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天还没亮宋懿涵就起床了，担心睡过头。他最害怕的，便是程华弌，怕这人又揪着他的小辫子，所以早早地穿上衣服叠好被子下楼洗漱，到了点准时去屋里叫人起床。

        程华弌有起床气，火气还不是一般的大。

        每天早上叫他起床，简直就是宋懿涵最难受的，痛苦得很。

        一把将窗帘拉开，明亮的光线刺激得床上睡着得人不安分了起来。

        宋懿涵就差把“怂”字写在脸上了。

        不情愿地挪步过去，叫人起床：“小少爷，起床啦起床啦，你该起床啦……”

        程华弌很不高兴，眼睛都没睁开：“滚出去！”

        宋懿涵没走，又不敢说话，伸手去扯程华弌的被子。

        程华弌身上一凉，更不高兴了，睁开眼睛直接把枕头抓起来，丢过去：“你是聋子？我叫你滚出去！”

        宋懿涵没躲开，枕头直击天灵盖。

        “早……早，早饭做好了，”宋懿涵捏紧拳头，心头不快，但是不敢作对，“要是小少爷再不下去，粥凉了不好吃……”

        “不吃，出去！”还没说完就被程华弌打断。

        宋懿涵索性就不说了，扭头就走人，步伐飞快，连走带跑，生怕程华弌反悔把他给抓回去。

        要是程华弌醒了，简直就是他的噩梦，那人总能想出一百多个花招折磨他。没来得及吃午饭，就得拿着一双特别长的筷子，筷子有些重，他得将一个罐子里面的黄豆夹住，放到另外一个空盘子，每天要夹满一百个黄豆子，没达标不许吃饭不许睡觉。

        说是这样对他以后画画有好处，可是夹豆子有什么作用的？他的手被磨得好痛，都生出了层薄薄的死茧。

        天已大亮，宋懿涵真的就自己做自己的事情，除了平常练习，他就是夹黄豆子，这一百多粒黄豆子他足足要花费一个时辰才能完成。

        程华弌是睡到大中午才起床的，不仅错过了老师的课，而且下楼后连剩饭剩菜都没剩下。实在憋屈，一肚子的火气憋着无处发泄。

        找到蹲在墙角安安静静夹黄豆子的宋懿涵，把人拎了起来，找麻烦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

        “你什么你？你是怎么办事的？今早不是该你叫我起床的吗？人呢？！”

        “我叫了！”这是实话。

        “那我怎么不记得？”

        “我叫了的！”宋懿涵委屈极了，“我真的有按时叫你，还不是你自己想偷懒……”

        程华弌习惯性地用凌厉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宋懿涵就哑了火，不再说话。

        “自己分内的工作没有做好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学会找借口，推脱责任，还真是不学好。”

        宋懿涵道：“……明明我就有叫你。”

        程华弌看着他那不服气的小眼神，丝毫没有认错的态度。

        夹黄豆最能锻炼手的稳定性和灵活性，看他锻炼这么多天，效果看上去不错。程华弌闲着也是无聊，把宋懿涵辛辛苦苦夹出来的黄豆倒进罐子里。

        把罐子摆放在中间，把空盘子挪回去。

        程华弌道：“说谎，重新夹，没夹完一百粒不许休息。”

        宋懿涵瞪大了眼，涨红着脸反驳道：“……我，我没有说谎！”

        程华弌看着他憋着着脸蛋：“怎么，你有意见？”

        宋懿涵不敢顶撞，咬牙道：“……我没有说谎。”

        “再浪费我时间，多加二十粒，”程华弌点头，“开始吧。”

        宋懿涵一声不吭地拿着筷子重复枯燥无聊的夹豆子。心里的小木偶人都要被他的针扎成筛子了。

        “下次再要是不按时叫我，有你好看的！”程华弌说。

        “……”

        就这么一个个地将罐子里的黄豆子夹出来放在盘子里，越来越快，越来越稳，总是不知疲倦地重复。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就过去了大半个月。

        天气还没有变暖的迹象，房屋的炉火总是烧得格外旺，窗外大雪纷纷，屋内却温暖如常，程家老爷办完工厂的事情后，就带着厚眼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刚喝完茶，程家老爷便道：“华弌，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你好好准备。”

        程华弌本来在看关于经济方面的书籍，这书都看了好几遍，本来就有些腻味，听到这句话更没了看书的心思：“爹……”

        “等过两个月老佛爷的要过来住一段时间，老人家身体不好，这些年也是用药拖着，你听话，”程老爷是畏惧老佛爷的，即使是亲爹，“老爷子和宋余昭是旧相识，姓宋的当年作伪差点骗得老佛爷家破人亡，你可别让老爷子在家看到任何关于那人的任何东西，那些画尽快收好，免得老佛爷发火。”

        程华弌听说了几句闲话，心里默默想着这件事，他是欣赏宋余昭的水墨画的，甚至愿意尊称一声大师，却没想到这人原来跟程家有这么大的恩怨。

        程华弌正要开口说话，门外传来敲门声，宋懿涵端着盘子，将糕点上完后，一声不吭地离开。

        程华弌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嗯，我知道了。”

        程家老爷看他：“姓宋的被发现作伪后身败名裂，也就消停了，十多年没什么消息，可最近这人在玳瑁、琉璃厂都有他活动痕迹，老佛爷正是听说了才来的。”

        程华弌：“老佛爷被骗那么多次，这是要抓人？”

        他就是感到惊讶，他没记错的话老佛爷可是古董鉴定的专家，北平数一数二的鉴定师，居然也会看走眼，还被人骗得如此惨烈。

        程老爷摇摇头：“不光是骗，姓宋的当年差点把程家家产都卷走了，还赔上了你外祖父母两条人命。”

        “姓宋的害死了你外祖父母，后面也被老爷子拆了局，得罪了当官的，进了监狱。

        “一个差点家破人亡，一个差点丢了身家性命。”

        “两人斗了一辈子，仇比恩多，恨比情长。”

        程华弌还想到还有这一层，家里倒是有不少姓宋的真迹，对上他爹的目光也知道这件事没得商量。何况也是，艺术无价，宋余昭是真的厉害，他爹能容忍他因为喜欢收集画卷，收集宋余昭的真迹，但是并不能原谅当时姓宋的对程家做过的那些事情。

        程华弌不再多说：“好，下午我会让人去收拾。”

        宋懿涵又从楼下端来了茶具，姓程的太能折腾了，好好喝茶不愿意，非要现煮是红茶，说什么还要牛奶蜂蜜和方糖。

        他低头安分守己地做着自己的事，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程华弌吩咐道：“茶调浓。”

        宋懿涵道：“……是。”

        程华弌继续吩咐道：“少糖。”

        宋懿涵道：“……好的。”

        看到宋懿涵倒是给程家老爷提了醒，他指着宋懿涵跟程华弌道：“华弌，珠宝这行才是程家主业，其他的你无论多感兴趣都只是副业。你没继承到老佛爷鉴定的手艺，他本来就不满，以后更是谨言慎语，免得老人家不痛快。”

        程华弌没看他，注意力都在小家伙上，淡淡道：“嗯。”

        程家的主业原本古董鉴定生意，可是到了他这，重心发生了偏移，他对金融投资产生兴趣，甚至想通过珠宝古董、茶叶丝绸瓷器打开国外大门，将生意做到国际上去。现在的他，是彻头彻尾投资商、资本家，不再是鉴定师。

        老爷子说他野心勃勃，以后肯定要吃大亏。

        可是……

        程华弌并不觉得野心勃勃是个贬义词。

        程家在老佛爷的手中还算是辉煌了一阵，可惜那都是过去式，现在的程家表面上看上去多辉煌，其实说实话，不过是在走下坡路。程华弌早就看透了，也不想按照老一辈的想法过活下去，他不想成为鉴定师，而是想要改变，想要变通，想要闯出一条路出来。

        程家老爷笑了，他这辈子没什么能让老爷子入的眼，唯独这个儿子让他脸上增光：“你做事一向有分寸，很多事情自己看着办。”

        他看向程华弌，发现那人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买回来的下人，就好笑道：“你眼光不错，倒是淘回来宝贝，这孩子长得面如清透，像块上好的羊脂玉，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程华弌似乎很适用有人这么夸赞他挑中的人，羊脂玉吗？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小家伙，发现这孩子是长得不错，就是笨笨的，呆呆的。

        抬眸打量着，没想到宋懿涵也抬头看他，坦坦荡荡。

        程华弌觉得这小家伙就这么一点好，跟他身边遇到那些人都不一样，干净。

        宋懿涵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他来这里这么久了，他只看到程华弌像个什么都需要伺候的大少爷，游手好闲，一天什么事都不做。

        他们两人不管是脾气还是性格，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谁也不服谁，谁也看不上谁。

        可偏偏上天捉弄人，让宋懿涵遇到了程华弌，还做了程家的下人。怕麻烦的惹上了喜欢找麻烦的，还甩都甩不掉。

        晚上宋懿涵特意来到程华弌跟前，准备好了睡前衣物后，鼓足勇气道：“下周要上学了，不要忘了。”

        “我记得。”程华弌放下书，看着他。

        宋懿涵说：“那……那你去上学了，是不是只有放假了才回来？”

        “听你这语气，很开心？”程华弌笑他。

        宋懿涵没想自己表现得如此明显，被人看出了端倪，慌忙道：“没有……我没有很开心……”

        程华弌道：“舍不得？”

        “嗯。”宋懿涵连忙摆出难过的表情。

        “哦，这样啊，”可惜脸上表情太假，被人一眼就看穿了，程华弌道，“既然这样，我送你去上学，这样，你天天都有事可做了。”

        宋懿涵立马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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