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白毛鼠

天竺，雷音古刹。

        群山万壑参差错落，奇松怪石，重岩叠嶂，悬崖瀑布，长虹贯日。

        群山之中高耸入云的那座山便是大雷音寺的所在，即灵山。

        灵山周围祥云环绕，金色佛光穿破山雾，普照四方，钟声梵音回响不绝。

        灵山其上更有成双入对的青鸾翩翩起舞，三五成群的白鹤展翅唳鸣，栖立松石间，十八金龙盘踞云端，一派肃然，令人望而生畏！

        此日，如来佛祖忽然心念一动，欲以一千一百一十一根酥合香油制成的莲花香烛宣讲佛法，故急招众佛、众菩萨、罗汉汇合，开展“观灯法会”。

        待众佛家到齐，如来佛祖施法召出莲花香烛，却发现品相最佳的那根香烛上有着三个缺口，明显能看出是由鼠类动物的啮齿所咬。

        众佛家心中疑惑，不敢妄自推算，便趁如来佛祖不注意交头接耳。

        他们没有一心一意听讲经，那如来佛祖吝也不以为意，随意掐指一算，便知因果。

        如来佛祖似笑非笑，好一只金鼻白毛老鼠精，三次偷进仓库，每次咬完一口就逃跑，竟不曾被他发现。

        “天意如此，明月有圆缺，世事无完美，今日吾所传之法注定不得全然矣。”

        众佛家听此一言，点头称是，收了继续探究的心思。

        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如来佛祖又秘密派遣托塔李天王前去收服了那金鼻白毛老鼠精。

        托塔李天王将金鼻白毛老鼠精收进了玲珑宝塔，过了三日便因公务繁忙，暂时将此事抛在脑后了。

        白毛鼠法力低微，就算是只关进了玲珑宝塔第一层，被三昧真火围困住，也差点魂飞魄散。

        三昧真火围成一圈，圈内干躺着一只还未化形，拳头大小，热汗淋漓，全身毛发雪白的老鼠精。

        她还在苦苦地哀求李天王放过自己，嗓子逐渐喑哑，并不知道李天王醉心公务屏蔽了她的声音。

        她再也受不了，虚弱地闭上眼睛。

        等再次睁眼，白鼠精的内芯却换了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

        米霜风悠悠醒来，全部接收了白鼠精的记忆之后，便明白自己是穿越了，而且是穿进了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之中。

        还穿成了一只白鼠精，这只金鼻白毛老鼠精号称半截观音、地涌夫人，长于灵山，因偷吃如来的莲花宝烛，被托塔李天王捉住。

        这白鼠精极为聪明，趁如来降下法旨饶她一命，认李靖为父，哪吒为兄，成为西游世界里小有背景的妖怪。

        但是她穿越过来的这条时间线里，白鼠精还没来得及被李靖放走，就死了。

        她目前的情况也十分不妙，三昧真火不同凡响，就连孙悟空也因为三昧真火吃过几次亏，恐怕她再待下去，就要步原主的后尘，命丧玲珑塔了。

        热浪翻滚不止，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海中交织，米霜风不一会儿感到疲倦，昏倒过去。

        半梦半醒中，米霜风突然感觉自己被人绑住，膝盖被人踹得一软，跪下，她睁大眼睛看着一位中年男子提刀指着她：“孽子！你性情顽劣，竟大闹东海龙宫，杀死龙王三太子，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大义灭亲！”

        米霜风头疼，她记得她穿的是白鼠精吧，怎么又穿越成哪吒了？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李靖的玲珑塔最初可是专门镇压哪吒的，此时的玲珑塔，除了一个她之外，还有无数个李靖和无数个哪吒，处处上演着眼前这一幕。

        哪吒也不知道被关进过玲珑塔几回，玲珑塔里住着成千上万的心魔。

        米霜风挣脱绳索，起身站立，既然是心魔，那么按理来说，“魔由心生，亦以心灭”，这里的一切就会随着她的意志而改变。

        于是她闪身躲开李靖砍来的刀，反手抢过李靖的刀，给了他两大巴掌：“小爷锄强扶弱有何不可？别说是东海三太子，就算是单挑四海龙王，小爷也不怕！”

        李靖大怒，气得胡子发颤：“你这孽子！休得胡言乱语。”

        其他的无数个李靖也胡子发颤：“孽子！”

        其他的无数个要剃骨还父削肉还母的哪吒停下，注视着唯一和他们不同步的这位“哪吒”。

        米霜风发出桀骜不驯的一笑，提着刀砍向李靖，李靖顾不得教训她，转身便跑。

        她刚追着李靖追到第二层，便掉进一片汪洋里，被呛了一口水，耳边响起愤怒的龙吟与哀泣。

        “都过去千年了，为什么你的心中没有半点悔恨？”

        米霜风冷笑：“我何错之有？你在教我做事？”

        青龙大怒，意欲掀起滔天狂澜，但只能无奈地看着潮水退去。

        她继续追着李靖跑到了第三层，她行走在桥上，望着这烟雨蒙蒙，她接过一滴细雨：“是咸的，是哪吒的母亲的眼泪。”

        倏忽，轻风吹过，烟雨化为雾，悄然散去。

        她又得以追着李靖跑到第四层、第五层……层层玲珑塔俱是鬼哭狼嚎、魑魅魍魉，但那些妖魔全被朵朵盛开的金莲束缚，只能凄厉地叫喊。

        米霜风对他们不予理会，追着李靖跑到了玲珑塔最高的十三层，一路上塔壁上的一尊尊大佛怒目圆睁，却含着微笑看着她。

        就在她的刀即将看到李靖身上的时候，李靖自己消失了，其他无数个的李靖和哪吒也一同消失了，塔内一片寂静。

        俄而，一束光自塔顶泄下，米霜风伸手刚要接住，却身体一沉，跌入更加幽深的黑暗。

        她再次醒来，原来自己一直在识海里，本体的小白鼠一直在塔内闭目睡着，而将她拉入哪吒的心魔幻境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眼前的这本书。

        “《燃灯九莲幽火心经》？”米霜风心道，“没在记忆里见过的功法，难道是因为吃了如来的香烛？”

        米霜风记得原著里白鼠精就能跟孙悟空打上几招，虽然最后是落荒而逃，但也可见其实力不凡，难道是因为修炼的这部功法？

        她打开扉页，上面没有创作人的名字，只为这部功法写了一首赞诗，称这部功法集释道儒三教之大成，乃稀世功法。

        不管是不是吹嘘的，反正聊胜于无。

        于是她闭目凝神，开始借着三昧真火修炼起来，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七七四十九天。

        托塔李天王好不容易得了空闲，猛然想起玲珑宝塔里还关着一只灵山的妖怪，恐怕她禁不住宝塔的镇压，忙将米霜风放出来。

        李靖将眼前这小小的一团毛绒绒捧在手心里，见她毫无反应，心中颇为焦虑，毕竟如来最后还是让他不要伤她性命。

        “父王为何唉声叹气？”李靖听到此清冽的声音，往玄关处一望，只见一位手持降妖剑，身着莲花裙，眉间一点朱砂，相貌昳丽的少年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正是自己的第三子，哪吒。

        “为父错将这鼠妖关在了宝塔七七四十九天，我怕她顶不住，丧失了性命。”李靖心里怕如来怪罪，但脸上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

        哪吒嗤笑：“原来父王也有心慈手软的时候。”

        “你这逆子！说的什么话？”李靖愠怒，他这逆子在别人面前还好，对他毕恭毕敬。

        但是私下里找到机会就喜欢呛自己，真是顽劣。

        哪吒查探了一番小白鼠的状况，眼里流露出一丝惊奇，复又摇头叹气。

        “你叹的什么气？”李靖问道。

        “孩儿是想到父王每天公务太多，太辛苦了。”

        “所以呢？”李靖可不觉得哪吒是在关心他。

        “所以父王修行怠慢了，那小白鼠现在生龙活虎着呢，父王居然看不出来。”

        “可是为何为父唤了她那么久，她没有反应？”玲珑宝塔是专门用来镇压哪吒的，对其他妖怪来说是大杀器。

        “父王放心，小白鼠估计现在连三昧真火都学会怎么用了。”所以真的不用担心她。

        哪吒听说小白鼠来自灵山就知道李靖为什么会在意她了，毕竟小白鼠是在如来眼皮底下长大的。

        他们父子虽然与西方佛家渊源颇深，但是如来一般不会找他们办事。

        小白鼠的事情可大可小，如来不把这事放到台面上说反而暗中让李靖捉拿她，便意味着罚还是要罚，但最好小惩大诫，这事就这么算了。

        如来都对小白鼠有几分护短，李靖做事把握不好尺度，自然焦虑。

        哪吒往小白鼠身上打了个清醒诀，小白鼠打了个激灵，悠悠醒来。

        米霜风醒来有点郁闷，怎么有人在她修炼到一半的时候吵醒她？

        不过当她发现自己是躺在哪吒手心里，旁边站着的是李靖，连忙把自己之前在幻境里追着李靖砍的画面从脑海里赶跑，果断地走卖惨路线。

        关于怎么在困境里翻盘逆袭，原著的老鼠精已经做了很好的示范。

        “小妖米霜风，见过李天王，见过三太子殿下。如来佛祖慈悲为怀，李天王、三太子殿下心怀三界苍生，小妖只是一只还未化形的老鼠精，没伤过人，还请饶命啊。”她在哪吒的手心里翻了个身，黑黝黝的眼睛望着他。

        “既然只是只小妖，怎么敢偷吃佛祖的香烛？”哪吒不为所动，还捏了捏她的后脖子。

        米霜风内心凄凉，童年小英雄哪吒要铲除的反派换成了自己，我们的小英雄突然就不可爱了。

        看到李靖面露不忍，想到西游记里哪吒最终还是听命于李靖的，于是米霜风对李靖答道：“小妖也是出于无奈。小妖身为老鼠精，不被人所喜爱，幸好生长于灵山，听得三乘妙法，得以修炼。一朝贪恋红尘，前往人间，却反被人类欺负，才重新回灵山。回灵山后，小妖急于修炼，一时迷了心窍，才犯了错。”

        米霜风一边翻查原主的记忆一边为自己辩解，原主之前确实还好，在灵山听佛经勤学好问，在人间从不主动惹事，被凡人欺负了没反抗是真，内心也不记仇。

        但是她偶然听说一只黄毛貂鼠因为偷吃了如来佛祖琉璃盏里面的香油，法力大增，便心生贪念，妄想一步登天。

        原主颇具慧根，甚至一出生就听到如来讲经，相比其他妖而言可谓是赢在了起跑线上，如果老老实实修炼，迟早能位列仙班，可惜贪念过重，走入歧途，在镇海寺里勾搭色和尚，杀人不眨眼。

        最后不仅半夜勾引猴哥幻化的小和尚，强行亲吻，还使了个分瓣梅花之计将唐僧劫走意欲婚配，最后当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无知无畏，受点惩罚是应该的，就怕放过你，你再惹事端。”哪吒看着她一副温良恭让的样子，总直觉她有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最开始捉到她的时候，见识惯了无数妖魔鬼怪的哪吒一眼就看出白鼠精眼里透出的邪性，想要早日将这祸根扼杀在摇篮里，但是最后被如来佛祖阻止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的白鼠精比之以前，眼神清澈，心性通明，气质柔和，仿佛脱胎换骨一样。

        难道这妖怪进了一趟玲珑塔就变好了？

        李靖总算做出决断：“也罢，你罪不至死，何况你被三昧真火烤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罚也受够了，你可以走了。”

        米霜风心中一喜，忙谢了李靖，瘦瘦小小的身子转眼就消失在天王殿，生怕他改变了主意一样。

        至于为什么没有像原主一样认李靖为父，米霜风表示虽然有个后台很好，但是这份联系就像沙子筑成的，风一吹就散了，还不如自己踏踏实实的。

        再说，她真不想多个李靖这样的爹，原主认他为干爹，他没多久就忘得一干二净，更别提管教。

        也不想多个哪吒这样的哥哥，哪吒在她印象里就是个桀骜不驯的性格，是我们的少年小英雄，认他当哥哥会让她感觉很怪。

        米霜风欢欢喜喜地出了天王殿，在云雾缭绕的天庭四处转悠，心中惊叹连连，觉得自己就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大开眼界了。

        正寻思着南天门在哪个方向，米霜风就误入了一片花园之中，春栽杨柳絮翩飞、夏满荷塘莲花羞、秋映霜叶红胜火、冬赏寒梅影横斜……各个时节的花草树木应有尽有。

        紧接着，米霜风很快发觉不对劲，这花园好像永远也逛不完，她想她是迷路了。

        更糟糕的是，她那么多天没吃东西了，现在头晕目眩，再找不到下凡的路，她怕是要被饿死在天庭了。

        忽然，米霜风闻到了一股食物的味道，她吞了吞口水，抬头朝空气中嗅一嗅，不自觉地朝着香味的来源跑去。

        但是她跑着跑着，速度就慢了下来，“不行不行，天庭的食物可不能乱吃。”米霜风脑袋里一路闪着红灯，身体却诚实地跳上石桌。

        看着眼前堆得跟山一样的鸡鸭鱼肉、时蔬瓜果、甜糕点心、香茶美酒，米霜风贪婪地吸着鼻子，好像这样就算东西下肚了一样。

        米霜风艰难地望梅止渴，突然身子一阵悬空，她头顶的呆毛都忍不住竖了起来，她暗道一声不好，又被人给捉住了。

        却不料，一阵清香扑来，她愣住了，原来天上的仙女真的有那么好看。

        “哇，好可爱的一只小白鼠！”不愧是仙女，连声音都像是春风喜雨、碎玉落盘。

        仙女见米霜风眼神怔怔，便给她摘下一颗葡萄：“你是饿了吗？你放心，这些都是我自己准备的。”

        米霜风眼神一亮，抱着葡萄就啃了起来，她现在身体太小了，一共咬了三次才把整颗葡萄吃完。

        仙女轻笑，这边很少有别人过来，偶然遇到不期来客，她很开心。

        “今天正好是人间的中秋节，我还亲手做了几个月饼，你要不要尝一尝？”

        “太好了，谢谢仙女姐姐！”米霜风觉得自己幸运极了，竟然能遇上那么一位对自己完全善意的仙女。

        而且，这月饼还是松子味儿的，好好吃。

        米霜风吃得正开心，忽然听到一阵蹦蹦跳跳的声音，她一抬头，发现又来了一位仙女。

        可是这位仙女却带着几分恶趣味的笑：“呦，素娥啊，你什么时候偷偷养了一只小宠物啊？”

        “关你什么事？”素娥明显不想理她。

        但是这新来的仙女却不放过她：“难不成是小情郎送的？”

        素娥别过头：“什么小情郎，你别开玩笑了。”

        那仙女见她什么也不愿意说，便停了话头，转而看向米霜风：“既然不是小情郎送的，那这只小白鼠不如送给我吧，我保证将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素娥见她不再逼问，心里松了口气，但她们俩一见面就两相厌，她不想轻易如她意：“小玉，这只小白鼠是自己进来的，我正想收留她当当宠物。”

        “嘁。”小玉不以为意，“当宠物有什么好的，跟着我，亏不了你，将我伺候好了，我还可以教你一点医术和炼药之术。”

        米霜风不想当谁的宠物，但毕竟吃了素娥给的食物，不想落了素娥面子，于是断然拒绝小玉。

        小玉觉得不可思议，平常都是只有别人求着她收留自己的份，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像你这样的小妖精能跟着我就算是三生有幸了。你别看素娥长得温柔就向着她，她的跟脚可是只猫，平常啊，最喜欢变着花样玩弄你们这些猎物。”

        素娥也没否认，只是轻笑：“哼，那你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看中了她的金鼻子，想着拿她去炼药吧！”

        小玉大大方方承认了：“没错，不过我就看着金鼻子稀奇，虽然不知道品质怎么样，但是应该能炼出些有趣的东西来吧，嘻嘻嘻。”

        米霜风听了她们说话，不禁用爪子掩了掩鼻子。

        小玉瞧见她的小动作，按住她的小尾巴：“别怕嘛，我又不会要你命，还能让你每天吃香的喝辣的。”

        尾巴都被抓住了，她瑟瑟发抖，只好放下爪子，道：“那、那我要不就再考虑一下……不过，素娥仙子如今可是太阴星君跟前的大红人，小玉仙子想要从她身上抢东西，估计做不到吧。”

        一听这话，小玉就炸了，素娥算什么？她陪着星君的时间最长，星君只是暂时被素娥的谗言迷住了。

        她先是冷嘲热讽了素娥几句，素娥也不是个软柿子，当即与她争吵起来。两人很快就打起来，各自使出武器，飞花摘叶，刀光剑影，一下子，花园里的迷宫幻阵就被小玉打破了。

        米霜风心中一喜，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好在之前已经吃饱喝足，于是凭着老鼠精天生的方向感和逃生能力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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