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别过来

露水坊内的灯火是在一瞬间完全熄灭的，紧接着是木材断裂的声音。

        清凉的月光从天窗中洒落，楼顶悬挂的玉珠变成了一个身穿青色仙裙的女子，这女子和花澈长得一模一样，但她眼含春水，看起来娇娇弱弱，惹人怜惜。

        我见犹怜的女子破开了夏秋秋锁着花澈的符咒，花澈再一次睁开了眼。

        女子甩动青色的水袖打向了夏秋秋，可下一刻，水袖拐了弯，绑起了地上正在沉睡的一名看客，“将她给我，否则，我杀光他们。”

        男人睁开了眼睛，看清楚情况后，大喊道：“仙君，救我。”

        夏秋秋心有不甘，可也只能妥协。只是，她刚要撤灵力，君泽就出现了娇弱女子的身后。

        他大红色喜袍上全是污血，一张玉白的脸冷峻得如同霜雪，红玉盘扣高束的墨发松散地落下几缕，他笼在黑雾里，一双墨玉的眼阴蛰如魅。

        君泽浮在女子的身后，凝在指尖的灵刃瞬间刺进了女子的后背。

        女子青色的水袖瞬间失去了力量，被挟持的男子直直往下坠落。女子转身对着君泽推出一掌，回头看了一眼花澈后，逃之夭夭。

        夏秋秋捏了一个诀，托住了坠落的男子。

        君泽嘴角渗出了鲜血，他落在艳鬼堆里，又和它们斗了起来。

        夏秋秋终于将花澈的灵识全部关进了锁灵囊，她提着赤焰，落进了艳鬼群中。

        长鞭扫过，艳鬼们的骨头被尽数打碎，化作磷光，瞬间幻灭。夏秋秋长舒了一口气，转身看向了君泽。

        无论是花澈还是玉眼化成的女子修为都在君泽之上，而且君泽没有法器，与它们直接对打，君泽实在是勇气可嘉。

        “你还…”好吗？

        夏秋秋话没说完，就结了一张清心印推向了君泽。

        君泽满身戾气，眼神阴蛰，分明是邪气入体，入了魔障。

        夏秋秋的手掌尚未触碰到君泽的衣袍，君泽就往后退了一大步，他极力压制着涌动的烈欲，垂着眼眸，颤抖着声音，道：“别过来。”

        他的声音有些哑，带着热，听得人心发颤。

        艳鬼们围着他，看客们身上又全是动欲的雾，他置身其间，自然而然中了毒，而且这毒随着他不断运功，渗入了五脏六腑。

        反应过来的夏秋秋双腿一软，差点跪了。

        啊啊啊，男主中了这种毒，女主又不在，要死，要死。

        夏秋秋忙往后退了一大步。

        君泽越压制，可浴火越裂，灵脉内未被炼化的邪气趁机逃窜出来，侵蚀着他的清明。

        夏秋秋看着鼻尖、脖颈上蒙了细汗的君泽，忍不住咽了口水，他这样汗涔涔的模样实在太欲了。

        “门外就是河，你要不跳下去冷静冷静？”夏秋秋好心提醒。

        君泽抬眸看向了夏秋秋，一字一顿道：“去河里冷静冷静？”纳凶渠汹涌的恶灵在君泽的叫嚣起来，他感觉到了被灵刃凌迟时的痛。

        夏秋秋吓得胆颤，她又往后退了一步，缩着脖子道：“我还有一个办法。”

        君泽看着夏秋秋，目光慢慢下移，落在了她玉白的脖颈上，心里的欲望蜿蜒扭曲犹如吐着蛇芯的长蛇，他记起了两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她挨着他时，衣衫下渡过来的温度。

        夏秋秋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热，她预感到大事不妙，她急忙将想好的办法说出了口“那个，你还可以动手解决。”夏秋秋说完，就捏了诀匆匆逃了。

        因为担心再生变故，所以夏秋秋没敢逃远，她躲进了君泽被关的贵间。

        房间里漆黑一片，但夏秋秋摸黑到了桌前，伸出手摸到了那本春/宫图，她做贼似的将春/宫图塞进了怀里，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君泽看的那会儿，她都快好奇死了。可是君泽看的太慢，她又不好催君泽，只能跟着他的节奏。

        露水坊内太过安静，安静的君泽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声。

        她说的对，他还可以动手解决。

        君泽盘腿坐下，指尖凝聚灵刃，他一遍遍刺向自己的小臂，直到疼痛代替了热，直到除了想要活下去再没有其他的欲念，他才停了手。

        鲜血顺着小臂缓缓流下，他扬起脸看着天空清冷的孤月，淡淡笑了，可眼角却落了泪。

        不过不多，只有一滴。

        君泽垂眸看向躺了满地等待救助的人，抬了抬手，却又将手放下了。

        暗得不见光的地方传来了鬼魅的声音，“你看，我们是一样的人。”

        “——滚！”君泽怒吼，灵力砸在腐朽的梁柱上，咔嚓断裂了。

        君泽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夏秋秋听见声音，急忙推开门跑了出来，踩着四楼的围栏落下，护在了君泽的身前，警惕着四周，道：“出什么事了？”

        君泽抬起了眼眸，他看向护在他面前的人，月光的清辉笼在她的外袍上，她整个人在发光。

        眼泪悄无声息地滚落。

        夏秋秋放出神识查探一番，什么都没有发现后，转身看向了君泽，看见了他满脸的泪，也看见了他滴着血的手臂。夏秋秋急忙蹲下了身子，为他疗伤，“是谁伤了你？”

        清凌凌的声音灌满耳蜗，君泽更难过了，可他忍住了泪，藏起了脆弱。

        “花妩吗？就是刚才那只玉眼幻化出来的女子。”那女子和花澈长的一模一样，但她和花澈的气质又大相径庭，红辛又说花澈对着玉眼唤姐姐，所以，夏秋秋觉得那个女人是花妩，是奇闻异事里那只放弃修行嫁给道修的凤凰。

        “我自己伤的。”闭着眼睛的君泽语调和缓的如同局外人，可声色的沙哑却昭示着他确确实实哭过了。

        “嗯？”

        “师伯让我自己动手。”

        ！！！

        他这是不懂吗？！

        夏秋秋看着君泽眼神忽然变态了起来，不过只一瞬间，她又端起了师伯的端庄。

        君泽对那事不懂，她自然也不敢懂，所以夏秋秋没做解释，她为君泽疗完伤后，道：“我让云帆和月晞过来救人，元路的魂魄明天再找。”

        夏秋秋指尖捏出了一只传音雀

        ——洛云帆，月晞，速来救人。

        云雀扑腾着翅膀飞走，夏秋秋看向躺了满地的看客，看了一圈后，盘腿坐下了。夏秋秋对闭着眼的君泽解释道：“师伯确实还有力气救人，但师伯救不醒所有人了，而且，师伯需要留存灵力自保。”

        需要救治的人就躺在眼前，可她却不施救，要是不解释，万一被男主贴上见死不救的标签就不好了。

        君泽微微一怔，他因为放弃救人心生愧疚差点入了魔障，可他的师伯、曾经的师父却能为不救人找到充足的理由，安心地袖手旁观。

        在山上修行学不到这些，书本上只有：先人后己，成仁取义。

        君泽开始明白了下山历练的意义。

        夏秋秋的神识察觉到洛云帆和月晞靠近露水坊后，道：“君泽，你大师兄他们到了，你先进房子避一下，等我交完他们，带你回元宅。”

        夏秋秋这么一说，君泽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大红喜袍，而且因为打斗，衣领被扯得更大了。想到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被别人看了去，君泽又羞又恼，他红着耳垂匆匆躲进了房间。

        点燃了烛火，君泽对着房间里的铜镜，五只成梳将墨发一丝不苟地拢在头顶，用银发扣锁紧了。

        君泽看着镜子里端正妥帖的自己，心上舒服多了。然后他低下头仔细整理了自己身上的喜服，可无奈，喜袍被艳骨们抓得破烂不堪，他只能尽量铺平。他整理着衣服上的破口时，外面响起了洛云帆的声音。

        君泽从小到大都讨厌这个声音，心中无端就生了邪火，这邪火随着洛云帆的说话声越烧越旺。

        君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一寸寸拨开了衣领，直到隐约看得见胸前肌肉的线条。

        夏秋秋听完洛云帆的殷勤发言后，仔细交代他和月晞如何最省力的救人，然后叮嘱洛云帆一定要小心毒气，千万不要动恶欲。“云帆，你一定要克制心欲…好了，救人吧，为师带君泽先回去了。”

        夏秋秋迈出了一步，却因被月晞捏住了衣袖，驻足回看。

        身穿粉色仙裙，梳着双髻的月晞颤抖着声音道：“这里邪气深重，弟子害怕。”

        立在月晞身旁高高大大的洛云帆垂着眼眸，低声道：“弟子也有些害怕。”

        夏秋秋看着眼前的两个弟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偏心了君泽了。满地的枯骨，渗血的墙壁，残破的楼阁，细细一看，夏秋秋自己也是心惊肉跳，若不是有原身的记忆，她一个人待在这个地方，定要被吓破了胆。“救人吧，为师就在这里。”

        月晞一双湖水般澄澈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笑着道：“谢师父，师父最好了。”

        洛云帆舔舔唇，也笑了。

        “好了，去救人吧。”夏秋秋见两个徒弟开心，自己的心情也明媚了。

        夏秋秋见月晞救人时结的印太浪费灵力，打断月晞后，再次给她示范；见洛云帆只顾着救人差点被恶欲袭击后，她急忙出手，然后严厉批评。

        当夏秋秋批评时，洛云帆总会摸着脖子，憨憨道：“弟子知错了。”

        可转眼他又闯了祸。直到救了四五个人后，洛云帆才可以成功避开所有可能会发生的危险情况。

        夏秋秋终于放下心来后，盘腿坐下了。可屁股一挨地，她猛然想起，君泽还躲在房子里等着被她带走。

        夏秋秋高声唤了一声：“君泽？”

        站在门后的君泽听见了，可他没有应声，拉开的衣领早已严丝合缝，他寂静无声地看着大厅内的师徒三人，看他们其乐融融，看他们言笑晏晏。

        夏秋秋用神识匆匆查看了一遍，发现君泽还在后，长舒了一口气。

        君泽感觉到夏秋秋的神识扫过，墨玉般的眸子色沉了沉。

        夏秋秋的目光扫过被救醒的看客们，挑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命令道：“你，进我身后这件房，将外袍脱给我徒弟。”

        “是，仙君。”看客看着夏秋秋不好惹的模样，颤颤巍巍地迈开了步子。

        洛云帆和月晞救人的动作皆是一顿，两人的目光皆往夏秋秋身后那扇开着的门里瞟，他们实在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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