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三章 天作孽

泄洪的地点是片荒山野地，而且地势比下马河还要高，一旦洪水汹涌而至，很容易形成倒灌效应。

        再万一洪水冲击力够大，现场的水泵和抽水人员有可能会被全部席卷到下马河。

        如果真有这么大的洪水的话，现场人员的损失只是第一步灾难，等洪水携带抽出的河水倒灌进下马河之后，下马河河水暴涨，片刻之间就能冲进下马区，下马区将会成为一片汪洋！如此，他辛辛苦苦刚刚稳定的下马河的形势，将会被南山水库的洪水扫荡一尽，将下马区冲得一个七零八落。

        而他，还不能指责傅东来什么，再为傅东来也是顾全大局，为了明州的利益着想。

        傅东来虽然是主事者，但他也征询了省委和市委的意见，不过作为现场指挥，还是傅东来的意见在第一位。

        省委和市委都表示了默认。

        但如果洪水最先到达养殖场，养殖场地势稍高，而且有一座不大的小山作为缓冲，可以形成回旋效应，洪水有可能会向下马区和常山县之间的农田到灌，虽然会冲毁不少农田，但相比之下，总比将下马区的经济摧毁的损失小得多。

        当然，养殖场也可能会遭受重创。

        如果说其中没有傅东来的私心在内，王者风相信才怪！怎么办？王者风当即将有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向众人做了说明，在场的人听了，个个目瞪口呆！李涵将地形图只看了几眼，顿时一拳砸在桌子上，骂道：“他娘的，欺人太甚，什么狗屁决定，真是欺软怕硬。四牛集团得罪不起，就拿下马河出气？下马河是全折江唯一的一条内陆河，是下马区经济腾飞的希望。”

        其实李涵不说，谁都清楚下马河的重要性。

        就连平常和傅东来关系不错的几名常委，也是一脸气愤，认为肯定是傅市长在南山水库指挥不力，才导致现在不得不向下马区排洪的后果。

        尽管有些人不清楚是如何做出的决定，但想想昨天下马河的河水漫过河堤向两岸蔓延的场景，就不由地一阵后怕。

        现在到好，洪水一旦倒灌，其势不可挡，恐怕就不是温柔地蔓延了，而是翻江倒海了。

        没时间了，王者风来不及再征求每一个人的意见了，立刻下了命令：“李区长、谢区长负责在下马区疏散群众，保证不伤亡一人。我和黄局长、李书记前往抽水点组织疏散，其他人向市委市政府求援，协助李区长疏散人群，工作的重点是：务必保证下马区没有人员伤亡，并最大程度地保证财产不受损失。”

        所有人都从王者风的声音之中听出了悲壮之意，因为王者风只是提出保证下马区没有人员伤亡，却没有提及抽水地点的人员的人身安全问题，明显是对抽水地点的人员的人身安全，不敢做出没有伤亡的保证。

        此时虽然雨下得不大，但风却刮得很猛，谁都清楚，抽水地点是最危险的地方。

        王书记前往最危险的地方，而让李区长等人留在下马区疏散群众，身先士卒的大无畏精神，以身作则的气概，让平常看王者风不顺眼对王者风有意见的一些人都暗暗低下了头。

        时穷节乃现，危难出英雄！李涵也难得地激动了一次：“王书记。我去抽水地点，您留在下马区疏散群众！”王者风握住了李涵的双手：“李区长，你年纪大了一些，天气又冷，小心别受了凉，还是我去好了，我年轻力壮。”

        “咳咳，我有点感冒了小等我吃点药再去。”

        李应勇被王者风点名要去抽水地点，他心里一惊。

        本不想去，见眼下的气氛凝重，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好借口吃药来博取同情。

        王者风猜到了李应勇的用心，本来他认为李应勇是政法委书记，他出面，有稳定民心的作用，还没有开口说什么，卞秀玲挺身而出：“李书记不用去了，感冒发烧是大病，弄不好关键时刻会掉链子，我去！”堂堂男人不如一介女流，不少人都对李应勇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王者风正要开口劝卞秀玲，她是一个女人，不适合和男人一起搏击在第一线，不料卞秀玲却挺直了胸膛：“王书记，您不让我去，就是看不起我们妇女同志。妇女能顶半天天，是领袖说的话。”

        每个人都有热血的一面。

        王者风不想打击卞秀玲的积极主动性：“好，走！”李应勇嚅嚅地说道：“王书记，我……”“你留在下马区，照看好李区长，照看好每一个老百姓！”值此危急时刻，王者风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用力地拍了拍李应勇的肩膀。

        李应勇一脸惭愧：“是，是，就是我被大水冲走，也不能让一个百姓受伤。”

        王者风转身出门，黄建军和卞秀玲紧跟其后。

        一出门，一阵狂风吹来，王者风的头发乱成一团。

        他迎风而立，微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西方，大手一挥：“出发！”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悲歌。

        几千年前，荆柯也是从燕地易水河边出发前往秦国刺秦，而此时，王者风从下马河边出法，是一样的悲壮，都是样情躲在人群后面的慕允山看着王者风毅然决然的背影，暗暗摇了摇头。

        他看不懂王者风，真的看不懂。

        在政治上，王者风几乎算无遗漏，对待政治对手有时毫不留情，冷酷决绝得让人齿冷。

        在打击元明亮的事情之上，看不出他有一丝柔情和心软的地方。

        但在今天，在此时此刻，慕允山分明看到了王者风眼中的向往和深情，是对身为区委书记重任在肩最真实的深情流露，是对下马区百姓最诚挚的热爱，他勇往直前，面对洪水，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挺身而出，又是怎样的情怀？真是一个复杂的人，慕允山目光闪烁，心中暗道侥幸，幸亏王者风没有带领他前往抽水地点，洪水到来时，抽水地点首当其冲，说不定会淹死许多人。

        万一堂堂的区委书记淹死了。

        可就成了天大的大事了，下马区该如何收场？李涵望着王者风离去的背影，感慨万千，摇了摇头，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觉得胸中有一股气息周旋不停，十分憋闷。

        只是现在已经不允许他再有感慨的时间了，指挥部内铃声大作，所有的电话都汇聚一起，报告的是同一个情况：水势过大，到了下马区之后，还是1米一样的大浪！也许对于海边的人来说1米的大浪不过是毛毛雨。

        但对于明州这个平原城市，这个干旱少雨的城市，平地一尺浪就是惊人的大水了，现在竟然有1米高的大浪，王者风他们，能挡得住这么大的洪水吗？童荣庆住在西山花园别墅，他停职之后，一直在家闲着无事可做，养养花，看看报纸，等待着东山再起的一天。

        大雨下个不停，他也是心里烦躁。

        虽然不在其位了，还是担心着养殖场的奶牛是否习惯阴雨的天气，是不是食物发霉，是不是会生病，产奶量会不会降低，等等，当然他更担心的是刚刚获得成功的“蛋白精”的奶粉上市的销售情况，据说销售前景良好，销量大增，因为上面眼花缭乱的各种营养的标注让不知内情的消费者信以为真，并且都愿意多掏十几元购买“高档”奶粉。

        销量和利润的两重提高，有他的功劳在内，他现在却被闲置在家，心中自然气愤难平，有一种被人摘了桃子的难受。

        天降大雨，下马河危急，让他心中窃喜。

        哼，肖老泉好死不活的，非要跳什么下马河，现在惹得老天发怒，让下马河发大水了。

        活该！他就在家中的别墅里，看新闻，听消息，坐等下马河决口的消息传来。

        不料等来的消息却是下马河没有决口。

        南山水库却向明州排洪了，他就打了一个冷战，意识到从南山水库过来的洪水，第一个冲向的就是养殖场。

        童荣庆坐不住了，向集团打了电话，得到的回复是，经过精确计算，水流将会绕过养殖场，经一条荒山地带，灌入下马河。

        童荣庆先前已经得知了下马河河水得到控制的消息，听到下马河将会再次告急，不由心中大喜。

        他对下马河恨之入骨，就是因为下马河导致了他今天的下场，而且王者风和黄建军联合起来，整治得他狼狈不堪，他就巴不得下马河大发洪水，然后冲垮一切，最后将王者风的官帽子也冲掉最好。

        西山花园也接到了市里的通知，南山水库泄洪，要求各家各户动员起来，随时小心洪水来袭。

        但因为西山花园别墅地势比较高，一天一夜的大雨没有对花园内的通行造成任何影响，甚至都没有积水，所以包括物业管理在内，所有小区的住户对于洪水来袭，一点也没有放到心上，认为洪水再大，也和他们没有关系。

        童荣庆也是一样的心思，认为南山水库的水从西山花园后面的山间绕过，对小区没有一点影响。

        当然，如果不选择现在的路线，而原定首先泄洪到养殖场的话，西山花园别墅更是高枕无忧。

        不过现在也无妨，西山花园别墅地势高，背靠大山，洪水怎么可能漫过止峰？童荣庆就一点也没有将洪水放在心上，下午点多，吃过午饭之后，他的父亲老童照例出去遛弯他早年丧母，和父亲关系一向不错，父亲就一直和他一起住一本来他还劝父亲今天就不要出去转圈了，虽然父亲每天的习惯就是饭后散步，但毕竟有洪水来袭，还是小心为上。

        但老谭却不听，认为没什么大事小区里连积水都没有，雨变成了小雨，天气清爽，正适合外出散步，放松心情。

        童荣庆劝不过父亲，只好让他出去。

        他就守候在电话旁边，随时打听洪水对下马河造成的影响。

        上次他被黄建军连夜审讯，交待了因为工作中的矛盾逼迫肖老泉的事实，后来经不起黄建军的误导和心理战，也说出了是因为添加剂事件的原因。

        他也知道肖波和肖丽肯定知道什么，他不说，黄建军不会放过他。

        他说了，也没有什么大事。

        四牛集团在省里的地位不可动摇，一个小小的区公安局，根本就传唤不动四牛集团的高层。

        杨国英是省政协委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谁也动不了他。

        别说王者风一个小小的区委书记了，就是傅东来也轻易不敢开罪杨国英。

        省里的大小领导，也都给杨国英几分面子。

        童荣庆自认不交待详细，过不过关，好汉不吃眼前亏，交待了又能怎么样？还不一样没有人敢公开。

        谁也担当不起得罪四牛集团的下场，谁让四牛集团不好过，谁就是明州的罪人！果然，事后他平安脱身。

        他交待的一些问题，没有一人敢提，一点风声也没有走漏，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就让他暗暗得意，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四牛集团的招牌够响，没有人敢摸老虎的屁股。

        事情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除了他被集团停职之外，其他事情都顺利解决，肖老泉死也白死了，一个臭老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跳河自杀？哼，真是自嫌命长，死就死了，顶多就是给下马河激起一朵浪花。

        如果这一次下马河能再发发大水，把王者风冲走，让他在下马区呆不下去，也是一件大好事。

        王者风一走，肖老泉之死的负面影响就是微乎其微了，他重回集团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今天应该是一个好日子，童荣庆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新闻，一边轻轻敲击桌子边缘，心里既轻松惬意，又充满了期待。

        突然，电话响了。

        他受惊一样跳了起来，难道是洪水到了？太好了，终于等到了，他一把接过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陌牛的声音：“请问你是童荣庆先生吗？你父亲被洪水冲走了”。

        什么？童荣庆的电话一下掉在地上，他木头一样呆立当场，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可能？含辛茹苦一辈子的父亲怎么会被洪水冲走？不，不可能！他发疯一样冲出家门，刚一出门，就见保安气喘吁吁地赶来：“童先生，快，童老先生刚才到后山，突然洪水冲到，老先生不慎掉入洪水之中，转眼就不见了。”

        “啊”童荣庆一阵撕心裂肺的呐喊”爸”。

        跑到后山的时候，只见后山原本郁郁葱葱的花园一样的美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浩浩荡荡的洪水。

        浑浊的浪涛，翻腾的水流。

        呼啸的气流，声势浩大，携天地之威，从眼前的脚下轰隆隆地翻滚而过，水中有木头，有死去的动物，哪里还有什么人影？童荣庆瘫坐在水边，放声大哭。

        和天地之威相比，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他的哭声再凄惨再大声，也被滚滚的洪水掩盖。

        洪水奔流直下，直朝另一侧的下马河扑去。

        不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老父亲被冲入下马河，尸体说不定也找不到了，童荣庆又惊醒过来，沿着洪水奔流的方向，飞奔而去。

        王者风一行人赶到了抽水地点时，黄建军让历飞紧急抽调的数十名警察已经赶到了现场，同时，王者风已经向省里救助，要求武警折江总队进行支援，叶页已经亲自指使武警总队务必第一时间赶到抽水地点，严防死守，必须保证下马河的安全。

        早在王者风到来之前，已经提醒了陈天宇和刘武，提前做好防备。

        王者风一下车，就看到熊海正指挥力铭工人，装填土方沙袋，打防洪堤，干得热火朝天。

        刘武也和陈天宇都亲自动手，抬起一袋沙袋，垒在防洪堤上。

        防洪堤已经垒起了半人多高。

        长约百十米，将有力地阻止洪水倒灌进下马河。

        见王者风来到，陈天宇忙不顾满身泥水，挽着袖子，脸上也全是泥点，一点也没有形象地来到王者风面前。

        介绍说，防洪堤不远处，有一个山沟，如果防洪堤够坚固，能够抵挡洪水的第一波冲击，并且将洪水挡在外面的话，就有望将洪水引导向山沟，起到泄洪的作用，就有希望化解洪水的压力，保卫下马河，保护下马区。

        王者风见陈天宇踏实能干。

        也肯干，脸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浑身没有一处干躁的地方，和工人没有两样。

        哪里有常务副区长的样子，就让他对陈天宇多了几分认识，拍了拍陈天宇的肩膀：，“好样的，天宇，我没有看错你，关键时刻能担当大任。

        我放心了陈天宇见王者风明知洪水来袭，身为一把手还主动来到最危险的地方，也是对王者风心中敬佩：“王书记，洪水威力可能会很大，刚才接到电话，说是洪水已经到了西山花园别墅。”西山花园别墅？怎么可能？如果是真的话，太意外也太让人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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