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因果如是（三）

（三）

        树枝被烧得吱吱作响，篝火正旺，火星儿也随风飘高，三人的影子被火光拉长，映射在残檐断壁之上。

        钟馗只顾抓起烤腿，使劲啃着，他抹了把嘴，对柳青青道：“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就靠这点儿九泉水，你以为能在阳间熬上多久？指不准明儿天亮，就落得个魂飞魄散、烟消云散！”

        “死了也好，免得地府和司马卓全都惦记着我！”

        “老子是懒得管你死活，只怕到时候，这呆小子又跟我唠叨个没完。”钟馗学着吴越口吻，“钟大哥，可求求你了，救救青青吧！啊呸，你俩还是被我那混账师弟逮去得了，好让老子落个耳根清净！”

        吴越被钟馗说得面红耳赤，挠头尴笑。

        钟馗怪叫：“嘿，你小子还笑！”

        吴越深知两人都是气话，苦口婆心劝道：“青青，听我说，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先到地府避避难，不大了找个机会偷溜出来，我重新给你画皮。”

        感情这些话是当着“鬼天师”钟馗面前，教唆别人再次越狱，听吴越说得一本正经，柳青青不禁掩口而笑。

        “你小子真不嫌事大，尽不学点好！她在你身边多待一刻，你就多份危险，回头害死了你，别怪我话没说在前头！”

        柳青青心头一怔，确如钟馗所言，自己再赖着吴越，无非给他徒增危难。她想通这点，便道：“去地府自是可以，但现下没有路引，怎开得了鬼门，走得了鬼道？”

        “那什么路引，钟大哥定是有的。”

        钟馗吐出块骨头，大骂：“呸！老子有你个鬼！”

        吴越闻言探问：“那有无别些办法，能去到地府？”

        “有啊，当然有！”钟馗说着，抽出大刀，“只要老子一刀砍下，你小子身死魂出，再经天道牵引，鬼门自开，吸魂入狱。嘿嘿，届时你到了阴曹地府，做了个外域野鬼，自个儿闯鬼门关去吧！中不中，成不成？”

        “啊……那……”吴越不禁面露愁色。

        柳青青握住吴越手掌，从旁宽慰：“别急，大胡子准有门路，你听他说下去就是。”

        “唉，女娃都比你脑袋灵光！”钟馗碎碎念了声，“不用路引其实也行，中原尚存几处秘地连通地府，比如那西南巴蜀的酆都城、东岳泰山的森罗殿，均有捷径直通阴间。至于洛阳这块地，曾也有处贯穿阴阳，正是城北的邙山帝陵。”

        “周武王姬发葬于邙山，其陵墓内就有一个入口，东汉年间建成酆都，那地方才被慢慢闲置。不过这般也有好处，毕竟入鬼门需魂魄离体，武王陵却能纳□□通行。”

        柳青青插嘴道：“哇，钟天师是要干起刨坟的勾当？”

        “老子刚为救你俩，骨头都快散架，你这丫头还来寻开心？”钟馗翻卧睡去，背身说着，“快快休息，你小子也别说什么连夜启程，那地方夜闭昼开，这会儿去也没用。”

        吴越叹道：“我哪有心思睡得着。”

        钟馗再是安慰：“司马卓吸收大量九泉，尚需阴阳调和，今夜你们大可安眠。明日旭日初升，咱们直奔邙山，里面的玩意儿常年不用，运作起来估计也得好些功夫。”

        一夜无话，三人逐眠，待到天明时分，屋外细雨飘飘。不知钟馗清早去哪弄了两匹快马，三人稍作整顿，便急奔城北邙山，等到山谷入口，已是午后未时。

        马至谷前，嘶叫止步，无论三人怎样拽动缰绳，两匹畜生再不愿迈出蹄子，无奈之下，三人只好换做徒步。

        谷中雾似轻烟，满眼浑噩，偶有虫叫，更显寂寥，钟馗行在最前，山间重重迷雾好似碍不到分毫。

        两人紧随其后，不敢离开寸许，时为白昼，阳气灼身，柳青青体力渐渐不支，虽有吴越搀扶，但也几近昏厥。这书生见状，再不扭捏，他将柳青青双手环扣自己脖间，伏身背起这个女子，继续向前赶路。

        又过不久，听得钟馗吩咐：“待着别动，我去开墓门。”

        柳青青睁开眼，幽幽问道：“呆子，怎了？”

        “钟大哥说去开墓门，应该是到地方了。”

        “放我下来吧。”柳青青气咽声丝，她见吴越不肯松开，嘴角挤出笑意，“难不成你还想背着我去地府？”

        音容憔悴，惹人酸楚，吴越不舍得逆其心意，只得松手将柳青青放下。他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得钟馗粗着喉咙：“小子，你俩给我闪远点儿！”

        两人寻声望去，原是钟馗举刀过顶，立于一块光秃山壁之前，随其双臂用力，大刀对着石壁狠狠劈落。

        不闻声鸣，只见耀芒，朦胧光晕四射而出，一道裂缝凭空出现壁上，慢慢撑开口子，大小渐能通行。

        钟馗示意两人跟上，自己则率先踏进入口，眨眼就为虹光吞没。吴、柳二人互视一眼，相继穿过光幕，伴着霞辉流转，身前景象大变，花草石木全无，墓穴取而代之。

        这是一间半圆墓室，直径约有百丈，圆弧背墙均为玉石所铸，光线永明不熄；拱顶和地板刻着浮雕，绘有雌雄各异的两幅人面蛇身图，神态栩栩如生，称得上鬼斧神工。

        反观正面石壁，倒是简陋至极，上边除开镶了些黑白石块，再无别的装饰。在直壁左右，分别开着两扇大门，内设阶梯，左通上、右通下，望不到尽头。

        武王姬发之墓气势恢宏，绝非凡人可想，过了良久，吴越才是收拢心神，问道：“钟大哥，这就是武王陵墓内部？”

        钟馗道：“这里只是陵墓前室，武王真正入葬应在石壁后边。相传只有破解石壁上的洛书河图，才能入内。”

        吴越闻言，眯眼远眺石壁，从中看出一丝端疑，只见石壁上黑石作线，白石成隙，虚实相间，每隔数丈便有三线穿插，共构成八张不同图形。

        “墓里边是什么？我好似在哪见过这些图案……”这书生脑海画面骤闪，自己近日肯定在哪见过洛书河图。

        “这些图案，街边地摊多得去了，又不是什么稀罕货。”钟馗继续道，“只不过数千年来，无论何等能人，也没有能解开洛书河图的秘密，所以里边究竟是什么，谁都不知。”

        “地府入口不会就在石壁后边吧？那青青……”

        “你急什么，老子又没说入口在这后边。”钟馗领着两人步向右边大门，顺着阶梯下行，边走边道，“这条长廊走到底，就有地府入口了。”

        心系柳青青安危，吴越再不多言，紧跟钟馗向深处进发，这条石梯深不见底，他们每走下一个台阶，楼梯沿壁就亮起一盏冥灯，前灯燃、后灯灭，如此往复不知多少次，远方渐有声响传来，音如惊涛骇浪，又如涓涓潺潺，好似囊括世上一切奔流之物，溪、河、江、海皆在其中。

        伴着水声由远及近，长廊光线渐明，等吴越行至出口，下意识地向外瞥了眼，吓得戛然止步：前方是无尽虚空，肉眼所及，皆为昏黄，更谈不上有什么落脚的地方！

        出口就像凿在悬崖峭壁上一般，说是悬崖峭壁都犹有过之，要知悬崖峭壁尚有凹凸，此处却是整块平壁、上下一线，根本望不着边际。

        三人此时所站洞口，如同画卷上一点黑墨，吴越手心布满细汗，他欲要问些什么，怎料钟馗忽地拉起两人，二话不说，飞身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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