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番外：南柯一梦(二)

梦，那个梦又来了。

        时间随海潮交织，在整个世界畅游。玄金与湛蓝的光芒蔓延至远处，沉溺于幽暗。在黑与白的缝隙里，它在人心上施加了熵，这种熵变串联起生死，令世界不断下坠。崩坏。

        陈琳在无法抑制的痛苦里睁开眼，她看见另一个空间，存在于广袤无边宇宙中的一片寂地，无风无浪，连同所有生命的呼吸也全数消失。

        寂地中央是一棵巨大的树木，根脉悬浮于半空，枝干将天地相连，舒展开的枝叶熠熠生辉，脉络缀满碎钻。地面上的银白火焰窜上天际，星辰垂落下长长的光尾，与叶脉交织在一处。

        视野开始上升，枝脉纵横交错成环状，编织成一个个阵型的平台，在每个树梢穿插的结点上，分别环绕着一块块巨大的水晶，一共有十二枚，彼此交织共鸣。水晶表面毫无杂质，其特征对应着审判之轮的颜色与纹路，庞大的魂力笼罩在其中，包裹在内部的光就如婴孩的呼吸，蜿蜒起伏。

        十二块水晶的光辉汇聚在根脉，在绿叶交错的环抱中，它们的力量孕育着一个无形无色的球体，仿佛一块拥有生命的宝石。

        她看见‘自己’伸出了手，温柔抚摸着庞大的根脉，守护着它，感受生命的契机。

        接着，画面被撕裂，高举的权杖对上审判者的刃尖，于无尽争执中撕裂天地。

        最后，漩涡吞噬了一切——星辰陨落，扭曲在天地间的黑洞将视觉撕扯，新生的叶脉被拽离枝头，置于结点处的几枚宝石在空间肆虐的混乱中被卷入黑洞。

        根部的球体开始龟裂，耳边响起世界的悲叹声。

        智慧、死亡、生命……它们被卷入乱流了。

        ……得去找回它们。它们不能离开【源】太长时间。

        特别是【智慧】，它是最接近【源】的构造……

        神明的眼睛注视着她，直到她的意识再度被推回名为现实的深渊。

        在天地都消失的黑暗里，呼吸声重新苏醒。陈琳从‘梦’中抽离，迅速回想起所有，她被那个人推入这个水潭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躯体仍旧在不断下坠，尝试挣扎也无法上浮，无法激起任何波纹，惯性消失。

        以及……她看向旁边交错缠绕的‘水草’，它们正是防御机制的‘冰’，一根根银白的发丝交汇、溃散，穿插着金色的细线，随暗流波动，扫过她的躯体。

        她抓住一股，朝着它们的汇聚之处降落。

        光从脚下缓慢的亮起，深潭从玄黑过渡到了幽蓝，双脚踏上了‘地面’。

        整个‘地面’平整光滑，呈现一种透明的虚空色泽，上面悬浮着诸多如同星辰般的光点，忽明忽暗。魂力在光点的汇聚下得到恢复，陈琳沉下心，观察四周的情况。

        这是一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空间，半空飘过水状的火焰，液态的冰屑打起波纹。而在这些白色水草的根部，则相系着一个个长满肉瘤的人形灵魂，水草正是他们的头发。

        那些灵魂四肢浮肿，面容破败不堪，拖着长满肉瘤的背脊，一瘸一拐地走过她的身侧，前往黑暗深处。

        受本能的驱使，陈琳的五指穿过了第一个向她迎面走来的‘人’。

        白雾溃散，它的尖叫扎破耳膜，将最激烈的记忆传递。

        “灵魂收割，意味着永恒的诅咒。”

        “成为【预言之源】的养料，成为它，就会获得被期许的未来，永远。”

        “在这里，虚伪的皮囊根本不堪一击，如今，你们的欲望占满了每一个毛孔，得以膨胀——这不和我们很像吗？”

        “魂力啊，一直都是神才能使用的力量。”

        ……

        臃肿的身躯穿过了她，陈琳沉默地立于原地，心里像是压了巨石，再也找不到它跳动过的痕迹。她因刺痛抬手，却发现手背上的纹路已经被漆黑所渲染。

        真是一个令人不舒服的梦境，陈琳想。

        但却真实的过分，她加快步伐向魂力源走去，黑色的长袍泛起了波纹。

        “这里，是‘他’说过的，曾被他们抛弃的地带，【预言之源】……”她回想起那位白银祭司曾告知的讯息。脚下的星光跟随着步伐扭转、回溯、扩散，一些幽灵状的物质从随着光点冒出水面，向着同一个方向行进一段距离，再度沉没在这片虚空的汪洋。

        跟随着她们的方向行至深处，她来到一个扭曲的茧面前。

        那个茧通体洁白，由臃肿者那白色的发交织而成，组合成一个又一个人脸，那些脸和精心刻画的面具同样，别无二致，同时，一枚巨大的水晶搁置在茧下。

        水晶里放置的，正是祭司的面容。

        那种难以言表的痛处再度拉扯着早已麻痹的思绪，她从封闭的记忆里看到了燃烧的城、怪物狰狞的身躯，怨恨在灰烬中诞生，最后成为披上灵魂的荆棘。

        一丝魂力异动自脑海探过，她伸手触碰上茧中离自己最近的‘脸’。

        极度扭曲的一幕出现在眼前，她所触碰的脸——和自己一模一样。瞬间，数道白光瞬间从茧中飞掠而出，就像破茧而出的蝶，刺向了陈琳的背脊，扎根在颈椎与胸椎的交界处。

        在这灵魂的冲击下，压抑的魂路已经全然苏醒，它被注入了另一种力量，身体内的血管和骨骼皆被这冲击带来的痛觉埋没，意识溃散。陈琳半跪下身，瞳孔里淤积着金色的混沌，皮肤上的金纹衍生出黑色的分□□种力量和魂力及其相似，但却又有着截然不同的性质。

        [接纳它吧，那是你原本就拥有的。和【预言之源】一样，是被神抛弃的力量。]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于耳畔。

        狂风呼啸，涌动挣扎的白光淹没所有的思绪，一个崭新的印记在她颈侧重新显现。与此同时，一个残影出现在了茧下的水晶中，金色的丝线自水晶渗出，凝聚了脚下的光芒，化为一只蓝色的蝶点上陈琳的额稍，留下一吻。

        过去、未来、现在、交错的时间轴……在那瞬间全然明晰。

        白光散去，理智重新凝聚。陈琳坐起身，悬浮在身边的铂金剑刃成为仅剩的光源，此处茧与水晶已经全部消失，只剩下幽暗的水流……

        秘密已经得以传承。

        梦境开始燃烧，天空被无数密集红色细线编织填满，在剧烈的痛楚里整个空间开始分崩离析。

        一双手抚上她的脸颊。

        “你做噩梦了。”叶宇飞低沉的声音把她唤醒，她发现自己浑身在冒冷汗，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陈琳发现自己在喘着粗气，心脏怦怦狂跳着，太阳穴隐隐作痛。

        (有删减)

        他们如今在城内市中心的一个单间公寓里。这个地方是现代化的，室内陈设可说是速成式的，家具都是现代式样。他说：我没有去选一些好的家具。房间里光线暗暗的，她也没有要他打开百叶窗。

        他们畸形的决定在一起，永不结婚，不必给对方任何承诺，不必为彼此负责任。

        这是陈琳提议的，这个提议让叶宇飞震惊，但陈琳说了，要么在一起选择这条路，要么他们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叶宇飞问。

        为什么？

        “因为我有丈夫，而你是‘磐石’。有时候个人的条件是爱情最大的敌人。”

        叶宇飞怔怔愣愣，他看着她：“你在诱惑我？”

        “难道不是你在算计我？别忘了当日喝醉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面对人生中一些重要时刻时，叶宇飞反倒感觉不到很激烈的情绪，无喜无悲。恍惚间，一种悲戚之感，一种倦怠无力突然出现。

        (有删减)

        但他们不能暂停时间，一旦太阳升起他们就要离开这个公寓。

        谁都无法保证晚上会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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