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灵犀

“其实我对于十几年前的那些事，也已经没剩下什么记忆了，都是一些碎片一样的场景，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因为我记忆的最后，只有眼前的一片黑暗。但是之后，我又重新活了过来，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关于过去的任何回忆了。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一封信，信中告诉了我我的姓名，告诉了我我的父母已经死了并且埋在什么地方，还告诉我在城角某某地方埋了些财物，可以按需取用。信中还告诉我我失忆了，而且记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重新恢复，很大的可能是永远都不会了。”

        “所以你就什么都没问地接受了这些事？过去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没有意义了吗？”老李不太相信地看着陈琳。

        “因为在我脑海里的‘过去’，已经残留得不多了……刚刚醒来的那段日子，我被脑海里支离破碎的记忆折磨得一度想要去死。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是几百张不同颜色的玻璃彩画，全部摔碎之后，把所有五颜六色的残渣碎片混淆在一起，然后从你的头顶倾倒下来，这些锋利的玻璃碎片快速地划过你的身体，你能够感受到每一个碎片带给你的疼痛，但是，你却拼凑不出完整的曾经的画面。大量的碎片流走了，剩下部分碎片深深地扎进我的血肉里，留了下来……那就是我现在仅剩的记忆……没有人告诉我，我的身份是什么，我的家人是死是活，只是在那封信的内容里，我已是孤身一人的这件事情，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之后，我去了武汉大学读书，后来抗日战争爆发，我就去重庆谍报参谋训练班，再然后就遇到了阿宁……但你知道吗，作为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那种孤独和荒凉的感觉……”

        ——每一天早上醒来，都像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时间，万千人群接踵摩肩，他们讲述的故事，他们在意的纷争，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为何存在。你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应该往哪里去。

        ——谁是你在乎的人，谁是你仇恨的人。

        ——你宁愿活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旷野，荒无人烟，但是有熟悉的草木岩泉，有清晰的脚印可以引领你走回那堆燃起的篝火。有小径分叉到一片甜美浆果的草原，有平缓的浅滩指引你前往熟悉的湖泊。

        ——但你不愿在一个喧闹却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存活，因为你身上的碎片，不能指引你，它只会成为你的桎梏，和顽念。

        “所以这些年，你才一直隐忍地活着，远离了权力的争夺，和对名利的饥渴，在所有的军统组员中，成为一个孤独的异类，对吗？”

        “因为这个崭新的世界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想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和心理。”陈琳的目光里涌起清亮的泪水，“我只想追寻自己的人生真相，弄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

        叶宇飞看着陈琳，第一次明白，眼前这个原身记忆里孤拐冷漠的女孩，为何如此孤傲。她一身的记忆碎片，是她视为珍宝的财富，但也是她无尽痛苦的根源。

        “那宇飞呢？”

        陈琳弯弯的眼睛在老李的问话声里，渐渐柔软下来，她的瞳孔有些颤抖。

        这是这个崭新的世界，第一枚插在她身体上的，新的无法割舍的记忆碎片。

        但……

        大脑中有一个声音苏醒了。“爱上那个人是你最大的悲哀”，那个声音说。

        但是这一点却不会影响陈琳，反倒是另一种可怕的感觉摄住了她的心。

        这种感觉从来酒馆之前就开始了，自己突然感觉右侧的耳背后方一阵刺骨的疼痛，然后瞬间就消失了。而右肩膀后方也在灼热后不久就转而疼痛，那种刺痛感起先非常微弱，就像是有昆虫在□□中攀爬，随后慢慢变强，针尖，小刀，烙铁……从右肩开始牵动整个身体，一点点拧绞、撕扯、牵拉……而且，伴随着全身经脉不断加强的疼痛，血管也开始抽搐，并把这种痛楚传递给心脏。结果，就像引血的管道穿刺进了那个器官，伴随着每一次跳动，在里面翻搅。

        陈琳闭上眼睛，眉头蹙得更紧，竭力把这种痛感驱出脑海。但脑中的混乱使她的努力化为乌有，而且她的右肩后侧也疼得越来越厉害。

        老李以为她是因为失忆而痛苦，有些不忍，于是转开话题：“没关系，想不起来就算了，有苏等一会就过来了，也许他知道的更多……”

        “嘭，嘭”敲门声打断交谈，赵掌柜和小周二楞匆匆的扶着一动不动的白有苏进来，昏迷不醒的丈夫印证了陈琳的一切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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