也不知道她的感受到底是怎样的了。

        有些暧昧、有些模糊，那是连梁媗都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滋味的感受，就好像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的荒谬。

        梁婳和姜家，最终还是纠葛在了一起，这比起什么都还要让梁媗觉得复杂，就好像其实什么事都没有改变，依然还是和上一世一样，所有事情最后都会殊途同归一般。

        梁媗极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努力了那么久，可不是就为了得到这样的一个结果。

        这种丝毫不能让人掌握的无力感，她真得是一点都不喜欢。

        “大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深吸了一口气后，梁媗稳住了情绪，抬眼定定的看着梁婳，“大姐，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到底代表了什么？”

        “我知道。”

        梁婳的声音依然是那么轻，但谁也不会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毕竟那样斩钉截铁的语气，并不是一个开玩笑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啊。

        可越是这样，梁媗的心也就沉得越深，如果可以选择，那她还更宁愿梁婳是在跟她开玩笑呢，这样的话，她的心情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了？梁媗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了自己对面的梁婳不再说话。而梁婳亦然，她也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回望向梁媗，一语不发。

        “大姐，不好意思，你要让我帮的忙，我可能帮不了了，如果你一定得出府的话，那就还是亲自去向娘亲请示吧，如果娘亲允了，大姐要去见谁，别人自然不能多说什么。”

        梁媗起身，冷凝着眉眼看向梁婳一字一句的说道。

        梁婳不是没想过梁媗会拒绝，但她没有想到的却是梁媗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虽然她和姜朝的事情，在建安已经不算什么新闻了，可梁婳却知道，梁媗如今对姜朝可是早已经谈不上什么喜欢了才对啊。

        可现下梁媗如此激烈的抗拒态度，倒弄得梁婳是有些稍稍的措手不及了，但此时明显不是再继续下去的好时机了。

        梁媗已经下了逐客令，而梁婳也不想再继续刺激到她，因此在顿了顿后也起身了。

        “三妹妹，我并没有想要和你作对的意思，如果你不想帮我，那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你也没有这个义务。”

        梁婳迎着梁媗因目光微冷，而使得眸色好似更深了一些的琥珀色眼睛说道：“既然三妹妹还有事要忙，那我就不再叨扰，先回去了，告辞！”

        梁婳转身离去，梁媗静静地就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

        现下她的情绪不是一般的混乱，她也不知道梁婳再留下来，她会不会说些什么浑话，所以现在她离开也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梁婳不会被此时的梁媗迁怒，毕竟她这个时候心里乱得很，梁媗也不知道在这样脑子一热的时，她会做些什么，终归也没人能够知道，前世的记忆对她的影响有多深。

        梁婳走了，弄琴和墨画二人随侍在沈氏的身边，此时是待在了书房里的。

        而至于青茼和念湘，没有梁媗的吩咐，也不会轻易闯进来，所以突然之间，偌大的屋子内就只剩下了梁媗一人，安静和沉默也慢慢地就覆盖了下来。

        屋内是落针可闻，屋外则是寒风呼啸，呼啦呼啦的叶子摇曳之声，在这个时候竟然是显得那样的清晰，清晰的都快有些震耳欲聋。

        “姐姐………”

        梁媗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此时是有些怔忡的，她现在还真就什么都没再想的，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暖阁的方向却传来了一声有些犹豫的呼唤，使得梁媗一顿，视线也就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只见在白玉三镶如意玲珑的石翠屏风旁边，现下站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只不过他此时揉着有些睁不开的眼睛，微微迟疑的看着梁媗，想靠近，可又不敢靠近的模样。

        “雍儿，你醒了？过来这边。”

        微微地抿了抿嘴角，梁媗忽然绽出了一个笑容，梁雍见状，小跑着登时就扑进了梁媗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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