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奥莉维小镇的最后审判

奥莉维镇西住着一位屠夫。

        他体型高大，髯发茂盛。由于性格沉默寡言，也不与人来往，一直独居。

        他的居所非常好认。因为别家的房子表面都刷着亮丽的油漆，院子里花草繁茂，花香怡人，看起来颇有些风雅情趣。唯独他家的房子，漆皮都快掉没了，门前的地上也光秃秃的，门口还挂满了风干的腊肉。

        人们被抓走的这些天，可没人打理这些屋子。风一吹，一股肉质腐烂的味道便从屋里飘散出来，给正站在门口踟蹰着的两人来了一计提神醒脑。

        哈珀忙遮住口鼻，嫌弃地问：“你确定要进去？”

        林娇娇也捂着鼻子，点点头：“进！当然要进！”

        两人说完，倒是谁也没动。

        “都来好几次了，全是腐烂的动物肉，还有什么可搜的啊。”有人声从屋里传来。

        林娇娇和哈珀两人对视一眼，着急忙慌地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屋里疾步出来的是两个警员，他们正用手拼命扇着鼻前的空气，看起来也是被熏得够呛。

        “我再也不想来了，监狱那边审到这家了吗？审过了我可就再不来这鬼地方了。”

        “没呢吧。”

        “那还剩多少个人，有消息没有？”

        “这几天才判了几十个人，差得远着呢。不过我听说昨天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很多人不需要审了，直接处决，负责处决的那帮人最近可有的忙了。”

        进展？什么进展？

        处决？什么处决？

        林娇娇下意识看向哈珀库珀，而对方只是挑了挑眉，并无诧异之色，看来是知情的了。

        “什么进展啊，借口而已……想必是觉得进度太慢了，早弄完也好交差……”

        他们两个走远了，声音也断在了微风里。

        林娇娇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他们为什么说处决？这不是还没有查出来犯人吗？”

        “审讯即审判。”

        哈珀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灰尘，气定神闲：“如他所说，这四天里，已经死了几十个人了。”

        林娇娇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这几个大字。

        “你们——额，我是说，”她晃晃神，“在这里的警员和士兵们，也全都知道这些？”

        “我们？不，你该这样说，他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来的。这是场有预谋的单方面的屠杀，从不曾是正义的审判。抓人那天，胖子冠冕堂皇的一番说辞，你还真信了。”

        林娇娇一时语塞，不仅是因为哈珀呛她，还因为这听起来就像是遥远的奇闻怪谈，离奇荒诞、没有实感。

        哈珀看了看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接着补充道：“我说待在那儿迟早会下地狱这件事，可是没有骗你。除了奥莉维，其他人也一个都跑不掉。”

        “可惜他们还以为自己是上帝的刽子手，其实只是刽子手手里的一把刀，”他眼中轻蔑，嘲讽着笑道，“在悬疑故事里，凶器总是要被处理掉的，不是吗。”

        虽然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林娇娇就是莫名地不想顺着他搭话。

        如果真如哈珀所说，那这一切的根源究竟是权力斗争、金钱利益，还是……无妄之灾？程琉所说的梅布朗夫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林娇娇想起那琥珀色的锐利瞳光，那是一簇清冷的金色火焰，在她心口烧得慌，“杀光这里的人有什么好处？”

        哈珀没了笑容。

        这些话很像是在试图为那座监狱辩解：这既不是出于天然的正义感，也不是出于单纯的好奇心，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质问。或许她现在归心似箭，急着想回去求一个让她安心的答案，能告诉她这座人工炼狱只是谣传如此罢了。

        想到这，哈珀库珀忽然变得非常不高兴，他觉得自己被监狱里的什么东西比下去了，而他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在林娇娇那没有得到一丁点好处。

        “等你回去之后可以仔细问问，看看我们的督察员会不会大发慈悲告诉你。”他恶劣地咧开嘴角，脸上极尽挑衅之意，然后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进了那个他本来万分嫌弃的小屋。

        大步一迈，谁也不爱。

        林娇娇不跑几步都追不上。

        林娇娇：……？

        不得不说，这屋里充斥着腐烂的味道。门口左侧就是长长一块案板，案板后面挂着几条臭了的肉，许多活泼的蝇子绕着它们飞来飞去；案板下面还堆着些褪下来的动物皮。

        两人强忍着不适在屋子里逛了一圈。

        猎枪、斧子、刀具，日常家具……

        这里除了些屠夫家里该有的物件，别的什么也没发现。

        不应该啊，林娇娇想，难道是她方向错了？

        但众所周知，角色的戏份和剧情推动作用一般成正比，这屠夫明显是有隐藏剧情的，不然怎么会在弗兰兹的口述里占了那么多的篇幅。

        总不能是背地里给世界生成器塞钱了吧？

        弗兰兹那里不肯多说，家里又搜不到什么相关的证物，那这条线，难不成只能从程琉那边下手？

        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审讯，程琉那边能审出来什么才有鬼了！

        这时哈珀一个人正对着屠夫的餐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林娇娇无暇顾及，也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她一边把这些线索在脑海中又梳理了一遍，一边在屋里摇摇晃晃，眼睛四处乱瞟。

        “啊！”心思完全没在走路上的林娇娇突然被什么绊了一脚，脸朝下摔在地上，幸好那铺着块厚毯子，除了鼻子，其他地方倒是没觉得有多疼。

        哈珀闻声急忙赶过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要紧事。等他看清趴在地上的林娇娇后，才暗自松了口气。

        “怪不得，夫人摔跤还是挺熟练的。”哈珀也不打算过去帮个忙，而是倚在门框上看笑话。

        林娇娇抽抽嘴角，心说，您也是老阴阳人了，真记仇。

        只是她刚想回嘴，便见哈珀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快步走到她脚边蹲下。林娇娇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就……”

        “你起来。”哈珀沉声打断她。

        刚想自己动身的林娇娇：……？

        哈珀也没解释，动手掀开她刚一脚给带翻的地毯，露出下面的木质地板来，林娇娇看见那地上赫然有扇门，不大，足够一人通行。门上面还有个铁拉环，和一个本应该上锁的锁挂勾。

        这地下有东西！

        林娇娇尴尬极了，她想挽救一下此刻的自己，便撸了撸袖子，把哈珀往旁边一推，壮胆似的大喊一声：“让我来！”

        “来什么？”一个浑厚地声音在身后幽幽地问。

        哈珀库珀闻言扭过头看了一眼，不知怎的竟沉默了一瞬，接着默不作声地举起了双手。

        林娇娇因为刚刚的尴尬肾上腺素飙升，脑袋混沌极了，一心想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也就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于是她红着脸蛋，利落地转过身，兴奋道：“当然是我来开……”

        没想到正对上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刚刚墙上挂的那杆猎枪么。

        林娇娇：……哦豁。

        持枪者体型高大，脸上一圈茂密的络腮胡子，头发不知道几天没洗了，一缕缕缠在一起打了结。他长着短鼻子，薄嘴唇，一双细长的眼睛很是冷漠，面无表情的时候，还透着一股凶气。

        哈珀朝林娇娇不著痕迹地偏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刚刚看见餐桌上的水壶洒了点水。”

        洒了点水？

        人都被逮走三四天了，洒了多少水也都该干了，可现在桌上还有水迹，那只能是不久前才洒上去的。

        说明这屋里，有人。

        原来哈珀库珀在餐桌旁边站这么半天，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回过味儿来的林娇娇内心十分崩溃。

        林娇娇朝他动动嘴型：你故意的？

        哈珀无辜地眨了眨他黑宝石般的猫眼睛。

        行，看样子不是成心的，就是故意的。

        两方僵持着，一时间屋里鸦雀无声。为了打破僵局，林娇娇只得讨好地笑笑：“鲁……鲁道夫，原来你还在呢。”怎么没和大家一起走啊。

        鲁道夫没有接话。

        “我听弗兰兹说，你是他的好朋友，所以我们就过来看看……”

        鲁道夫不知道听见哪段不太高兴，把猎枪往前狠狠地顶了顶，让林娇娇这下彻底闭了嘴。

        他见两人现在都跟鹌鹑似的乖巧，也不继续聒噪了，才朝哈珀抬抬下巴：“你，去把地下室打开。”

        然后用枪指了指林娇娇：“你，先下去。”

        然而等哈珀也要爬梯子下去的时候，鲁道夫突然叫住他：“你，等等。”

        哈珀看了看那个端着枪的健壮男人，依然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有什么目的；又低头看了看下面紧张兮兮的林娇娇，她眸子里泛起水光，正眼巴巴地望着这边，双手做祈祷状，手指肚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看样子是怕极了这屠夫只关她一个人。

        天道好轮回。

        于是，哈珀冲她露出了八颗牙齿标准装的微笑。

        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鲁道夫又添了一句：“把门带上。”

        然后掏出一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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