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周目的第二十三天

天空被橘红色晕染,  一名银发的老者正坐在椅子上，在空旷的办公司里看着电脑屏幕内无声的录像。

        是「单挑」与西野纱璃的战斗录像。

        在监控装置被拆除前，老者已经实时看完了这场对决的结果。

        他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西野纱璃的确是一个优秀的人。

        一开始，她的表现真的糟糕透顶,  甚至比其他遇害者还要差上一线,  他甚至都有些怀疑了起来,  可是看到后面，他就知道自己的判断从来没有出过错。

        她觉醒了。她的身体里爆发出了一种让观察者的他都感到恐怖的力量。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适合被改造的,  优秀的杀人者。

        但这不是他此行收获最大的成果,  那个毫不犹豫开枪的警察,  本是他选择的逼迫西野纱璃成长的道具，可从监控画面里来看,  他竟然也具备着极高的资质。

        从琴酒那边拿回来的药的确没什么启用的价值了,  他可以做到更好。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着上面显示的名字，他暗叹一声,  接着将电话接起。

        “警视厅和研究所联合研发出来的——”

        琴酒的话刚说了一半,  老人便从容的补上：“「井」,  那个仪器叫做「井」。下周六,  它即将开始首秀。”

        琴酒沉默了半晌,  接着道：“你说过它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人的潜意识,  就像计算机的程序被篡改一样。”

        老人慢吞吞的道：“我也说了,  要做到这一步需要承受巨大的风险,  且成功率极低。”

        改变人的潜意识,  就像洗脑一样,  这并不人道,  因此在「井」被无意中开发出了这个功能后，相关研究就被叫停了。

        因为这是一件相当恐怖的研究。

        虽然代价极大，使用者很可能会再也无法醒来，但带来的效果却能让人忽略这微不足道的缺陷。

        “证明你价值的时刻到来了，约翰·沃克。组织从来不养废物，这次警视厅的联合选拔，我需要知道这些仪器的价值，这才是组织会选择与你合作的最终目的。”

        约翰·沃克陷入了沉默。如果他在这次的选拔会上动手脚，警视厅一定会察觉到有内鬼，但他很快就会被调离，成为「井」这一企划的最高负责人，这是高于搜查一课的独立小组，那时候警视厅的情报员就会有所空缺，既然这样，从警视厅内部寻找新的人才成为全新的情报来源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想着，约翰·沃克最终同意了琴酒的要求。

        “只不过，我需要调查许多这次选拔人员的背景资料，包括场景的设计，这类东西——”

        “组织都可以帮你解决。”琴酒平静的说道。

        约翰·沃克一时有些失语，这种规模的组织，真是可怕。

        就算这次成果展示失败了，约翰·沃克也并不担心，他心底已经有了一个绝佳的人选，就算失败，他仍旧有第二手，第三手准备，一定能将其包装为成功的样子。

        在电话挂断后，老人缓缓走到了窗前。

        看着夕阳的余晖，他笑了起来。他和黑衣组织的目的，在某种情况下来说的确是一致的，他与那名首领所期待的，从来都是——永生。

        只不过，他所期待的是意识层面的永生，他透过「井」已经隐隐看到了成功的可能性。而那名首领，期待的却是肉||体方面的永生。

        到底谁才能第一个通往自己的目标？他拭目以待。

        -

        周六中午，西野纱璃蔫蔫的坐在景光公寓的餐桌旁。

        在她的身边，除了伊达航要在周末找女朋友之外，所有人都挤在了这个公寓中。

        原本西野纱璃觉得还算宽敞的公寓，因这三个不速之客而变得拥挤了起来，尤其是他们还毫无自觉，正兴高采烈的瓜分着她的零食。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平时周末只有我和景光的。”

        她这句话恰巧被过来拿水果的降谷零听到，他又好气又好笑的揉了一把她毛茸茸的脑袋，“怎么了，打扰你了吗？”

        西野纱璃冷哼了一声，“原来你知道啊。”

        当时降谷零得知她入院时，当天就冲了过来，表情也是黑的可以，但现在，他又恢复成了往日那种模样。老实说，这让西野纱璃松了口气，她实在是很不会安慰人。

        但很快，西野纱璃就没有这种好心情了，只见降谷零扬声对着厨房里忙碌的景光喊道：“景！纱璃说她觉得我们很碍事，她就想和你——”一起过周末。

        然而话还没说完，“啊啊啊啊啊——你给我停下——！”西野纱璃突然尖叫着起身，她抽出了怀里抱着的抱枕，开始往降谷零身上打，两人围着狭小的客厅展开了一场追逐战，降谷零被她的抱枕攻势搞得满屋乱窜。

        松田阵平嘴里塞满了食物，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离谱的行为。

        “……一会邻居找上来，我可不会管的啊。”在说完后，松田阵平又缩回了沙发上。

        “算了，让他们俩玩吧，毕竟这里也只有小降谷在这种时候心里年龄能降到和她同岁了。”萩原研二埋头削着土豆皮。

        他又看了一眼活力四射的西野纱璃，近乎是有些感叹的摇了摇头。这种心理素质，简直让人叹服，不过——

        “你应该就喜欢纱璃这种性格吧？”他小声对着景光笑道，“和你很相称哦。”

        诸伏景光搅拌煮锅的动作微微一顿，接着他笑着对萩原研二道：“嗯，我知道。”

        “诶？！”萩原研二有些震惊的看向他，“这次居然没否认吗？”

        诸伏景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好像，也没什么好否认的。”他轻声道。

        萩原研二简直比自己恋情成功都要开心，他恨不得用力拍一把诸伏景光的后背来表达自己的喜悦。

        他不禁看向了西野纱璃那边，金发的女高中生站在沙发上用抱枕对准了降谷零，左手明明还缠着绷带吊在颈间，却丝毫不损她的气势，“你还敢不敢和景光瞎说了！”

        降谷零被折腾的完全没了脾气，“……算我求你，下来吧。你是还嫌自己身上的伤不够多吗？”

        看着她脸上恣意的笑容，又看了看总是忍不住停下手里动作去观察她那边情况的诸伏景光，他严肃的说：“去说吧，一定会成功的。绝对，百分之百。”

        诸伏景光笑了起来，“嗯，我也这么觉得。”

        中午吃饭的时候，西野纱璃面前依旧是病号特供餐，蔬菜肉类一应俱全，反倒是其他人吃的都是简单的咖喱。

        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西野纱璃一边吃还一边在嘀咕：“我今天下午就要站在你的机器旁边，看你怎么丢脸！”

        下午，就是他们去参加警视厅选拔的日子。

        降谷零闻言挑了挑眉，“欢迎。不过我和景可是同一批的哦？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来看我的选拔而放弃景的，老实说——”他摸了摸鼻尖，“还挺感动的。”

        西野纱璃：“……”

        这个人！卑鄙——！

        眼看西野纱璃脸上的表情已经要绷不住了，景光从冰箱里端出来了一个布丁放在了她面前，“下午要出去，那下午的甜点就提前吃吧。”说着，他有些无奈的对降谷零说：“零，你也稍微休息会吧。”

        降谷零：“……”

        而西野纱璃听到了诸伏景光的话后，却有些闷闷不乐了起来。

        “……明明该休息的人是你。”她小小声的说。

        从警校毕业后，诸伏景光就住回到了公寓。最近西野纱璃的饭完全被他给承包了，哪怕晚上要加班他也会抽空回来做好饭再去警视厅，这让西野纱璃有些难以承受。

        她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应该搬出去了？或者在景光旁边再租一个房子也可以。

        ……但是——

        她无意识的用小勺子在布丁上戳了一个又一个的洞。但是又不想这么做。

        景光什么都没说，她就也保持了沉默，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很过分。

        ……景光是不好意思提吗？这样一想，西野纱璃的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稀里糊涂的吃完了午饭，因为受伤的缘故，她不被允许分担任何家务，所以她的眼睛就一直在景光身上打转。

        ……到底该怎么办？

        她的目光实在是过于明显，以至于将餐具往厨房收了一半的诸伏景光到最后都难以招架，他无奈的回头对着西野纱璃道：“怎么了，纱璃？”

        西野纱璃如梦初醒般的坐直了，然后又软软的趴在了餐桌上，脸上的表情很乖，“……还想吃蛋糕。”声音也软绵绵的，完全没有了面对降谷零时的盛气凌人。

        诸伏景光了然的点了点头，“之前就做好了，但是一直在冷藏，现在应该好了。”

        她立刻应了一声，开始专注的等起了自己的蛋糕。

        就在他去拿蛋糕的空档，另外三个人无声的逼近。

        他们从沙发上又挪回了餐桌上，每个人都微垂着脑袋，沉默不语的包围了她。

        西野纱璃瞬间精神了，“……做什么！”

        几个人就这么盯着她，半晌，松田阵平对她招了招手，“纱璃，来，再用刚才和景光说话的语气和我说句话。”

        其他两人立刻表情严肃的点头。

        西野纱璃：“……”

        有毒啊这三个人！

        -

        下午，西野纱璃跟着四个人一起来到了选拔的会场。

        会场选在了较为偏僻的地段，入口有好几道检查，大厅里都是人，从体态上看就知道许多人都是来参加选拔的警察。

        还有一批人则有些奇怪，看上去像是成功的商业人士。

        出示了相应的证件与邀请函后，西野纱璃这才跟着五个人走了进去。

        “……好严格啊。”她小声道。

        诸伏景光点了点头，“因为这次选拔用到的仪器「井」目前是不准备对外开放的。但是投资还是得继续找，所以这次算是首次让外人也能参与进来的展示活动吧。”

        西野纱璃茫然的点了点头，“一直都说「井」啊「井」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四处张望，偌大的展示厅，只有无数块电子屏幕，连座位都找不到，更不用说什么高科技的东西了。

        松田阵平好笑的说：“都说了不会对外开放了，怎么可能公然放在外面？所谓的「井」，其实就是一个长得和普通座椅没什么区别的东西，人只要坐在这个座椅上，就能将人的精神意识投放入搭建好的场景中。”

        “哈？！”西野纱璃感到了一阵失望，“那起这种名字干什么啊！害我白期待了，居然就是和普通椅子没什么差别的东西。”

        “可里面搭载的技术完全不是普通椅子能比的好吧！”松田阵平立刻道。

        “我又不懂技术！我只要高科技！”说完，她又开始担心，似乎是「井」的模样让她失去了全部的滤镜，“意识抽离……算是意识抽离吧？这种东西，听上去就好危险，你们真的没问题吗？”

        “不会有事的，要是真的有危险，就不会这样大张旗鼓的用它选拔了吧？这可是官方的活动。”降谷零笃定道。

        西野纱璃撇了撇嘴，这家伙的荣誉感真的好强。但是西野纱璃也没办法否认，并且暗暗肯定了他的说辞。

        这时，一名年轻的技术员正巧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像是听到了降谷零的话，他的脚步微微一顿，一脸认真的对着五人道：“但其实风险性还是有的。规则要求，所有进入「井」中的人，都不能进入由自己的潜意识搭建起来的场景，只能进入别人的。否则会出现很可怕的事情。”

        这番说辞让五个人都不由看向了年轻的技术员。

        西野纱璃有些紧张的问：“如果进入了自己的潜意识场景呢？会发生什么？”

        技术员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那么，首先出现的，就是「井」中风暴，黄沙会开始弥漫，直至将人吞没。最后的结局，就是人的精神意识大概率无法脱离潜意识的世界，会永远深陷其中。而身体则会呈现出植物人的状态。”

        西野纱璃立刻就担心了起来，但技术员很快便笑着说：“不过这次的确是不用担心的，这次搭建的场景全部都是由历年的凶杀案构筑出来的世界。算是杀人凶手的潜意识世界。所有参加选拔的人员只需要破解出场景中的凶杀案谜题就可以了。更何况，为了防止大家遇到危险情况，「井」的初始设置会自动让进入虚拟世界的人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记得自己是一名名侦探。所以大家都是以名侦探的身份在里面活动的。”

        恰巧在这时，墙面上的电子屏突然出现了画面，只见三个截然不同的场景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开始了！”技术员激动的说道，“这就是第一批通过了初筛参与选拔的人员所面对的谜题，每个人的都是不一样的。只要能解出来就可以成功通过最重要的选拔。”

        这三个人里，有一个出现在了沙漠里，有一个则是在狭小的房间中，还有一个则是落地在一栋刚经历过爆炸的大楼内。

        西野纱璃对推理破案的过程并不是很感兴趣，她刚想要继续和四人说话，就发现这几个家伙各个都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兴奋感。

        西野纱璃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男生，真是幼稚。

        但当她看到了诸伏景光那双蓝色的凤眼里也同样有光芒在迸发，她立刻在心底改了口。

        也、也挺可爱的嘛。

        于是，她又开始骚扰技术人员：“初筛是什么？难道不是刻意直接坐在椅子上就开始的吗？”

        技术人员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当然不是，他们首先要通过一轮意志力测试，只有达标才能坐上「井」。”

        西野纱璃点了点头，中肯的评价：“好麻烦。”

        技术员：“……”

        很快，诸伏景光一行人就被叫走了，他们要去做第一轮筛选了。

        西野纱璃懒洋洋的对他们挥手道别，然后这才开始看起了屏幕上的内容。

        所有画面都是第一视角，所以看不到参加选拔的人究竟长什么样，但屏幕上方会显示参加选拔的人的名字。

        没一会儿，目暮警官从西野纱璃的身边经过，双方在看清彼此时都有些惊讶。

        西野纱璃：“目暮警官？！”

        目暮警官：“西野？！”

        这名圆润的刑警明显比西野纱璃的震撼感要更大一些，“……你居然也对这方面的事情感兴趣吗？”

        旁边的警察不动声色的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是这样的，诸伏君也来参加今天的选拔了。”

        目暮警官当即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他拍了拍西野纱璃的肩膀，“那你好好看，注意伤势，要不要帮你找个凳子？”

        西野纱璃觉得有些奇怪，她的视线不断在那名警察与目暮警官身上来回游走。

        ……这个年轻的警察刚才到底对目暮警官说什么了？

        但很快，她就无暇顾及更多了，因为，熄灭的屏幕上，人名再度发生了变化。

        诸伏景光……

        当看到了这个名字后，西野纱璃当即就高兴了起来，她和目暮警官挥手道别，然后快步走到了诸伏景光那块电子屏幕前，和其他人站在一起，聚精会神的等待着那块屏幕中内容的呈现。

        这次的画面加载的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漫长，西野纱璃左右对比，发现三个屏幕都是这样，所以就没有在意。

        很快，诸伏景光那块屏幕上的画面呈现了出来。

        一扇障子门出现在了画面中，像是在适应这个世界的形态，画面中看不见的主人公轻轻晃了晃脑袋，接着，他拉开了障子门——

        然而，门后的世界，是一对表情温和的中年夫妻，他们正坐在餐桌前，当察觉到有人进来后，纷纷偏头看向了门口的位置。

        “景光，回来了吗？快点过来吃饭吧。”

        突然，会场爆发出了一阵小小的惊呼，西野纱璃直到这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直到，她看到画面中开始升起了沙尘暴。

        ……沙尘暴？室内的沙尘暴？

        ‘那么，首先出现的，就是「井」中风暴，黄沙会开始弥漫，直至将人吞没。’

        西野纱璃猛然惊醒！

        她终于意识到那古怪的感觉是什么了！

        其他人进入虚拟场景时，用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现实世界内真正的身份，而是一个虚假的、由「井」构筑出来的侦探身份。

        但是景光不一样。

        里面的人明确的喊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这是，景光的潜意识世界。

        西野纱璃表情惊恐的寻找起了会场的负责人，可是她刚一转头，发现其他两个电子屏幕内，竟同样也是黄沙漫天的场景。

        ‘最后的结局，就是人的精神意识大概率无法脱离潜意识的世界，会永远深陷其中。而身体则会呈现出植物人的状态。’

        井中风暴，将这三人同时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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