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旧爱复相逢

不过还没等到丁大海捣乱热闹上演，陈琳就从马斌那里得知，总裁侍从叶宇飞被□□打伤的消息。

        电话打到蓉站时，陈琳甚至没有觉得任何意外。

        甚至于陈琳还知道那个所谓的“□□”的真实身份，一个卖叮叮糖的小贩，真实身份是振兴会的老三，就是他打伤了叶宇飞，不，准确来讲并不是打伤，只是子弹擦伤了颈部，如果再深半厘米就会切断颈动脉，造成生命危险。

        总裁侍从在蓉站的地界上被人追杀，她作为站长这个时候不出面怎么都说不过去。若不是今天振兴会的这一闹，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起还有叶宇飞这个人，她曾经最深爱的前男友，无爱亦无忧，无忧亦无怖，若远离爱者，无忧亦无怖。正好反映了如今的陈琳，她再也不是那个只拘束于小情小爱的怀春少女，而是□□地下党员“孤芳”。

        她的心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终于来了。

        乘车赶到了现场，与叶宇飞撞个正着。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记忆”中令她疯狂绝望的男人，她除了感慨旧人的再次相遇，并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和波动，平静无波的心湖并没有因为叶宇飞多年后的再次出现，而泛起一丝丝涟漪，平静地令她自己都感到可怕和诧异，连她自己胸腔里那颗有条不紊跳动的心脏，都在告诉自己，她是真的放下了，也真的不爱了。

        一直一言不发的叶宇飞，从陈琳的身影出现在大街上开始，他的双眼就一直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一发不可收拾，从没移动过，默默地看着她，对叶宇飞来说也是一种莫名的满足和享受，那么多特务在场，他也不好说些什么，也不便说些什么。

        而陈琳还在纠结，自己是和叶宇飞虚与委蛇，还是就当成上下级这个关系。反正陈琳是不会和叶宇飞在一起的，就前世今生这块儿已经不成了。

        在叶宇飞回来之前，陈琳是成都地下党情报组权限最高的，叶宇飞来了后，陈琳极有可能还要听叶宇飞的，这是个冤家啊。

        “陈琳？你怎么会在这儿？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他压抑着将要从心里溢出来的欣喜，故作惊讶地抬头看向向他走来的陈琳，长发女子不似人间烟火的绝美清冷的面容，瞬间铺满了他整个眼眶，浑身散发着如冰山上长年累月的积雪般寒冷的气息，一刹那冻结了叶宇飞全身上下循环的血液，令叶宇飞僵硬得动弹不得，只能呆呆得看着那清冷的面容，在叶宇飞心里，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很久，陈琳才最终抬眼看向了他，一双如深海般神秘无波的美眸，毫无情绪地看了他一眼。

        叶宇飞那一颗炽热至极的心脏遽然跌落在寒冷阴暗的谷底，令他的灵魂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他实在不敢相信，她是陈琳，亦或者是何琳，她从没有用过像看陌生人般的眼神看过他，那样的毫无感情，那样的冷漠淡然。以前的陈琳，每次看向他的眼眸里，都蕴含了满满的爱意和浓浓的深情，连成都解放那天同归于尽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他都能看出她那含泪的双眸里，蕴满了满满不舍的爱意；而刚才一瞥而过的双眸里，他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爱意或者恨意，甚至一点点的温情都没有，他感到无比的心寒，心里的希冀之火被扑灭得干干脆脆，连一丝烟雾都不曾出现。

        “请你叫我何琳，我是保密局蓉站站长何琳保密局蓉站站长何琳，”她客气又疏离地叫他，“保密局蓉站站长何琳，请叶侍从牢牢记住。”

        叶宇飞看着她平静无波的面容和双眸，听着她那生冷的官方礼貌的话，荒凉和落寞一股股从他心间涌上来，令他心乱如麻。

        “你，去黄埔楼报告。剩下的跟我走，去抓人。”

        陈琳随手点了马斌，随即头也不回地领了一队人往军用卡车那边走。

        她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下来，转身走到叶宇飞面前，手抚上他大衣的领子，像是在按压上面并不存在的褶皱。

        “最近□□猖獗，成都可不太平，我劝叶侍从还是不要老是往外面乱跑了，万一出了什么事，脏水泼到了蓉站身上，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何站长多虑了，就算我出了什么事，也舍不得让你受罚。”

        意料之外的，叶宇飞抓住她的手，几乎是强势地把她圈在怀里，咬着她耳朵说。浸润官场多年，精明干练，工于心计的叶宇飞，怎能不明白这是她的托辞。可她为何如此，他却并不是很清楚，她是怕他说出伤害到她的话？还是她知道他被人追杀受了伤，想让他自觉回家养伤，她是不是还在意自己，这冷冰冰疏离的态度是否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只是想让他主动服软和哄哄她。

        既然决定了要重新开始，他也不怕她会抗拒他突如其来的热情，不怕她讨厌他的孟浪行为，他就是那么幼稚，就是渴望能得到自己爱人的注目，他为了革命胜利忍辱负重潜伏敌营多年，亏欠爱人的却实在太多，更是在那段黑白颠倒的年代中受尽各种屈辱与不公，重生的他只想为自己活一次，兄弟家庭圆满，小妹脱离死局，他也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幸福的小家，那个小家里有她。

        “琳琳，你生我的气了。”

        她没说话，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根本挣不开他。陈琳心里一震，她印象中的叶宇飞似乎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可她总不能一直和他这样耗着，而且她跟他纠缠在一起正是马成峰所乐于见到的，陈琳在心里皱眉，摆摆手示意那一小队的人先回去。

        旁边的人看这俩人这样子，自觉不多话的走了，于是就又只剩下他们俩。

        闲杂人等走了，陈琳就不好了，她完全都不知做什么。

        “你生气了。”

        叶宇飞又重复一遍。

        陈琳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在气什么？”

        “气你当年没能打死我？气你当年一走了之？气你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

        她用力推开他，力气大到她甚至趔趄了两下。

        叶宇飞被猝不及防的猛力推开而踉跄了一下，惯性地向后退了几步才将将稳住了身形，抬眼就看到陈琳略微恼怒的面容，叶宇飞不禁暗恼自己刚才不经过大脑的冲动行为，才惹得陈琳恼怒并造成她如今难堪尴尬的局面。

        叶宇飞想去扶她，但被她一把甩开。

        “叶宇飞，你一直在骗我。”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骗你什么了？”

        话语刚出口，叶宇飞便听闻脑子轰了一声，心中仿佛有一根弦断了，令他恍然大悟。他曾经答应过她，等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之日就是他们结婚之时。没能等到胜利那一天的团圆，早已各自饱受创伤与磨难，更是明明近在咫尺，却都以为对方殉国，生生错过了。再次相见却已是敌人，不同的信仰和使命已使他们彼此缘份消磨，渐行渐远。最后，解放那天，他亲手把曾经的誓言摧毁，迟来的杀了她。

        如今想起来，他真是一个十足的大混蛋，一个彻彻底底地负心薄情的王八蛋。经历非人折磨刚脱离苦海又雪上降霜，失去了做一个真正女人的可能的她，该是怎样的心寒，怎样的绝望呀。她走错了路，他就占领了正义的高台，把她变质了的灵魂往死里踩去，就把她最后一点价值榨取干净，然后看着她自残自杀自绝。原来她说的并没有错，造成她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叶宇飞啊，是他让那个娇俏明媚的姑娘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毒妇。

        陈琳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忽然觉得“记忆”中那个胸口最后留下的，致命的伤疤，一阵火烧一样的疼，一直疼到心底。

        都这样了，他还在骗她。

        她自嘲一样，摇了摇头。

        她只觉得，自己在刚刚见到他那一瞬间，心里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期待，只是个笑话。

        “没什么，只是我觉得，叶侍从还真是……”

        陈琳摇了摇头，抬眼看他，眸子里不带一点光亮。

        “念旧情。”

        叶宇飞皱眉，这样的陈琳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甚至让他觉得有些棘手。看着这样陌生清冷的她，他不知所措，不知该用怎样的心态去重新面对这样一个全新的她，叶宇飞思绪混乱，心空荡荡的，灵魂随意地拉扯，肆意地撕裂，麻木地没有任何知觉，他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很珍贵的东西，可他却无法抓住那个可以要了他的命的东西，他就像一个溺水的孩子，无能为力地绝望挣扎着，直到沉沦于寒冷如冰的水底，万念俱灰地等待着死亡，永久地毁灭于黑暗之中。

        “琳琳……”

        “够了！”

        “别再叫我。”

        她一字一句的，似乎心脏上从未存在的伤疤的疼痛开始一点一点地强烈起来，像是要把人灼伤，她太不喜欢那种感觉，让她有些窒息，甚至想逃。

        叶宇飞又去拉她，她一把甩开，挺直脊背，在身后的那个人安静的注视下步伐稳定的离开。

        自己还真是不待见他呀，陈琳笑着想，眸光似水。

        叶宇飞见陈琳面色憔悴，眼睛空洞，绝望凄凉的气息在她周围弥漫，和叶宇飞梦中那个她重合在一起，一样地悲戚，一样的痛楚，叶宇飞神情一黯，心疼覆盖整个俊脸，他不由地向前一步，本想抱抱她给予她一些安慰，可是他怕她会再一次将他推开，所以他只能束手无策地站着，默默地注视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它渐渐变小，直至彻底消失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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