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廖天华

　　张牙舞爪的头发以包围的架势锁住夏迷，截断了她的退路。

　　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夏迷能够抵挡住理发师的头发，“哈尼公寓”的预警给了她底气，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理发师的头发显然比透明人还难缠。

　　最麻烦的是，夏迷如今已经不在安全环境内，身处“浊”之中，只要被异化的部位碰到，夏迷也会开始异化。

　　她不能被头发碰到。

　　夏迷咽了下口水，试图和理发师商量：“我目前没有收入来源，借了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你借钱给我，虽然完成了KPI，但损失了两千块钱，岂不是得不偿失。”

　　理发师的头发们顿了下，她歪了歪头，用不是很正常的智商思考了片刻，惆怅地说：“那怎么办，完不成任务我就完蛋了。”

　　“今天才22号，距离月底还有几天，不至于完蛋吧？”夏迷劝道。

　　理发师却好像听不进去夏迷的话一般，不停摇头道：“不行不行不行，今天必须完成，必须！”

　　夏迷想到陌生号码告诉她的24小时时限，为什么一定是24小时呢？

　　是不是因为从“浊”笼罩整片区域开始，区域内异化的人还有24小时的时间？

　　24小时后，这些人就会彻底失去人性。

　　这似乎也能解释理发师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天完成任务，因为到了今晚十点，一切都结束了。

　　想要保护儿子的母亲，想要变成透明人逃避沉重负担的学生，想换电动车的外卖员，想在游戏里当大佬的宅男，想卖出房子的中介，想推销办卡的理发师……

　　每个人都坚持着自己的心愿，仿佛这些心愿是他们还能保留人性的唯一办法。

　　夏迷认为这是一个突破口。

　　于是她坦诚地说：“实际上，我现在正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成功之后，就有编制了。到时候别说我自己会在你那里办卡，我还会拉着同事去办卡！”

　　理发师眼睛一亮，期待地说：“你要多久才能拿到编制？”

　　“今天结束之前，一定能拿到。”夏迷坚定地说。

　　理发师说：“你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我可以帮你吗？”

　　夏迷看了看理发师充斥着整个楼梯间的头发，目前遇到的几个人里，理发师的异化最强，有个帮手也不错。

　　夏迷道：“秘密任务的内容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你可以先护送我到天台，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会根据实际情况告诉你。”

　　理发师道：“那太好了，我们这就去天台。”

　　她兴奋地向楼上跑，走了两步猛地回头，阴森森地说：“你……不是在……骗我……吧？”

　　理发师为数不多的智商在这一刻竟然占领了高地！

　　夏迷连忙道：“怎么会呢，我可是大学毕业生，怎么会骗人呢？”

　　她努力向理发师展示自己那双清澈又愚蠢的眼睛。

　　理发师点点头道：“你们大学生确实大部分都比较蠢，头发剪坏了也不敢吵架，哭丧着脸付钱。卡里还有余额，也不要求退钱，只是默默地不来了。”

　　夏迷：“……”

　　怎么都变成怪物了，还会侮辱人呢？

　　理发师道：“有小部分人会来闹事，但大部分人都是老老实实的。”

　　夏迷感到对方在羞辱她，她还不能反驳，只能陪着笑说：“对对对，是是是，你说得对。”

　　“我都这么说你，你还能同意，确实是个老实不会说谎的大学生。”理发师继续道。

　　她还没完没了！

　　夏迷忍辱负重道：“所以你要相信我，我马上就能拿到编制了，就今天，肯定会在你那里办卡。这样吧，今天18点，到这个时间，就算我没有编制，也会想办法弄到钱从你手里办卡。”

　　理发师眼睛又是一亮，说道：“我认识个朋友在做小额贷款生意，我给他拉客户，他能给我提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他？”

　　“到时候一定。”夏迷嘴上应付着，并道，“你把头发收一收，我不喜欢碰到别人的头发。”

　　“好的，你们大学生确实爱干净。”理发师将头发们缠在自己的四肢上，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头发人，十分可怕。

　　她的头发太多了，四肢根本不够缠，还有一部分头发铺在楼梯上，像电梯一样将理发师运送到8楼。

　　夏迷等理发师的头发也上了楼，才慢悠悠跟上去。

　　她本来也是想快一点上楼的，但头发在前面开路，她不能碰这些头发，只能匀速跟着。

　　夏迷走到8楼时，理发师已经到了九楼。

　　夏迷看到8楼的步梯间大门虚掩着，几双眼睛透过门缝鬼鬼祟祟地看着她们。

　　夏迷一斧头砸在门上，喝道：“想进来就直接进，别鬼鬼祟祟的！”

　　大概是她的斧头震慑了门外的人，这些人纷纷退了回去。

　　理发师静静地站在9楼楼梯上等着夏迷。

　　夏迷问道：“你不问问他们办不办卡吗？”

　　理发师道：“他们不行，我们有规定，同事之间不能互相办卡。”

　　可这些人并不是理发师同一会所的人。

　　夏迷意识到，理发师也好，其他邻居也罢，他们之所以找上自己，是因为她是这栋楼中的正常人。

　　陌生号码说“浊”会试图感染正常人，看来这些异化的人找上她，是在想要感染他人的本能趋势下这么做的。

　　但同时，他们还有人性，会因为愿望和恐惧暂时压制感染本能。

　　现在她还算安全，不过再过一段时间，这些人异化越来越严重后，夏迷怀疑人性会无法压制感染本能，到时她就是大难临头了。

　　希望这一次去天台能够如陌生号码所说，打开通道，让专业人士进来解决问题。

　　有斧子的震慑，加上理发师的护送，夏迷顺利地走到11楼。

　　11楼之上还有半层，走上去后，有一个小门，那通往顶楼天台的门。

　　夏迷对理发师说：“你收一收头发，让我过去。我一个人上天台就好，你不要跟过来。”

　　理发师一脸狐疑地望着夏迷：“你不会打算跳楼自杀吧？”

　　夏迷道：“我这么年轻，有大好的前程，我为什么要跳楼？”

　　理发师说：“那不一定，我听人说，你大学毕业没找到工作，好像还被考上公务员的男朋友甩了，据说你父母让你回老家嫁人你不肯，他们断了你的生活费，你没钱租房，哭着求房东少交一点押金。你只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已经住了两个半月，再有半个月，你就没钱交房租了。”

　　夏迷咬牙切齿道：“……这都是谁造的谣？我和父母关系很好，他们很开明，支持我考编制，是我不好意思再要他们的钱。

　　“而且我没有求房东少交押金，本来是押一付三，房东非说我会拿斧子破坏房子，硬要收我双倍押金，我才和他吵架的！”

　　理发师道：“那你大学毕业没找到工作是真的吧？”

　　夏迷：“……只是不想去条件不好的公司。”

　　理发师：“你有钱交下个月的房租吗？一次交三个月呢。”

　　夏迷：“到时候会想办法的。”

　　理发师：“你男朋友把你甩了也是真的吧。”

　　夏迷：“那是我们生活环境发生了变化，没有共同语言，渐行渐远，还没有谈到分手，怎么就成被甩了呢？”

　　理发师没有在意夏迷的解释，自顾自地说：“你这么可怜，还欠我两千块的办卡钱，跳楼自杀的可能性很大。”

　　夏迷咬咬牙道：“我马上就有编制了，有编制之后就踹了渣男，在你那里办最高级的会员卡，你给我等着！”

　　说罢她恨恨地抡起斧子甩了个花枪，充满斗志地推了推天台的门。

　　没推动。

　　天台的门上挂着一把老式的锁，只有物业有钥匙。

　　夏迷举起斧子对着锁狠狠砸了几下，锋利的斧子将锁劈坏。

　　理发师听到夏迷砸锁的声音，默默地收紧了自己的头发，还对夏迷说：“我现在相信你不会跳楼自杀了，但是你不要杀人啊，你男朋友只是分手，罪不至死。”

　　夏迷：“……”

　　都异化了就不要操心这么多事！

　　她推开天台的门，走了进去。

　　天台上空依旧被黑雾覆盖，看不到天空，也看不到城市中的霓虹。

　　夏迷在天台上转了一圈，如游戏一般，没有找到武器，也没有找到进出的通道。

　　一切都好像一场精心的骗局。

　　她或许像所有异化的人一样，怀揣着希望，抱着生而为人的美梦成为怪物。

　　夏迷不知道陌生号码还能不能收到信息，她尝试着给对方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在吗？】

　　手机很快振动了一下。

　　陌生号码回复：【在。】

　　夏迷也不知道这条信息是否被“浊”篡改。

　　夏迷：【我看不到你。】

　　陌生号码：【静下心来，坚定信念，摆脱怀疑和沮丧，仔细听，你的感官一定能突破“混浊”的迷障。】

　　夏迷深吸一口气，将斧子抱在怀里，闭上眼睛，静静聆听。

　　她也有怀疑和迷惑，但此时此刻，她除了相信之外，别无选择。

　　既然已经相信陌生号码的话，相信国家一定不会坐视不理，那就相信到底吧。

　　夏迷回忆着自己学过的申论理论知识，在心中默默背诵起来。

　　口号、信仰、信念驱散了她心中的迷障，夏迷耳边仿佛响起了“哒哒哒”的声音，像直升机的声音。

　　她睁开眼，只觉得黑雾中有一处似乎微微发白。

　　夏迷打开手机手电筒，照向那个位置。

　　光照到的地方，黑雾渐渐散去，夏迷看到一架直升机悬在天台上方，一个身穿黑色防护服，头戴严密头盔的人，踩在直升机降下的梯子上，正对她挥手。

　　夏迷没有回应对方，而是低头发信息：【直升机上的人是你吗？】

　　那人一手抓住梯子，一手掏出手机，按了几下。

　　夏迷很快收到信息：【是我，国家特殊事件处理局第一分队队长，廖天华。】

　　夏迷来不及感动，忙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什么级别？真的能给我编制吗？】

　　廖天华看到信息后明显僵硬了一下，险些从直升机上掉下来。

　　稳定身形后他才回复了信息。

　　陌生号码：【我现在是正科级，但由于职务特殊，有副处级的权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招收新队员的权限。】

　　陌生号码紧接着又补充了一条信息：【队员都有编制。】

　　至此，夏迷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的编制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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