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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前传:故梦楼兰(三)


梦又长又黑暗,似乎没有终点。

        自己是如何回到地宫寝室的,琅嬅已经记不清了。他们从火源边界返回已经一月,来到滇池中央被人称为“蟹屿螺洲”的岛屿也已经十天。如果不是雕花大床旁边贵妃榻上的异世少年仍在熟睡,琅嬅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幻觉。“答应我,不管出了何种情况,都不要离开我。”在跨入棋子之前,那个人一直重复这句话,直到获得肯定的答案。

        你究竟是谁?心区仍在抽痛,似乎有根细线缠绕在上面,来回牵拉。琅嬅叹了口气,调节呼吸试图驱散这种痛苦。

        “没用的。”声音自背后悠悠地响起,醇厚犹如铜线弹拨,“这是封印松动后带来的问题。不要责怪我如此强迫你回忆,因为只有所有的碎片被拼接起来之后,才能将你的意志和那位白银祭司的意志完全割断,这样你就可以不再受他控制。”

        “是这样吗,阿诺?”琅嬅思绪散乱。

        “你在怀疑我?”一只手从背后绕上来,抵在肋骨处,“还记得去新疆的路上,我和你说的话吗?我需要你的心,又怎么会对你隐瞒呢?”指尖的压力由轻变重,顺着骨缝,从外廓向胸骨正中推挤,抽痛缓慢地减轻,“是不是感觉好一点?”异世的少年趁机将琅嬅拉近自己,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你能告诉我,审判是怎么回事?”

        “这……”

        向来知无不言的陈诺陷入沉默。琅嬅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环住自己的手臂在收紧。“琅嬅,你可知道我们并不属于白银祭司?”

        “此话怎讲?”

        “他们不过是一群流放犯,因为偷盗而被放逐。我为阻止他们逃脱而来,追回被他们窃取的圣物。”

        答案令琅嬅震惊。

        “是那颗石头吗?白银祭司所提到的‘灵魂之石’?”

        “是的。”异世少年的呼吸轻抚着琅嬅后背,“我需要得到它,才可以彻底改变这个世界。”

        “改变……世界……”

        琅嬅感到心力憔悴,她闭上眼睛,享受陈诺手指的动作。按压带来轻微的疼痛,却让频乱的心律慢慢恢复节奏。“阿诺,只要你的所做不会危害无辜的民众,我就不会反对。”

        “我会尽力。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的顾虑太多……”异世少年在身侧低语。琅嬅感到有只手环住了自己的腰,将心跳与体温带给自己,“命运从来都不会跟随人的意愿改变,甚至连白银祭司也无法掌控。执掌命运的神灵对万事万物自有安排。”

        你到底是谁,陈诺?琅嬅觉得在他身边很难集中精神控制心绪,他的每一部分,似乎都有着某种难以描述的神力,带给自己放松与宽慰。“你不明白,我会为了我所守护的人和物会付出我的一切。”

        “但我只为你而来。”异世少年微笑着松开手臂,“你知道吗,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就在这座别院里。”

        “什么?”

        “一段简短的文字,刻在大厅西北角的地面上,那上面写着,‘我,有苏无忌,楼兰的缔造者,将此地赠与爱妻玛尔其玛’。”

        风在窗外吟啸,吹动枝头绿叶沙沙作响。恍惚中,琅嬅看见那明亮的枝叶间,有张女性微笑的面庞,她身穿红色为底,绣满鲜花绿草的衣裙,金黄的发丝如同阳光延伸的手臂。但当她静心寻找时,这张脸却消融在绚烂的光线中,留下的只有眼睛被照花时的闪烁斑点。

        我的错觉?她低下头,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你想起了什么,琅嬅?”陈诺的声音把她带回现实中来。

        我……琅嬅走到窗前,朝着金光闪烁的湖面望去。初秋时节的滇池一点也察觉不到秋的萧瑟,相反,这里永远驻留春的清浅和夏的浓烈。散落湖面的数十座岛屿上,始终交织着三种色彩,别院的白,枝叶的绿和浆果的红。晴日之下,这三种颜色对比尤其强烈,仿佛直接以纯色在画布上泼洒,明净又大胆。这一点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无法寻觅。

        忽然,琅嬅的视线捕捉到了远处一个冒出视野的绿色山丘。“那是什么?”她用手指去。

        “那个。”异世少年迟疑片刻答道,“那是一棵胡杨树,一棵真正的古树,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树。而且胡杨一般都生长在西北地区极旱的荒漠,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这里。”

        “可以陪我去看看吗?”

        “可……以。”惊讶隐含在低沉的声线中,陈诺脸上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微笑,“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去看一棵树?这十天来你可连这个房间都不愿意出。”

        是那个梦,梦里的……“阿诺,白银祭司为什么会突然把这个地方赐给你,是哪位祭司的主意?”

        “中间的那位,有什么问题吗?”

        ……等她再长大一些,安排她献祭吧……

        ……取她的心就行?还是……

        在地宫落成的那一天,他所信仰的神要求她的家族进行奉献,他们抽中了他的次女俍孎。他们要求那个少女献祭,然后,她的父亲有苏无忌出面代替了她。

        琅嬅,你,会是她吗?

        “没,没什么。我只是想去看看。”

        古老的胡杨树生长在湖最南面的一座小岛上,延伸出的九根枝桠几乎覆盖了四分之一岛的范围。茂密的枝叶层层叠叠,在远处看来仿佛一片从地面升起的云。一些残段的石壁倾倒在没膝的野草中,上面挂满各色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和野果,空气里弥漫着叶与花的芳香。

        一座小小的石阵散落在胡杨树下的空地上,它们围绕着大树排列成一个小小的漩涡。琅嬅绕过一块块已经被青苔吞没,表面布满孔隙的石柱,终于在最接近胡杨树的那块中间再度找到了镌刻文字的痕迹。因为年代久远,字迹早已模糊残缺,但是最上面的那朵四叶棠棣花,倒是清晰可辨。

        神族的纹章。琅嬅伸手拂过那些穿越了时间的线条,使用魂力将上面的苔藓清理干净。“阿诺,这些字还能解读吗?”她叫了异世少年的名字。

        “等等,我这里有东西。”异世的少年正蹲在一处草丛旁,闪动的风刃将盘结在一块巨石表面的藤蔓斩切个干净,“请将我的心镌刻于此,陪伴我的妻子,玛尔其玛,沙漠中最艳丽最快乐的树。恕我不能和你相伴安眠,为了我们的女儿,就此别过……”

        “琅嬅。”异世的少年抬起头,“笔记没有虚假。”

        ……求求你救救她,救救我的女儿,我愿意做任何事……

        ……您怀孕了,夫人。您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不要考虑我,我只希望他们能平安……

        平安……平安……微风拂过,千万片树叶一齐摇动,在地面投下无数斑驳的斑痕。“阿诺,你觉得这地方像什么?”

        “琅嬅,如果我没猜错,这里是墓地。长眠着有苏无忌的妻子玛尔其玛。”

        “你的意思是,这里曾经是楼兰古城的一部分?”琅嬅的理智已经肯定,但是心仍在犹豫,“你为何要确定这个?”

        “难道你不想弄清楚这些秘密?”陈诺继续反问,“不想弄清楚他们究竟隐瞒了我们多少东西?”

        “可这超出了王爵的权限,任何触及底线的行为都会带来……”

        “死亡?”陈诺仿佛笑话般地提及这个词,“难道不触及的就不会死吗?”他轻捷地走过来,伸手抚摸石柱上的棠棣花花纹,“至少死的时候,要知道是为什么而死的。以及,他们……保留你到如今的原因……告诉我,他们原本是不是想取你的心……在你的梦里……”

        他知道我的梦,他到底是谁?琅嬅向后退了一步。但是这个细节很快就被异世少年捕捉,于是走上前环住她,贴在自己胸口。“希望我的心跳能给予你平静。如果觉得那个梦不舒服,就别去想它,包括有苏无忌面对的结局。”

        沉默横亘了一切。你到底是谁,陈诺?琅嬅觉得在他身边很难集中精神控制心绪,他的每一部分,似乎都有着某种难以描述的神力,带给自己放松与宽慰。

        “谢谢,我没那么脆弱。”琅嬅挣脱拥抱,“如果他们真想杀我,又为何要让有苏无忌代替我呢?”

        “不要觉得我太过斤斤计较。”陈诺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那张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仲春绽放的最绚烂的鲜花。“我觉得你有心事。无人在此,有什么话大可直说。”异世的少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湛蓝的双眼似乎有看穿灵魂的魔力。

        “我……”琅嬅欲言又止。梦境的疑团困扰着她,令她犹豫迟疑——现在唯一获取真相的方式便是解开被禁锢的记忆。我应该向他提出要求吗?如果封印解除,带来的并非善果,又该如何?

        “你在担心后果?”异世的少年仿佛预知她心思一样,伸手环住她的肩膀,“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和我来吧。”

        寝室对面的回廊尽头,是一面光滑的黑色石壁,可以照见人影。琅嬅甚至觉得它就是数月前,自己第一次去找陈诺时的那面充当镜子的石壁。石壁上刻画着一些细密的纹路,无需言语,这确是一面被设下封印的暗门无疑。

        陈诺伸手轻触石面,金色的丝线开始从漆黑的石头中显现。它们缠绕着,盘旋着,仿佛两支画笔步调一致地描绘着左右对称的图案。当金色织满整个石壁的时候,原本平滑无痕的石块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并且逐渐扩大。

        门打开了。

        从地底传来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来带水的潮湿和一些植物的清香。长长的阶梯从门内一直延伸下去,末端沉浸在黑暗中。陈诺带头跨进去,琅嬅紧跟在他身后,当他们走过几级台阶,身后的石门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动着,轻轻地关闭了。火焰从固定在墙壁上的火把上窜出,一支接着一支点亮,照耀着这个属于黑暗的世界。一些水从两侧的石壁间渗出来,细小的狭缝中,甚至生长着几株叶带芬芳的兰花,闪烁着淡淡的荧光。

        向下没走多久,另一扇石门出现在眼前。陈诺以相同的手法打开它,接着推门进去。这是个不大的房间,和门外不同的是,它干燥温暖,仿佛身处沙漠环境。房间四周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羊皮纸卷,而它的中央,是一个隆起的平台,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织物。

        “我昨天发现的,一打开就是这样,还不错吧?不想被人打扰时可以用来冥想。”陈诺脱下最外面的袍子,把它挂在摆放羊皮纸卷的书架上。接着他走近琅嬅,伸手解开固定斗篷的别针。

        一丝迟疑出现在琅嬅的眼中,她伸手抓住了陈诺的手臂。

        “怎么,你不相信我?”异世的少年脸上显出淡淡的忧愁,“没有全心全意的信任,我是没办法实施接下来的魂术的。”

        “可是我……”

        “相信我,放松你自己。”他俯身在琅嬅额头上吻了一下。

        一丝战栗传过琅嬅全身,她有一种美妙又耻辱的感觉。她咬着牙,抬手做了个拒绝的姿势,推开陈诺。“我觉得我们还是……用其她的……方法。”

        “那会有成倍的风险。”异世少年环抱双臂,笑容渐失,“你忘记了上次,在‘神圣之心’我试图唤醒你记忆时的那种痛苦了?你差点就……”

        “我没忘。”琅嬅平静地注视他,漠然地说出下面的话。“但是我没办法接受用这种方式来……”她希望看到那张脸上腾起怒意,驱赶自己出去。然而,陈诺只是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似乎一瞬间所有情绪都离她远去。突然,他抬手解开自己的内衣,把它们全都脱下来丢在一旁,然后,从正面环抱住琅嬅,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膛上。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这声音有着超然的魔力,让琅嬅毫无思索地照做。心跳声仿佛鼓点在耳旁击打,带来某种迷惑的沉静。

        琅嬅伸手环抱着陈诺,把头贴在他的胸前。她有些迷恋这种感觉,希望从此不再苏醒。

        “好了吗?”那柔和的细语在耳边响起,“闭上眼睛,我要开始了。”

        身体紧贴在一起,琅嬅感觉到陈诺体内的魂力开始变动。在她的身体表面,仿佛无数密集的丝线自由编织,结成一张无比精细的网。它顺着皮肤延伸,逐渐包裹住自己的身体。异世的少年在她和自身的范围内,做了一层致密的结界,虽然薄如蝉翼,却比任何物质都要牢不可破。琅嬅开始有点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因为这种东西最大的用处就是保护。

        沉下思想聆听心跳,琅嬅觉察到所有的感官都开始减退,仿佛世界本身行将消失。“把你的心交给我。”她听见陈诺的声音在耳畔低吟,“接纳我,拥抱我。”

        虚无中,有无数光点飞窜,一种陌生感拥挤进心中,密密麻麻,仿佛许多长了脚的小虫子在脑海里攀爬。稍许的不适,琅嬅忍耐着,接受这种力量的延伸与扩展。片刻之后,她看见陈诺意识的影子出现在面前,他的轮廓闪烁着幽光,仿佛有灯火包裹其中。

        “我就是你。”他低语,然后走过来,仿佛流动的光透进纱幕一样透进琅嬅自身,“我们共生一处。”

        脚突然踏上了坚实的地面,耳朵里充满喧闹的人声,一座宏伟的城市自眼前绵延至远方。琅嬅伸手触摸了一下临近的石壁,发现连石面粗糙的触感都是真实的,就像时间倒退,自身回到了此地一样。“有一点我需要说明一下。”陈诺的声音直接出现在头脑中,“千万不要在这里受伤或者发生更糟的事情,所有的伤害都会和现实中发生的一样。而且,我会和你承担相同的伤害。”

        “明白。”

        无法视见却可预感的微笑。“让我们一同追逐记忆的起点。”

        最后一缕虚幻消失,琅嬅视线彻底开阔恢弘,红色、橙色、绿色、紫色……无数色彩纷繁的鲜花和绿叶点缀在城市的街道上,仿佛此地就是它们植根的土壤。街道两旁的建筑多以不经修饰的岩面为墙,岩石节理相互嵌合,形成流畅的纹路,仿佛天然冲刷出的河流。岩石中间所含的石英结晶在阳光下灼灼生辉,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那些相互拥挤在一起的楼房大多都是三层,当然有些层数更多,最多的甚至达到七层。蔷薇雕花是最常见的建筑装饰,几乎每家每户窗沿和阳台的横栏上都有。一些富人门前则矗立着宏伟的廊柱,廊柱上或是雕琢着整座花园或是雕琢着整片海洋。

        和中原地区的檐角高高翘起的建筑不同,这座城的建筑多为拱顶,由高耸的立柱撑起整座建筑主体,其间以跨度极大的弧形结构营造出宽敞明快之感。同时用色大胆奔放,墙体基石多为褐色砂岩、粉红玫瑰岩、赤色砾岩,配上雪白的大理石,在肃穆与优雅中找到了完美的平衡点。

        此时的琅嬅正站在城市中心神宫宽敞的台阶上,穿着简洁的白袍,全身所有的色彩都集中在腰间镶嵌宝石的剑带上。她的头上佩戴着白色花环,肩膀上也是。

        “殿下,大神官在到处找您,快回去吧。”

        琅嬅转过身来,看见身穿白色短衣的侍从面有戚色。

        “出什么事了?”

        “殿下,城庆的奉献者,神明选择了您,于是您父亲他……”

        “他怎么了?”

        “他代替了您,等您去见最后一面。”

        琅嬅只觉得身体里出现了一个漩涡,把什么都给吸进去了。

        和真实世界存在的场景不同,记忆中的世界会随着思想而改变。四周的建筑都在这种痛苦的冲击下散落成破碎的点,被看不见的梭牵引移动,然后如同拼图一样再次连接起来。光线变得幽黯,整座房间都被厚重的帷幔笼罩,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出悲哀的神色。

        他们的中央,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身穿灰色羊毛长袍,袖口与前襟的棠棣花纹皆以银线刺绣,看上去不明显却很典雅。他的长发已经褪成了灰白色,眼角留下的细纹如同岁月冲刷出的河流。

        “过来,俍孎。”

        “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仿佛参悟一切的释然笑意出现在有苏无忌嘴角。“这是我的选择,俍孎,也是你母亲的选择。我不能让她的付出成为没有意义的笑话。”

        停留在房间里的人陆续离去,最终只剩下父女二人。寂静笼罩了一切,除了心跳别无她音。

        “他们要求什么时候?”琅嬅伸手拂过父亲布满沟壑的双手。

        “今天午夜。”

        “不,这不可以,这是我的命运。”

        “听着俍孎,命运已经让你活了一次,那么这次,它也一定希望你活下去。我觉得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取出曾经失控与你融合的‘灵魂之石’。而他们答应我,是希望让地宫的一切设计成为秘密。俍孎,我们父女注定如此,但是,我需要给你一线生机。”

        “阿爹……”琅嬅觉得自己被抛进了冰水里,刺骨的液体灼伤了肺部。

        “高兴点。”有苏无忌双手托着她的脸,“不要面露怯色,畏首畏尾。死亡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去死。俍孎,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也要作出这样的决定,坦然应对,慷慨赴之。”

        眼前的光影又开始破碎与聚合,当尘埃落定时,琅嬅发现自己正抓着父亲的手,站在地宫深处那个血祭坛的边缘。水晶制成的刀刃在眼前闪烁寒光,而父亲的脸映照在对面的水晶立面上,平静得像凝固于墙壁中的白银祭司。

        “闭上眼睛,俍孎。忘记我的死亡,我会永远活在你身边。”

        潮湿的雨滴溅落在手背上,琅嬅分不清它究竟是血还是泪。刚刚喝过的药物开始起作用,脑袋沉重,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混乱。恍惚中,她看见自己也被引向那个死亡的终点。旁边的人剥开她的衣服,把刀抵在她的胸口。

        忽然,仪式被打断了。

        “真的要放过她吗?”楼兰缔造者的幼女听见身旁的使者在谈论,“我接到的命令可是要献祭他们两个,把心脏带过去。”

        “计划有变,蠢货。”另一人呵斥,“现在东西找不到了,她是唯一的线索,白银祭司要见的是活人。来,帮帮我,把她背过去。”

        接下来的一切零乱而散碎,大多都是些迷乱的光影和断续的对话。

        “她看起来很不错,能接受多大强度的魂力?”

        “不试怎么知道,夏达(shada)。你有什么主意?”

        “我觉得,可以让她尝试一下碎片,既然石头的一部分和她融合了,那么她就会有与众不同的地方。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觉得还是要做到保险,如果她死去,我们会失去很多,包括对圣地的控制权,那可是你不希望见到的。”

        “你有保险的方法吗,安诺(ano)?”

        “让她的灵魂与我直接联系如何?”

        “收割?这对你可是个负担啊,安诺。”

        “还不至于影响什么,夏达……”

        经过许久死寂般的沉静后,再度唤醒琅嬅所有知觉的是难以忍受的疼痛。那东西刚接触到皮肤的时候就像红热的炭火一样灼烫,接着,仿佛熔岩一样焚烧。但是,它却在缓慢地进入身体,就像一把最最锋利的刀子割出一条通往心脏的路。

        琅嬅确信自己在尖叫,而然耳朵却听不见声音。腹部下方的另一处地点也灼烧起来,在经历过初次的火焚之后,这里的痛楚反而被削弱到可以接受。

        “它们会像在我们体内时那样自由生长吗,夏达?”模糊的女声如同空谷回音,“我真害怕她会燃烧起来。”

        “虽然只是一点碎片,但是对于人类仍然是无可比拟的庞大力量。”交叉而过的是男子的嗓音,“夏达,她的魂路变成了黑色,我怕会失控。”

        “把她丢进血池里试试,至少保证她的生命不会被侵蚀过度。”

        疼痛依然剧烈,似乎有无数被丢至烈火中燃烧到通红的刀尖在其中抠挖。与此同时口舌却干燥到皲裂,仿佛随时会脱水而死。

        温暖的液体突然包围了全身,琅嬅感到它们似乎有些腥甜,刚好可以缓解干裂的舌嗓。她大口地喝着那些液体,也不考虑它们是否有毒。在稍稍缓解了疼痛之后,她嗅闻见空气中弥漫的腥气。

        一池的鲜血蓄满整个深坑,将目光所及之处的边缘晕染成刺目的殷红,更深之处则是凝重的紫黑。琅嬅发现自己□□地泡在里面,血水一直漫到下颚。她的双臂被固定在池边的套索里,以防止她在失去意识时滑入池中溺死。头脑仍然针刺,四肢依旧沉重,但是胸口与下腹的剧痛已然减轻。

        抬头环视四周,发现这里是个山洞,岩面经过简单的修饰,呈现出玻璃般的黝黑。

        门扉响动,有人走了进来。“白银祭司要把这个喂给她,然后带她去十字回廊。”

        “好的,不过你得帮我一把,她沉得像个死人。”

        有只手托起了她的下颚,把东西塞进她嘴里。温热的液体猛灌进来,差点呛得连胃液都翻涌而出。琅嬅挣扎着呼吸,却又吞进去几口血,咸腥的气息让她觉得恶心至极。

        “好了,拉她上来。”那个灌她液体的男子吩咐道。

        粘稠的鲜血顺着皮肤流下来,在地面聚出一滩湿滑的水坑。两个人抓住她的手臂扶她站直,一桶水从头顶浇下,洗去体表残留的血迹。“让她穿衣吗?”驻留此地的男子对前来接人的使者说。

        “别穿了,他们要的是她的身体,又不是衣服,脱来脱去麻烦。”

        很快,药力开始生效,琅嬅的意识再度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完整的闭合魂路,确认没有看错,温妮(winni)?”男性的声音低沉悠远。

        “千真万确,夏达。而且,我们埋下的两枚碎片各自诞生出的自由魂路竟然对接在了一起,丝毫没有排斥。其中一枚的核心隐藏了,另一枚则聚集魂路长出了魂印。所以,她的天赋应该是双重叠合的,除了实际可以表现出的以外,当两种能力同时使用,互相叠合的时候,还会有一些无法预知的变化。”

        “完美。”另一个男性的声音嗡嗡作响。

        “只是……”女性的声音略显犹豫,“我发现她的身体有点被侵蚀过度,似乎远超那点碎片产生的效果,就算是血池也没办法完全修正。这样一来,我们可能没办法保留她太久。”

        “这怎么办……”

        片刻的沉默。

        “灵魂收割只能保证她灵魂不会离去。”第二个男性冷漠地陈述,“却无法保证她身体不会枯萎。而且,没有躯体的灵魂什么也做不了,更因为无法获得生命的保护而逐渐支离破碎。我们的力量无法和‘灵魂之主’的法则抗衡。”

        “他是想借用这种方法收回石头的力量吗?”

        “难说……”

        琅嬅感到自己被翻转过来,脸朝下趴在地上。除了听觉以外,其她的感官全都是模糊与迷乱的,无法准确判断也无法自行控制。

        “这样吧,夏达。”那个沉默的男性开口,“让她的家族帮她一起承担吧。血缘可以消弭很多东西,包括死亡。并且,我觉得这样收集生命可能会比单纯的献祭更好,杀鸡取卵的方式只可偶尔使用,当成常态,我担心有些东西会过早失衡。”

        “如你所愿,召唤艾蜜尔和她的孩子们来吧。”

        最后一丝光也从眼前消失,琅嬅的视觉彻底陷入黑暗。

        梦,那个梦又来了。

        金色,眼前唯有金色。漆黑仿如宇宙的无垠空间中,金色的河水在奔腾流动。它们全都从一个点涌出,从一个如同心脏般跳动的核中涌出,奔腾不息。这东西蕴含着难以名状的磁性,吸引着埋在琅嬅体内的碎片。随着靠近,这东西的体积在不断缩小,它褪去了从远处看去大似日轮的光晕,变得细若针尖。

        温度陡然升高,甚至可以感觉到毛发在高热中蜷曲。

        “回来,俍孎!”耳朵里有个声音在尖叫,“你会被它吞没!”

        不,它需要我,需要一颗活着的心……

        茫然地伸出手指去触碰那在视野中亮到极致,仿佛一个空洞的核心。它在叫我……它需要我与它融合……

        “笨蛋!回来!”另一个声音咆哮。

        一闪而过的铂金光芒,琅嬅感到脊椎后方疼痛炸裂,眼前的一切开始飞速地朝着一个点坍塌、收缩。那股风暴胁迫着她的身体向前倾倒,与此同时,耳边响起无数幽灵的啸叫。他们大片大片地涌出黑暗,蝼蚁般的形骸匍匐于地面,如同海底生长的水草,伸出漆黑细长的手指抓向琅嬅。

        “我的天,怎么会有这么多亡灵?”陈诺的声音突然跳出脑海,他像一个透明的影子出现在琅嬅面前,“醒醒!否则我们都会失落在这里,醒醒!”

        金色的光辉瞬间变成了白色,像燃烧到白炽的晨星那样闪耀整个天空。亡魂飘散如同灰烬,被这毫无杂质的天光灼烧。“醒醒!醒醒!醒醒!醒醒!醒醒!醒醒……”呼唤声仿佛号角低吟,变乱所有思绪。琅嬅感到有东西在喉咙下方滑动,似乎全部内脏都移位颠倒。她绷直身体也无法抑制这种恶心感,便把它全都吐了出来。

        大滩的血花在绽放的瞬间渗入织物,留下深如墨色的印记。琅嬅感到虚脱和疼痛,毫无抵抗地瘫倒在平台上喘息,而她的身边,陈诺同样显出疲惫之色,长发凌乱,唇边渗出嫣红的血丝,灿烂妖异。

        “陪我休息会儿。”异世的少年伸出手臂,把她拉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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