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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说话


沈崧扶着墙,摇头晃脑地走了几步。沈崧走的时候信誓旦旦,没曾想,这事儿自己根本兜不住。

        结果显而易见,沈崧才走不过一两步,就觉脚下绵软,眼见得要摔下去,身体便本能地挣扎起来。

        只见得他一面两手胡乱扒扒,一面失去平衡的小短腿退走几步,正巧扒拉在沈枞悬在半空的摇车上。

        而沈枞这个家伙,人小胆子却不小,看着沈崧一下子扒拉在自己摇车上,只以为哥哥在陪他玩,不仅没被吓住,还高兴地直拍手。

        粉雕玉琢的两兄弟一站一坐,这本来看起来很和谐的一幕直惊的两位长辈心肝颤。

        离得近些的沈礼赶忙捞起正扒拉摇车的沈崧,要是这小子磕着哪里,那可有的心痛了。

        沈礼绷着脸,严厉地瞪了瞪沈崧,刚准备训他,就见沈崧整张脸皱巴巴的,连婴儿两撇细细的眉毛都揪在一起,半响憋出一个字:“……痛。”

        沈礼绷不住了,只觉得这一刻心情很是复杂,既高兴小兔崽子早早地学会说话走路,又忧心这小子走路的时候伤到着自己。

        只得敲了敲沈崧光滑的脑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既然知道痛,就少趁你祖父没看住乱来,常言三岁看老,你虚岁也有两岁多了,要我看,你小子长大了怕不是个上房揭瓦的皮猴儿。”

        说罢,沈礼力道轻柔地捏了捏沈崧肉嘟嘟的脸颊。

        沈崧自知犯错,一动不动的乖乖让捏,而后便看到祖母徐氏瞪了沈礼一眼,径直坐到床边,就要接过沈礼怀中的沈崧。

        “净在这儿胡七说八,这么点大的孩子能看出什么,你孙子不康健的时候,你就担心他养不住,康健了,会说话走路了,就说他上房揭瓦。”

        徐氏数落着,一边把沈崧抱在怀里检查他伤着哪处,一边高兴地逗弄起怀里的沈崧,哄着让他喊自己祖母。

        事实上,沈崧也很惊奇,没想到无意之间就能说话了,所以之后的几天都跃跃欲试着想讲话。

        结果沈崧张开嘴,却只能听到自己啊啊呀呀的声音,偶尔也能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沈崧很失落,沈崧已躺平,只得继续每天吃吃喝喝的婴儿日常。

        待到做完活的沈成等人都回来时,才知道自家孩子已经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了,长辈们纷纷逗弄起沈崧,直哄着沈崧让他叫人。

        沈崧:我也想说话,但客观条件不允许啊。

        要是在现代社会,婴儿八九个月就大抵会一字字地说话了,但古代的生活条件到底差些,再加之早产儿发育的更慢,沈崧这个婴儿的声带还没完全长好。

        想要说句完整的话,那还真是差的远呢。

        度过让人极度社死的一天后,沈崧渐渐地也能在长辈的看护下,操着小短腿从原本的走三步就倒,到牵着手就能歪歪扭扭走路的地步了。

        沈枞身体底子好,更是长得飞快,当沈崧牵着大人的手走路时,沈枞也能扶着摇车站立一小会了。

        自沈崧能走路后,就对离开摇车,探索家里的小院表达了十足的热情,每天吃了哺食,就一定要去家里各个房间走一圈才肯罢休。

        沈家的各个房间大抵围成方形,除堂屋是一个比较老旧的青砖房的外,其他房间主要还是些土胚房。

        就这样不伦不类的搭配,虽是比不得一些地主,但比之其他主要以土胚茅草为主的房屋,沈家倒也算是大户了。

        即使每天在小院子里转来转去,但沈崧还是不知道自家的书放在哪处。

        正疑惑起自家有读书人却没书读时,他已渐渐熟悉起家里的摆设。

        这才发现,沈家的书就放在祖父祖母房里的架子上,架子很高,正好处在莫约豆丁点大的沈崧的视线盲区,直到现在沈崧长高了些,才发觉这处还有个架子。

        而后沈崧开始天天在沈礼房间瞎转悠,沈礼一个私塾先生,偶尔也有闲暇的时候。

        他也不去田里耕作,只是一得闲就在家看看孩子,读读书,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这日,轮值照顾孩子的李氏去山上打柴去了。正逢沈礼当闲,就带着两个小的在自个儿房里看护。

        沈礼哄着沈枞在茅草床上睡着,而沈崧则正坐在床沿的木头上,两条小胖腿一晃一晃,傻愣愣的坐着发懵,沈礼看了他俩一眼,起身坐在书架边的摇椅上,随手取了本书翻看。

        沈崧很闲,每天没事可做,就他这个小身板,也没啥事能做,现在眼看着沈礼看书,他只觉得两眼放光,恨不得自己也凑过去看看。

        沈崧的视线过于强烈,沈礼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直看到小家伙漆黑的眼珠里满是好奇,牢牢盯着沈礼手边的书。

        索性把坐在床边的沈崧抱过来,逗了逗呆呆萌萌的小家伙:“崧哥儿想识字吗,要是叫声祖父,我就教你识字。”

        沈崧听了,抿了抿唇,心道,我要是喊不出来,你就不教了不成,但还是乖乖控制声带,软软的喉咙滚动几下,勉强吐出两个字:“……祖……父”

        此时的沈礼正捋着下颚的胡须,在书架上挑挑拣拣。

        他作为一个私塾先生,还算是了解孩童习性,知晓这个岁数大的孩子,叫他学枯燥的教条说理只会叫他丧失读书兴趣,也知晓他们更喜欢听些历史故事之流。现在手上正左翻右看,寻思着哪本书上有插图,哪本书上白话多。

        还没决定好教沈崧哪本,就听到来自大孙子的喊声,手上一抽,下颚一疼胡子就被扯下几根。

        沈礼顾不上自己断掉的胡子,只觉得又惊又喜,于是双手把沈崧这小子举起来,脸上笑眯眯的。

        正想严肃的鼓励几句,却遗憾的发现自己根本严肃不起来。

        只得嘴上不饶人,“你个小没良心的,我看你每天听你叔母阿娘唠嗑时有劲得很,就说你小子肯定会说话,结果等你这么久,现在才听到你叫祖父。”

        沈崧无辜,从那次说话以后自己总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我怎么知道现在已能略微流畅地说出两个字了。

        经沈崧这么一闹,沈礼不再纠结,拍板决定就要教沈崧自己私藏的《十七史蒙求》1。

        这本书上插图很多,加之是一类历史故事书,虽然是文言文,但只要用大白话讲,便足以吸引这个年纪的孩子,沈礼也不必教多的,就教他读些常用字,看些插图,再听祖父用大白话讲点故事。

        而后床上的沈枞也醒了,刚醒来就看见哥哥跟祖父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咿咿呀呀地爬过来要跟祖父、哥哥坐一起。

        沈礼拿他没办法,只得把这哥俩儿抱到自己身上。

        沈枞不比沈崧这个冒牌婴儿,此时的他还未满周岁,就是本性聪明,也听不懂太复杂的东西,但他很喜欢看书上那些花里胡哨的插图,因此也不哭不闹,祖孙三人相处倒是其乐融融。

        待到出门做活的沈成等人把田中的稻谷收完,方才知道自家可爱的崧哥儿已经能略流畅的喊人了。

        一家人都很欢喜,但沈成这个做阿父的,欢喜之外就有点吃味了,自家宝贝儿子会喊人这件事,他也很高兴,但是第一个被喊的不是阿父,而是祖父,这就让人挺郁闷了,虽然很郁闷,但沈成可不敢说。

        晚间,沈成夫妇歇了凉回房休息,沈成刚躺上床,就听到耳边传来李氏不解的声音,“你今日怎么回事,从收了谷子回来到现在一直就一副心气不顺的样子,谁又招你了?”沈成听了,翻了个身,闷声道:“没谁。”

        李氏拽了拽被他扯过去的被子,略略思索了下,差点笑出声,自己的枕边人自己知道,还说没谁,分明是为崧哥儿没有先喊他这个阿父,而是先喊祖父这件事吃味。

        她也不说别的,直接拍了拍沈成的背,“这些日子正值秋收,因为忙着这个事,我们确实有些忽略崧哥儿,他看到我们的时日还不如看到公父的多,自然不怎么会喊人,横竖就要农闲了,到那时再教崧哥儿喊你阿父倒也不迟。”说着,李氏顿了顿,小声地再接了一句,“这么个岁数了,还和你老父吃醋,知不知羞。”

        沈成耳朵发红,根本不看李氏,直闷着头装作睡着了。

        过了秋收,天气便迅速转冷,一年接下来的日子里,农户们就要为过年做准备了。

        因着沈枞身体强壮,家里就叫他去山上多打些柴,没什么事要忙的沈成于是和家中女眷一起,日日守着沈崧和沈枞两个孩子,就教他俩说话和走路,还顺道接替了原本沈礼的活计。

        因着沈礼不仅是个私塾先生,还是平水村这十几户人家的保正,这逢年过节的,就得准备祭祀灶神的相关事宜,每天忙里忙外,脚不沾地,所以教沈崧沈枞两兄弟认字的活计,便落到读过书的沈成头上。

        在沈成的每天看护(鸡娃)之下,沈崧和沈枞两个孩子进步神速,很快就学会了说话,走路也像模像样,这次,沈崧第一个喊的就是他阿父。

        沈成到底是能去考县试的人,平日里闲暇时总会翻翻书本,本人也不是读书读傻了的老学究,因而就算是用大白话讲故事,还是能讲的足够动人,连沈崧这个已经被现代文学养刁口味的小子,都听的的津津有味。

        在沈成每日不间断的精彩故事中,沈礼那本《十七史蒙求》很快就被沈成讲完了。

        然而让沈成无奈的是,这两个小子听故事听的有滋有味,却根本没记住几个字。但这个岁数大的孩子,给他们识字本来就是简单的过一道而已,沈成自然也不敢奢求太多。

        事实上,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沈崧已经略略熟悉书上的繁体字了,但要让他全部认得,也确实为难他。

        即使沈崧前世学历不算低,但到底学的不是古汉语相关专业,对繁体字自然谈不上熟悉。

        现在穿到这个时代,面对全然陌生的汉字,只得又重新学一遍,而前世学过的简体字,虽然降低了难度,但还是收效甚微。

        沈崧:痛苦面具jpg

        但要说沈成讲完这本《十七史蒙求》给沈崧带来的最大收获,那就是没有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所处的时代了。

        沈崧虽是知道自己穿到看过的小说里,但原著并未着笔介绍时代背景,而是直接将其一笔带过,因而沈崧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朝代。

        这个世界的历史,从北宋起就拐了个弯。

        彼时金人的铁骑践踏中原山河,北宋二帝被俘,朝廷南迁,山河哽咽,汉祚微垂,皇帝带着文武大臣南逃了,却把众多功勋贵族落在汴京,其中周世宗后人不愿受此侮辱,举兵抗金。

        多年的风雨厮杀,此中艰难不与外人道,后人只知高祖最终驱逐金人,光复河山,重建汉唐威仪,后用金人俘虏修造北运河,定都燕京,接受宋帝禅让,改国号为周。

        因着宋庭南迁,为阻止北方的金人南下,索性把荆湖南北道割让给金国,以此换得苟且偷生。而被金人占领的区域内部,本地汉民却多被屠虐,人口急剧减少。

        后来周朝建立,收复山河,为填补这些地方的人口空缺,官府把杭州一带的农户迁往这些地区,给他们分配耕地,打造农具,让他们在此生息繁衍。

        就这样,沈家从杭州来到了衡州,安居乐业,代代相传。

        沈崧支着脑袋,穿着厚实的衣服歪歪扭扭的坐在床沿,脑海里胡七想八地思索这些过往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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