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二天，早川世安醒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她从床上坐起来，捂着心口发了会儿呆，这才下了床。

        按照藤仲老师的意思，学校是打算吃好早餐就带着大家回程，她得将柳生里美叫起来收拾东西了。

        早川世安走到隔壁床晃了晃陷在床褥里面的紫发女生，“里美，该起床了。”

        “唔——别吵，困……”柳生里美说完，用被子蒙过头顶。

        早川世安看着她这般耍赖的架势，语气无奈道：“再不起来就来不及吃早饭了。”

        “我可以不吃……”

        早川世安看了眼时间，距离规定的集合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吃早饭和整理行李都需要花时间，如果等对方清醒，那应该是来不及了。

        “那你再睡会儿，我一会儿给你带点吃的上来。”

        柳生里美探出眼睛，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点了点头。

        早川世安收拾妥当走出房门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富江纯子。

        和早川世安一样，她的身边也少了一个人。

        两人对视了一秒，立马便反应过来那对姐妹花这是非常默契地一起赖床了。

        “那…我们一起去餐厅？”

        富江纯子点点头，轻声道：“嗯。”

        富江纯子性格腼腆，和早川世安的单纯话少不同，她其实有想说话，只是不知道开口了以后该说些什么。

        而当她好不容易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话题正打算开启的时候，电梯门却忽然随着一声提示音打了开来。

        看见电梯外站着的人，她瞬间将好不容易打开的双唇抿上了。

        早川世安朝着门外的人微一颔首，提笑道了声安。

        幸村精市很自然地回了问安，然后走进电梯里站到了早川世安的另一边。

        跟在他后面进来的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则站在了前面一排的位置。

        富江纯子的周围以往都有个咋咋呼呼的小野山岚会调节气氛，如今忽然和早川世安两人置身于这狭小的空间，还是和学校里的人气王们站在一起，她的呼吸声都忍不住放轻了。

        富江纯子：山岚，你为什么不起床啊qaq

        等到电梯门再次打开，门外又涌入了一批顾客。

        这些人并不是立海大的，看起来更像是上班族或是异乡客出来旅游散心。

        几个人说说笑笑走进了电梯以后，其余人便不得不往后退。

        早川世安退无可退，往旁边让了一步的时候，手背忽然触及了一片温热。

        她身上略微绷紧，垂下视线看向了旁边。

        是幸村的手。

        “不好意思，乘下一班吧，电梯要超载了。”柳莲二见还有人想要往里挤，淡淡开口道。

        “啊……好吧。”外面的人见里面的确拥挤，只好留在了原地。

        电梯的门再次被关上，早川世安稍稍将手往自己这里缩回了一些。

        幸村精市注意到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干脆抬手，双手抱胸。

        他倒不是想避讳什么，而是前面硬挤过来的陌生旅客马上就要贴到他脸上来了，这多少让他有些不适。

        -

        餐厅内，大部分依旧都是立海大的学生。

        早川世安迈进去的那一刻，就敏锐地注意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骤然增多了——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回到了照片事件发生的第二天早上，令她如芒在背。

        她十分清楚原因是什么，因为照片事件的男主角此时就走在她的身边。

        之前在学校里的时候，即使有段时间他们是一起上学回家的，但因为来校时间早，离校时间晚，被人偶遇的几率并不大。再加之她与幸村在班级里并不算多话，所以就算是偶尔走在一起，大部分人也不会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

        然而现在有了这件事情，两个人还能走在一起，那大家当然会不自觉地去关注和猜测。

        毕竟幸村精市怎么说都是学校内的风云人物。

        而至于早川世安，先不说她那一向优异的成绩，即使是单纯评论长相，仅凭她肤色白皙、五官端正、长发乌黑，无论是远看还是近看，都是令人眼前一亮且恬静耐看的那一类。

        等到好不容易顶着那一群无形胜有形的视线将早餐打完，早川世安拉着富江纯子的手对身后的三人道：

        “我和富江得帮忙带些早餐上去，你们慢用。”

        幸村精市看着对方餐盘里的东西，的确都是两份。

        他点了点头，道：“那就一会儿集合的时候见了。”

        见女生的背影离开了餐厅，幸村精市往周围扫了一圈。

        他的目光里其实没有什么情绪，但那些频频打量过来的视线却瞬间就有了收敛。

        幸村精市心里喟叹一声，扬起下巴点着窗边的一处位置道：“坐那里吧。”

        真田弦一郎和柳莲二两人倒是觉得坐哪都是一样。

        但作为好友兼队友，他们各自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件事情：幸村的心情并不算好。

        -

        回程依旧是大巴加新干线的组合。

        早川世安下了大巴车以后不可避免地觉得有些难受。

        柳生里美看出她这是又晕车了，干脆挽着她的臂弯让她靠着自己走。

        柳生里美蹙眉道：“你这个晕车晕得也太厉害了些吧？”

        “嗯……”早川世安呢喃着点了下头。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又不舒服了？”小野山岚赶上前问的时候直接取走了早川世安手上拉着的提杆，“严不严重啊？”

        “没有大碍…一会儿在车上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早川世安摆了下手，轻声安慰道。

        她从今天早上醒来以后就总觉得有些心慌，或许是这种感觉加重了晕车带来的影响。

        虽然她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但是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等到坐到了新干线车厢内对应的座位上，柳生里美问乘务员要了一张毯子。

        她将毯子盖到早川世安的身上，撇嘴道：“你也真是麻烦啊，不过看在你今天给本小姐带早餐的份上，我就勉强照顾一下你。”

        早川世安半睁着眼，弯唇笑道：“那就多谢了。”

        柳生里美看她那副轻声细语的样子，将毯子掖好，“睡吧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可能是这句话有魔力，又或者是新干线开得平稳又安静，早川世安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到了谁在远远地喊她的名字。

        但真当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草坪上，周围空无一人。

        夕阳沾染着云霞，暮色让万物看着都有些昏沉。

        这……是哪儿？

        早川世安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这里的，但——

        她看向身后的建筑，不自觉迈开步子离开了原地。

        越是靠近，早川世安越是觉得周围令她十分熟悉。

        就好像这条路她已经走过上百次，甚至连哪里会有障碍，她闭着眼睛都能知道。

        早川世安稍稍捏紧了拳头。

        虽然不太敢相信，但这里好像的确是金井综合病院的住院部。

        而接下来她看到的人，也正好印证了她的想法——那是真田弦一郎。

        他背着偌大的网球包，戴着黑色的棒球帽。

        虽然与以往在学校中见到的装束无甚差别，但对方的周身却好像皆是沉重。

        这让早川世安不由自主跟上了他，直到对方进了电梯忽然转身，她才局促地停下了脚步。

        不过好在，真田他貌似是看不到自己的。

        早川世安松了口气，跟着走进了电梯。

        她站在真田身侧，细细观察着对方。

        他的鬓角处还残留着些许汗珠，白色的衬衫是立海大的夏季校服。

        对方本就刚毅的五官此时每一处都紧紧绷着，眼中闪烁着早川不太能理解的情绪。

        貌似是自责，也有可能是失望，还是说是其他的什么。

        早川世安抬手捂着自己的心口。

        她感受不到周围的温度，但是却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好像变得更快了。

        电梯门打开。

        早川世安看了眼楼层，的确是幸村和自己之前所在的那层楼。

        护士台正对着电梯，漆黑的电子屏幕上，赤红的数字显示着当下的日期是【0727】

        早川循着真田的脚步沿着走廊走过去，停在一处病房前。

        她看着病房旁边的信息，心跳“砰砰”大力跳动着，恍若作鼓。

        病房的门把被旋开，早川世安探头往里面看去。

        病房中看着有些热闹，但好像又过分沉寂——

        人明明那么多，却一句话都没有，就连向来多话的丸井文太和切原赤也此时都低头沉默着。

        真田走近了些，出声喊了幸村的名字。

        “你们，先出去。”

        熟悉的声音从人墙中传出，落进了早川世安的耳朵里。

        “我想和真田……单独说两句。”

        等到网球部的人陆续离开病房，早川世安才终于看到了坐在床上的幸村精市。

        此刻的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脸上竟然没有几分血色。

        这和早川在学校里见到的那个幸村精市仿佛判若两人。

        幸村抬眼看向真田，声音平静地询问道：“你之前在天台上，是怎么和我保证的？”

        早川也看向真田。

        只见他起初紧抿着唇，最后仿佛是卸了力，叹息着道：“……我说，我会将大赛的冠军锦旗交到你的手上。”

        “结果呢？”幸村精市向来挂着笑意的面庞仿佛结了一层寒霜，“结果就是我手术后醒来得到的第一个消息，竟然是你输了？”

        “很抱歉，幸村……”真田垂下眉眼，沉默半晌，转而抬头急切道，“但是！下次在全国大赛我们一定会——”

        幸村听完，喉间溢出了一丝笑。

        他低垂着眉眼，轻声说道：“麻烦你回去好吗？”

        “幸——”

        真田想说什么，却被幸村打断。

        在那一瞬间，早川好像听不见声音了，她只看见病床上的白色被罩被幸村的十指抓得纠在了一起。

        皱痕就仿佛是错杂的蜘蛛网，又好像是破碎的玻璃，预兆着有些事情无法被挽回。

        早川从未曾想象过那个曾经伸手拉过自己一把的幸村也会有这么情绪失控的时候。

        她像是一个局外人木头一般站在一边，有些发愣地眨了眨眼。

        现在这是……在做梦？

        还是未来？

        又或者说，这里是那个世界？

        幸村他们……竟然输了？

        病房中蔓延着死寂。

        真田可能是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他伸手扶了下网球袋，沉默而顺从地离开了病房。

        他离开的脚步声早川并没有听见，关门声好像也没有。

        至于声音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好像是病床上的少年用拳头狠狠捶向被褥时，早川世安才感觉到所有的声音仿佛如海啸引发的浪潮般一下子灌进了耳朵。

        那是撕心裂肺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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