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鸳鸯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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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数日的快马加鞭,他们终于到达芙清镇,一路上复活阵法时强时弱,强时离呼便有些闹,像寻常生病发热一样身体无力难受,说疼。起初席隽以灵力帮他压制,但久了怕他受不住。
幸得窈娘有照顾幼弟的经验,她搓热自己的手掌给离呼揉颞颥处,路过店家时又嘱咐占言买了些清粥,才慢慢得以缓解。
然而当马车停在镇门外时,复活咒的气息却是极淡,似同冥币一起,完全消散在了芙清镇之中。
天色已黑,一行人先寻了家客栈,小二模样十七八,热情的出门相迎,嘱咐小厮把把车牵去后院,问道:“几位客官看起来是外地来的,也是赶来嫁姑娘的吗?”
此话问的占言糊涂:“什么?”
小二又看了看,他们当中竟没有妙龄女子,赶紧迎客道:“没什么,没什么,是我搞错了,几位客官里面请”
窈娘本来是不要住店,她说随便找个挡风的地儿就能住一宿,此外她也想再去找找她相公,既然已经到了芙清镇,心情激动实难安,歇不住。
占言知道她不想住店的原因,他性子是个爽直的,直接替付了住店的钱,又说待饭后大家一起帮她找,人多总归是找的更快。
窈娘不停拘礼,一直道谢。
饭后,桌前未散时,占言道:“一会儿我顺着店前的街向西寻,顾兄,你向东如何?”
顾温:“嗯,右眼眼瞳为白之人,放心”
占言又问席隽:“席兄席公子你”
他刚纠结完称呼,席隽道:“不去”
怎么这般没良心?可惜人家窈娘还一路替你照顾弟弟,不过奈何功力不如人,占言没敢指着他鼻子质问,又问离呼:“小机灵,瞧着你好多了,要和我出去玩不?一路过来,我看外面还挺热闹”
离呼一听眼睛都亮了,握着水杯眼巴巴的看席隽。
顾温担心席隽有所顾虑,他道:“公子放心,我们虽不赞成公子所寻之法,但我们会护好离呼”
席隽问离呼:“出去怕被卖了吗?”
离呼笑,摇头:“不怕”
席隽:“那跟着去玩吧”
晚饭后,唯有席隽一人回到二层房间,屋内一桌一椅,皆被擦拭的干净,茶壶里是小二新装满的茶水,热乎着。
推开窗,虽说是晚上,但街头巷尾熙熙攘攘,猜灯谜的摊主在邀请路过的客人热闹一番,那酸甜的糖葫芦不知离呼刚刚出门时是否要了一串,他最爱吃。
摊中的灯笼随风飘动,一阵怪风吹走了客人手中的谜题,摊主赶紧又拿了一条给他。阵风消失散落,涌入了芙清镇的人流之中,席隽收回手,自从踏入此处,复活咒的痕迹完全消失。
那日的棺材,到底被送去了哪里?
复活咒之外,以歇指盘为引寻他之法也无了气息,那日救离呼心切,死侍魂飞魄散,并未留得一二逼问。
店里也是极热闹的,来往的客官络绎不绝,这不,再有客人进来住店,店小二抱歉的招呼:“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本店今儿客满了,您去看看别家吧”
客人腿都走酸了:“这已经是我走的第三家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店小二见那身穿蓝色轻裘的公子也在听,便一同解释道:“自然是因为湘家的少爷要成亲了啊,湘老夫人急着抱孙子,湘家又只有那一子,扬言非要他在小年前娶了亲不可”
“湘家可是大户人家,他们家的银子比别人家的米都多,谁不想嫁进去啊。这不,除了本城镇待字闺中的,还有多少从外地赶过来的高官名门们?你看那拿着许多行李,其中还有一个漂亮姑娘的,那准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除了店小二,本地来店中吃酒的也忍不住插几句道:“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湘家又即将大喜,想必这热闹能闹到小年,就连那霖花楼里几个月不得见一次的迟烟姑娘,都要亲舞一曲呐”
店小二听闻那迟烟姑娘花容月貌,是个大美人儿:“迟烟姑娘的舞,那可是一票千金难求的”
“你就别想了”,客人打趣道:“以你赚的银两,这么些年攒的怕是连姑娘的舞带都见不着”
店小二心态好想得开,一边给客人倒茶一边说:“我花那么多钱瞧人姑娘舞带作甚”
毛巾往肩膀一搭:“我倒不如去那霖花楼外墙角蹲会儿,听听伴舞用的音儿了就行啦”
店中客人满座,一时笑声不断。
店小二这活得爽朗性子的人做起来才能从劳累的活中感受些趣。但半个时辰后,这小二却哑了下来,只顾端茶送水的,也不说话。
率先找完东向的顾温回到店内,他前去找席隽但敲门无人应,见他不在房间便前去问小二,知不知道他朋友去哪儿了。
小二一听,苦闷道:“我哪敢知道他去哪了”
顾温见他情绪不对:“发生何事了?”
小二的话终于又活络起来:“您说您的这个朋友,不喜欢听故事就不听,竟然问我这么些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顾温追问:“他问什么了?”
小二委屈道:“他问我城中最近是否来了死人,这,这是咒谁呢”
顾温知道席隽为何如此问,他也好奇:“那有吗?”
“”
小二开始自我反思了,啊了一声,木讷的答:“没、没有啊”
顾温:“他还问什么了?”
“他还问”,小二想了会儿才答:“他还问,一幼子要读书考取功名共需要多少钱财?又问是否有人可以帮他送些财物到哦,对,曹岭镇”
为何要送钱财到曹岭镇?幼子读书是窈娘的弟弟!
顾温脸色一变,跑出客栈。
天色已黑,满街的人却不见减少,客栈立于闹市,吃酒的人客流不断。他是从东而来,此次便往西去。
拐过街角时摊位和人都少了些,但由身后走来七八体壮青年,为首的那人模样二十三四,撸起袖子,满眼的火气:“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身边的人瘦弱些,口音和店小二的不同,想来不是本地人:“我们刚走在街上碰见一醉汉,那醉汉吓到我们姑娘了,我们就教训了他一下,结果谁知谁知这人好像是没气了”
为首的男人一听,怒道:“这是什么地方?容你们闹事”
身边之人弯了腰赶紧解释:“哪里知道这人不经揍,并且也奇怪,他连手都没还,躲也不躲像是故意找死似的。可我们又一想,这次是来办喜事儿的,这不是给姑娘冲了霉运吗?”
“就想着把人丢远点”,他低声说。
“可谁成想,竟冒出来个多管闲事的妇人,那女人还有帮手,一男的带着个孩子”
顾温留意着,猜想他们口中的妇人十有八九便是窈娘,占言和离呼亦在,他手中持剑,由后跟了过去。
两个时辰前,窈娘走街串巷到处找她的相公,客栈找了,各处摆摊儿的地儿也问了,却都不见人。
后来她想到一种极差的情形,或许是因为他又受了骗,别人没结钱给他,他是因为没赚到钱所以才觉得没脸回家。若是如此那他势必不会住客栈,她就到那些能够简单挡风遮雨的偏僻处去寻他。
在她走了三条街后,在一个小巷里头瞧见一群人在对一男子拳打脚踢,边踢边骂,这力道,是下了死劲儿啊。
那男人看上去醉的不轻,蜷缩在地,衣服都是脏的混着雪和土,连颜色都分不出,头发也散下来,好像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她不知道他们打了他多久,但见他们停下来要把男人扔到什么地方去。她一女子体力单薄,身处异乡无权无势,对待这种事儿能如何呢。但那一刻她又想到了尚未回家的相公,他在外卖力赚养家之钱时,是否会遇到这么被欺负无人援手的时候。想到这儿,她悄悄跟着,在沿路留了记号,希望帮她寻人的两位少侠能看见。
她跟了近乎一个时辰,天色已经浓黑,月色时而被乌云遮挡,他们把男人抬到了城郊处。此处位置偏僻,杂草丛生,她藏在颗枯树之后,见他们把他丢到地上,本就辨不清颜色的衣又碰上泥泞湿土。再往里侧偶有土包凸起,此处是块坟地。
跟至此,窈娘心下大惊,他们这是打死人了啊,要毁尸灭迹。
她在人群走了之后悄悄跑过去想探男人鼻息,夜黑无光又透着一股阴沉之气,她不小心踩到什么软物惊的一声。没成想,那些人去而复返,她非习武之人,不知藏掩自身气息,原来早就已经被发现,他们此举是要引她现身!
见她识破命案,那些人起了歹心要灭她的口。幸得此时,认出她标记的占言带着离呼赶到,将她救下。
占言持剑与他们缠斗在一起,窈娘护着离呼躲在一旁,对方不知是何来路,其中竟有武艺高强之人。但占言原本是占了上风的,他打掉持剑之人手中利剑,以剑抵喉,虽跑了一个但其他人跪地求饶。
可谁知他们非诚心认错,使诈偷袭用暗器伤了占言使剑的手臂,鲜血湿满衣袖。
情急之下离呼催动灵力,不过轻轻一试心口剧痛,无奈停下他着急喊道:“用术法!”
占言压着伤口止血,侧头道:“我府派门规,对待普通之人不可用术法”
离呼:“可是不用你也打不过啊”
占言道:“谁说的!”
不管谁说,音落之时他被狠揍了几拳,气的离呼大喊:“蠢笨的规矩!”
占言:“不可辱我府派门”
他再不得分神,对方本就人多又专挑他的伤处攻击,不过片刻步步逼退。他们下了死绝之手挥剑刺向占言胸口,离呼大惊,再不顾得心口之痛,强行催动灵力。
但术法又被一道温暖的灵力压回同时护住他的心脉,与此同时,一道明光从天而降,砰的脆声一响,取人性命的利剑从中断成两半,持剑之人被重创在地。
离呼抬头,惊喜道:“哥哥!”
而他们叫来的帮手们正好此时赶到,见自己的人受了伤一窝蜂的上来。紧随其后的顾温从人群后踏地而起,剑鞘未开,已抵在领头之人的喉咙。
——一窝蜂被迫安静。
席隽扶起占言,他脸肿手臂衣色殷红,觉得丢脸的又解释一遍:“我府派门规,不可对寻常之人使用术法,胜之不武”
席隽:“蠢笨”
占言:“”
真是一家子。
窈娘心里还惦记着那醉酒之人,局势已定她赶紧跑过去,扶起男子。
离呼拉住席隽,问:“哥哥,你怎么来了?”
席隽只是应了一声,视线看向窈娘。
窈娘发现男子还有气息时心中惊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没亏得少侠辛苦。她拨开男子散乱的发,发现此人眼底通红,但面色清白,竟是个极好看的人。圆月透过薄云散出皎白月光,她识出男子身上衣服料子非普通材质,她给人做工时见过一次,实属稀罕金贵。看来此人并非流浪无家可归之人,而是富贵之子。
土地湿寒,窈娘扶他起来,叹:“出生这般好,怎么这么不知爱惜自己,喝了这么多酒?家人该有多担心”
占言过来随她一起将人扶出。
走出坟地时,窈娘又踩到什么软物,此处荒芜又是坟地,想来会有些死猫死狗,她低声道:“莫怪,莫怪”
男子被从荒草中抬出时依旧昏迷不醒,不知是醉的还是被打的,占言替他把脉道:“气息微弱,但性命无碍,先到客栈让他暂且歇息一晚”
他又对窈娘道:“明天再找吧”
天色已黑,窈娘点头:“嗯,今日辛苦少侠了”
只是话说完,却不知为何有些心慌。
离呼仰头,对席隽说:“哥哥,我刚刚心口疼”
席隽问:“现在呢”
离呼:“好多了”
席隽叮嘱:“不可擅动灵力”
占言拿回佩剑,指着刚刚险些要了他命的人,道:“残害人命又弃尸荒野,去官府!怎么不动,还要我背你啊”
一行人从郊外往回镇中的方向回,那酒醉又伤到半死的男子倒是由打了他的人背着,虽背的人不情不愿,但占言拿剑在后头,他不得不听。
窈娘走了几步心里的感受却越发觉得不对劲,总是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夜色薄凉,树影婆娑,虽被大雪盖着,但空气中还是透着一股泥土的腥味,不知为何她越看心越慌。
空中拂起夜风,吹动枯枝摇晃,一股没由来的可怕念头涌到窈娘脑中,令她心跳如离水后濒死的鱼,她忽然想到了另一种,相公不归家的原因。
不可,不可,心中以性命祈祷。
夜浓不解人心,阵风吹动帘子一角,露出帘下之物,窈娘脚步霎时僵住,视线堪堪落在那所露之手与衣角之上。
寒风凛冽骤然,心中的玄豁然崩断,她发疯一般的冲回去,猛掀开帘子,那下面并非死猫癞狗,而是一个人,已死之人。
那人右眼眼瞳半黑半白,但黑色的那半,氤氲不清,似是是用药水泡过。想来他应当右眼是全白瞳,为了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才特意泡过药水。
此人正是
窈娘那离家未归的相公。
哀嚎之声骤响,扯住了一群人的脚步。
离呼回头,却被被哥哥捂住眼。
席隽眸色锐利,视线落于帘下之人,那瞳若是常色他数日前见过。
窈娘的相公,那日抬棺者之一。
顾温心惊,那日葬队浩浩荡荡,又岂止一人。难道他们都如此被抛尸荒野吗。
师傅曾说,复活咒,又名死咒。
不远处,芙清镇的中心街道人散去不少但依旧热闹,为了迎接湘家喜事,也为了年关将近。
而此处,哀嚎之声响彻夜空,悲痛绝望。
那半死的男子似被惊的,动了下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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