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雁阵惊寒 终章 哓哓而寂 end

　　“结束了……”易彬沉声宣告后，便将手中的十字刃枪一把抽出，银锋扬动之时，随即溘灭隐去，而在重创之下，血玫在一抹苍光映照下，便重新化作剑重勇的本貌。白色长衫上中剑之处，赫然浸染一抹殷红的血渍，这一幕，恰如临终的剑炽风，虽是恶徒的因果，却也令人心生悲戚。
剑重勇的身躯稍有晃动，随后便双膝跪倒，轻声喘息时，面容亦是惨白如纸。与此同时，易彬将Delta  Phone取下，银辉烁动间，甲胄便已解体消去。不过历经拼死的血战，亦是耗尽了易彬的体力，当他背过身去时，他的步伐也几度踉跄。
“呵，我早该猜到的，你就是那个人的子嗣。”这时，剑重勇颤抖着昂起头，发出一声自嘲般的哼笑：“穆申望，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个天才啊。否则，你不可能战胜我，战胜已经成为完美生命体的我……”
一时间，易彬心中淤积万语千言，可话到嘴边，却一时不知所言，只得问道：“穆申望教授，也是被奥菲以诺杀死的吗，就像你一样？”
然而，令易彬稍感意外的是，剑重勇却是缓缓摇头：“虽然我一度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当我加入收割者的这十几年来，我才知道，当时奥菲以诺的行动，仅仅针对Faiz和Kaixa两条骑士系统，而Delta，则是由另一批身份不明的人去处理的。但最后的结果就是，虽然杀死了穆申望，但却并没有找到Delta，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么说来……”此时，在易彬的脑海中，往昔获知的一切线索，皆在冥冥之中串连成线：“刘老曾经和我说过的，关于宫航的事，似乎也对上号了。”“十多年来，我也试图获知那些人的真实身份，但所知甚少。”不过，易彬所想，剑重勇并未知晓，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阐述道：“但我可以提醒你们，他们是独立于创世者之外的组织，有着更大的阴谋，而且实力极强。”
“不管是什么样的敌人，只要胆敢危害世间，我们就一定会消灭他们！”即便语气亦是衰颓，但易彬的回应，仍无半分犹豫与畏缩。“是吗，也是，毕竟只有胜者才有资格叫嚣，是吧。”剑重勇似是无奈地哼笑一声，继而说道：“另外，你最好小心翠魍，那个家伙，会对你这么上心呢。”
虽然剑重勇道出的这个代号，易彬此前从未耳闻，但刹那间，易彬却顿感心头一怔，连忙质问道：“翠魍？是谁？”“我只知道，他是异虫真正的领袖，是一个埋藏极深的家伙。就连收割者内部，对他的情报都是微乎其微。”剑重勇侧首回望，觑视易彬的眼神中，似乎暗含一丝悲悯与释怀：“而且，他是个极度危险的家伙，接下来，只能祝你们好运了。”
就在易彬本想追问之时，剑重勇的胴体上，已然燃起了一抹血色火光。“啊，真是遗憾啊，到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吗？”剑重勇面露苦笑之时，话语亦是极尽衰微：“我明明，已经变成了最强，明明就差一点点，就能实现我的理想，就能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
剑重勇一面呢喃自语，一面颤抖地抬起手臂，竭尽全力地伸向前方：“我要，我要……”然而，话语未尽之时，他的身形便化作一抹白沙，分崩散尽。此时，剑重勇的视线，逐渐被一抹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然而，他的心中执念，却仍未消退。然而，就在恍惚间，一阵兀然悸动，却打断了剑重勇的思绪：“我要……对啊，我到底要做什么……”
此时，在那片无边的晦暗中，却亮起一团星耀般的光芒，随着明光靠近，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段段早已被剑重勇深埋心底的回忆，那是一家四口的往昔，但在过去的十余年中，每每想起，却皆是令他万分悲戚，但现在，却让他无端心生暖意。
“我想要的，明明是平息这场战争，明明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为人类打造最强的骑士系统，明明是要和自己的家人一起，一起幸福地生活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就在剑重勇幡然醒悟之时，那些画面也随之溘灭，周遭仍是一片漆黑，但当他垂首望去时，却能看清自己的身体。
此时的他，身披一袭白褂长衫，那正是他身为联盟成员的象征。而就在此刻，一阵熟悉的呼唤，亦在他的身后响起：“父亲。”剑重勇猛然回首之时，却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一人，而他，正是身披联盟制服的剑炽风。
“炽风啊。”剑重勇摘下眼镜，轻揉眼眶，继而慨然道：“你一定很恨我吧。”“是啊。”剑炽风亦作一声轻叹：“是啊，我确实很恨您，当我意识到您是一切的幕后黑手的时候，我真的很恨您。”话已至此，剑炽风不免攥起双拳，却在昂首之时，原本低沉的语调却再度高昂：“但是，当我意识到，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母亲和妹妹时，我开始有些理解您了，您还是那个体恤家人的父亲。”
此言入耳，令剑重勇惊愕之余，不免发出一声轻叹。这时，剑炽风停顿片刻，又说道：“可是，我理解您，不代表我认可您，身为联盟的骑士，我唯有和你一战。”
“所以你才会做出最后的选择，是吗。”恍然间，剑重勇便已知晓，剑炽风那最后一击的心境：“炽风，谢谢你，很抱歉，最后也让你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走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但就在剑重勇试图离去时，却有一人从身后轻轻拽住了他的胳膊。回首望去，那人正是剑炽风，而此时，他似乎隐含着释怀般的浅笑：“我相信，现在的您，不是血玫，而是我的父亲。”
剑炽风说着，便凑近了剑重勇的身边，柔声道：“所以，请允许我和您一起走吧，我想陪您，一起走完这条赎罪的路。”
听闻此言之时，一阵怦然心跳，便从剑重勇的胸膛传出，似是一汪暖流浥注心扉，这股久违的暖意，终于令他欣然一哂：“是吗……”就在这时，在两人的眼前，再度浮现两团洁净无暇的辉白朦光，二者逐渐化作人形，一大一小，仿若一对母女。父子二人不再多言，相视一笑后，便向着那两团光晕踱步而去。
肃杀的沙洲，示意着血战的终结。江风扰攘之中，易彬无言独立，晲视着脚下的一片狼藉。他是这场鏖战后，唯一的幸存者和胜利者，但此刻，生死诀别的凄怆，暗流涌动的嫌隙，却令他难平心境。而就在易彬静默思忖时，身后却传来一阵熟稔的轻浮之音：“哎呀，看来我来晚了一步，不过所幸，你看起来没事，易彬。”
易彬循声望去，却见踱来之人为一弱冠青年，银发灰瞳，白袍长衫，眉宇间浅笑盈盈，却隐含万千心机。“陆星宇，你怎么会……”只一眼，易彬便已识得，那人正是此前与自己不期而遇的陆星宇。
“别忘了，在抵御外敌这一点上，我们墨鸑和你们骑士联盟是一致的。所以，大军压境之下，我们可是冒着风险前来帮你们的哦。”在与易彬相距不足十米之处，陆星宇便已站定，双手抱臂，淡然言之：“据我所知，其他地方的战斗也基本结束了，那些侵略者也几乎被我们消灭干净了。虽然有一些伤亡，但也不算严重。不过嘛……”
这时，陆星宇侧过脑袋，凝视着不远之处，那件余焰未熄的淡金衣衫，痛惋道：“真没想到，剑炽风巡监居然会牺牲，真是太可惜了。而且，死在自己父亲的手上，也真是让人痛心啊。”
“不，我想，这应该就是炽风前辈自己的决定。”然而，在许久缄默后，易彬沉声道出的话，却令陆星宇略感惊诧：“哦？”
“炽风前辈的最后一击，是正面突进，却没有做出丝毫的防范。”当易彬回首望去时，方才的激战再度于眼前闪回，瞳眸轻颤间，言辞亦是怅然：“自己最为敬重，最想守护的父亲，居然会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这样的事实过于沉重。前辈在攻击的同时，可能就是希望由剑重勇来给自己致命一击。或许，和自己的父亲一起死去，一起赎罪，才是他认为的，自己最好的归宿。”
“啧啧啧，真是让人动容啊。”陆星宇闭目阖眸，似是动情一般微微摇头，但随后，却又话锋一转地问道：“不过，我倒也有点好奇，如果有一天，你也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你会怎么做呢？”此番问询，无疑令易彬为之一怔，一时间，他竟是讶然失语。
但很快，陆星宇便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不用急，这只是我突发奇想的好奇心罢了，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而这时，陆星宇的嘴角，却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诡谲冷笑，继而喃喃自语道：“毕竟，在你真正面对这样的情况前，你还有足够的时间思考自己的答案呢。”
易彬思忖片刻，亦是不再言语，而是挺身举首，远眺着奔流的江景。
此时，朔风习习，如同幽鬼悲唳；江涛粼粼，仿若群乌助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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