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终章 第十章 罪魂空归 7

　　然而，眼看一切的噩梦，都即将尘埃落定时，易彬却不免踟蹰起来。心腹间的伤痛，其实早已消解了大半，可是持握着那张卡牌，他却迟迟没有将其掷出。“喂，等什么呢？”预想中的谢幕并未如期而至，薛晗挣扎着昂起头颅，注视着正在颤抖的易彬。那双早已失神的瞳孔中，却隐约浮动着轻蔑的寒意：“我可是Undead，Joker啊，要是你等我恢复过来，我第一个就杀了你！”
听闻此言，易彬不由得心头一怔。其实，他也已经心知肚明，无论自己诘问，眼前的败者可能也不会再吐露一语箴言。只要见手中的卡牌扔出去，萦绕在加拉哈德区的腥风血雨都将随之告终。这个自从自己踏足于此伊始，恶行累累的联盟叛徒，也将迎来终局。
可是，每当易彬试图结束这一切时，脑海中，薛晗对自己的那些倾诉，都会逐字逐句，不由自主地闪过。分明方才的自己，还对他憎恶到了极点，可如今胜负既定，自己却心生一丝莫名的恻隐。所以，几番迟疑后，在战斗中一向杀伐果断的他，却怎么也做不出这最后的裁决。
似乎是过于沉浸于内心的挣扎，此刻的易彬却全然不曾察觉，自己的身后竟闪过一道人影。来者的动作异常之快，而且步伐轻盈，即便踏足积水间，也没有发出一丝异响。在来到易彬的身后时，他便挥起一掌，抽打在易彬的后颈上。
本就猝不及防，又是强撑内伤，这一击令易彬闷哼一声，便伏倒在了泥潭之中，失去了意识。“你是？”眼前的异象，令薛晗不由得举目凝望。而那个耸立在易彬身后的，是一个魁伟的身形。他身着一袭科研长衫，但颜色却是罕见的纯黑，一把撑开的黑伞，既为他遮挡了雨水，也遮掩了他的面容。
“这你没必要知道。”这时，来者开口说道：“你只需要知道，被你借走的那些东西，该还了。”他的语气低沉，充斥寒意，听上去莫约不惑之年。随后，他似乎全然无视被击倒的易彬，只是从他的身边拾起那张空白的卡牌，便向着薛晗走去。
“不过，我也要感谢你，因为你这样儿戏一般的复仇，恰好完成了我十六年前计划的收尾，也为了提供了很有趣的实验数据。”当他来到薛晗身边时，男子的声音似乎掺杂了几许阴沉的笑意：“作为同样舍命成为Undead的人类，就让我来送你上路吧。”直到那人抛下了手中卡牌时，薛晗才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然而，此刻的他，心头如同被人攫住一般，几近窒息。因为现身在他面前的，正是联盟在十六年前，另一个禁忌的存在。
“你，你为什么，还活着？”但是，薛晗的质问还没有说完，那张卡牌便点落在他的胸膛。伴随着一道翠绿光芒如同漩涡一般旋动，薛晗感到自己的身躯也一点点变得扭曲，好像有一股无形的怪力，正在肆意地摆弄着自己的胴体。
“到最后，也逃不过，棋子的宿命吗……”当薛晗竭尽全力，留下这最后的怨声时，他最后一丝意识，也终于消逝殆尽。绿光消散时，薛晗的身影也依然不见，而这时，卡牌回弹，重新落入男子的手中。卡面正中，一块红色的印记，便是昭示了这个悲哀的复仇者的终局。
男子只是侧目晲视着手中卡牌的徽记，便发出一阵蔑然冷哼。随着薛晗已被封印，他周身的衣物也皆是消失，而在他的身下草地上，还散落着数张卡牌，分别为三张King，Joker，红心9，以及Glaive的两张卡。“你还真是贴心，这样就不用我劳神费力地去找了。”男子说着，便蹲下身去，但他唯独留下了红心9，只是将其他几张卡牌尽数拾取。
就在男子起身时，在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个轻浮的青年男音：“看样子，你也早就已经在关注这场战斗了吧。”男子回首眄视，却见来者也撑起一把黑伞，而他一边踱步，一边还在摆弄着胸口悬挂的一只胶卷相机。显然，这个后来的不速之客，正是林铭士。和男子相距十米有余，林铭士便停下了脚步，而此刻，他的神情却有几分凝重：“十六年前联盟的天才开发员，如今的黯星臣僚之一，陆博。”
“我毕竟也是曾经和Joker合为一体的人，Undead的风吹草动，我还是能感应到的。”这个名叫陆博的人，将手中黑伞微微抬起。一双灰色的瞳眸，以诡谲的目光注视着林铭士：“不过这一次，我得好好感谢一下那些虫子。正是因为它们拟态了我的学生夏梅，又利用了这个人仇恨而贪婪的内心，才能使我计划中的Glaive骑士系统，以及第二只Joker现身。看着自己的理论变成现实，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情啊。而且现在，所有的卡牌都回到了我的手上，有了它们，计划就可以继续，首领的宏图，也必能实现。”“毕竟十六年前，你的计划因为季明贞他们的干扰，只能被迫提前施行是吧。”林铭士昂首思虑道：“不过现在，该死的人也都死绝了，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
“这个话题就告一段落吧。”这时，陆博突然顿了一下，语气也随之一沉：“那么，林铭士，你的任务，完成得如何了？”“这种事情，你就无需操心了。”林铭士不以为意地答道：“别像今天这样，动不动来个突然袭击，还要我劳神费力给你打点就行了。若不是我提前支开了一些不必要的人，你应该没这么容易得到这些东西吧。”
“你觉得，我会怕和那些杂碎较量一下吗？”陆博冷笑一声，便从口袋中又取出了一张卡牌。牌面上的生物是一只貘，而左上和右下则清晰地映出梅花10的印记。林铭士微微蹙眉，他知道，这是52只花色Undead中，唯一一只不在联盟掌握的存在，而它也有着独一无二的特殊效果：“这张卡，可以暂时解除其它Undead的封印，然后操控它对吧。”
“没错，只要这张卡还在我的手上，我就可以随时召唤一些仆人，来清除不必要的麻烦。”陆博说着，眼露凶光。“我知道，但眼下，还是不要暴露我们的比较好吧。”林铭士耸了耸肩道：“尤其，是在那些苍星使徒的人选面前。”
“话说回来，我对这个家伙产生了兴趣。”这时，陆博的视线落在一旁被击昏的易彬身上：“他也在你的名单里吗？”
“他，是个很特殊的家伙。无论是他的力量，还是他的经历。”面对陆博的发问，林铭士似有丝毫语塞，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我确实有考虑过他，不过前提是，他得先能活下来。”“我听说，他和收割者的计划有关，是吧。”陆博又接着问道。
“目前看起来确实如此，但在这点上，那些家伙一直都对我守口如瓶。”林铭士语气轻浮，却有些许无奈：“如果我们想要利用这个人，让他成为苍星使徒，那我们至少得先知道收割者想对他做什么吧。”“那就是你的事了。”陆博冷哼一声，便向着林铭士走去，而当两人几乎擦肩而过时，陆博压低了声音道：“对了，完事以后，回去见一趟首领。他似乎，有事情要问你。”
“我知道了。”这次，林铭士只是冷冷地回应着，便聆听着陆博离去的脚步，不再言语。而这时，他的视线也落在了易彬的身上，暗自思忖着：“我可是尽力了啊，毕竟现在让你出现在黯星的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接下来，可能确实要看你自己的运气了。”当周遭的雨声中，渐渐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时，林铭士也转过身去，消失在了身边的密林中。
三日后，这座位于边陲的战区，已然宁静如初。茂林之中，已是落英缤纷，晚樱的花期已至，彩瓣随风扬散，宛若一场粉艳的倾城大雪，如梦如幻。在这片纷繁的花雨中，芷仪身着一袭纯白的连衣裙，正出神地凝望着这片绚烂的盛象。
“芷仪，前辈。”这时，身后的一阵轻声呼唤，引得她回首眺望。而来访之人，正是易彬。“易彬！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的？”芷仪向着易彬挥手示意，她的笑靥还是那般纯洁而无邪，仿佛她已然忘却了曾经的那些痛苦。
“我是觉得，前辈您刚刚康复，想要在哪里散散心的话，这里应该是最合适的地方了吧。”易彬挠了挠头，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而且，上次说好陪前辈一起散步，结果却被打断了。这次，也该履行诺言了。”
“说得也是，这些樱花也快要谢了，不如，我们就抓紧这最后的机会，好好走走吧。”芷仪一面娇声应答，一面拂拨着被威风撩动的鬓发，随后便向着易彬伸出手去。虽然颇有些许迟疑，但易彬还是上前牵过。这似乎是易彬第一次和芷仪携手并行，自己掌心的纤纤美手，如柔玉一般温润，足以令每一位少年心驰神往。良辰，佳人，本应是绝美的刹那。然而，心中那股难消的芥蒂，却令易彬尤感忐忑。
“我听说，之前你在战斗中，也受了很重的伤，不要紧吗？”同行片刻后，芷仪停步回眸，关切地问道。此刻，除去间歇翕动的和风，裹挟樱花飘下，两人的身边已是寂然无声。“放心吧前辈，我想应该只是因为Delta使用过频，导致超负荷了吧。总之，我现在是没事啦，不用担心。”易彬故作轻松，微笑着答道。
“那，魅影呢。”在说出这个代号时，芷仪的语调显然压抑了下来，牵着易彬的手，也微微地攥了一攥。显然，萦绕在她心间的畏惧，此刻尚未淡退。“放心吧，他，已经被前辈们和我打败了。只是……”说到这里，易彬却突然停顿了一下，他的眉间轻颤，似在艰难地斟酌着。但最后，他还是说出了那个让他迟疑许久的答案：“只是到最后，我们也没能知道，他到底是谁。”
“怎么了，易彬……发生什么事了吗？”仿佛出于女孩的直觉，芷仪似乎察觉到了易彬心中的困窘，她不免上前一步，轻声问询道。这时，易彬则是不经意地嗟叹一声，随后便举目望向了远方：“不，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人的身边，笼络着纷扬的樱花雨，无言而至，美轮美奂。
但是，即便是这般仙境佳景，也终究难掩芳华凋敝，零落飒沓。�0�2
苍鹗窥原·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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