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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真心答案


“说他做什么。”迩梦垂下眸子,如今,提起这个人的名字,竟然可以牵动她的情绪了。

        侍女神情惶惶,没有再说下去。

        九玄变了天,短短时间内,朝政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嘴上虽然说着唯心的话,可到了第二天,天未亮,她便已经出了宫。

        并非是醒得早,而是彻夜未眠。

        因为那个人。

        在城外的柳坡亭。

        寒风吹拂过脸颊,夹杂着一丝丝的刺骨的痛,迩梦望着城门口的方向,序序的呼了一口气。

        她出宫时,身边就带了一名信任的贴身侍女,那侍女没有跟到亭子前,和马车一起站在不远处。

        等了不出一刻钟的时间,一辆简陋的马车踏着黎明的薄雾走了过来。

        赶马的车夫走到近前才看清楚亭子下面的人竟然是当今的圣君。

        于是,慌忙的下车来拜见。

        “免了。”迩梦打断了对方的行礼,“他……罪臣潭策可还听话?”

        那人道:“回禀女帝,一切顺利。”

        “你下去吧。”迩梦点头道,她幽深的眼神望向了马车,“我有几句话对他说。”

        那人退下后,马车上方才有了动静。

        是几声隐忍的咳嗽声。

        迩梦轻轻的皱了下眉头,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吗?

        莫名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的弄的烦躁不已,迩梦转身在亭子内坐下,冷声道:“既然话都听到了,还不下来难道是要本君请你下来吗?”

        马车内传来那人自嘲的声音:“罪臣无颜面对君上,更不配出现在君上面前,君上有什么话就这般说吧。”

        迩梦觉得潭策多少有点不知好歹,哼道:“你这罪臣,架子看起来比我还大,本君是在命令你,不是在跟你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废话!”

        这次,马车内的人没有再接话。

        须臾过后。

        深蓝色的车帘掀开,潭策裹着一身单薄的衣裳从里面走了出来。

        几日不见,他瘦了很多,脸上更是没有一点血色。

        他跳下马车时,下意识摸了一下伤口,想来是当日逼宫留下的伤还没有痊愈。

        潭策的眼神始终盯着地面,他朝着迩梦的方向跪下:“罪臣拜见君上。”

        “怎么,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本君?”曾经他用怎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迩梦至今都不会忘记,那他此刻的眼神又是否和自己那时候的一样呢。

        潭策低着头低声道:“罪臣不配,怕玷污了君上的眼睛。”

        那么高傲的潭策哪里去了!

        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头顶,迩梦走到了人面前,抓起潭策的下巴抬了起来。

        “还记得那时候你怎么对我的吗?!”迩梦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几个字,曾经她受到过的那些屈辱,一一的闪过她的脑海,可是,她眼中的恨却在慢慢的消散。

        潭策依旧垂着眉眼,顺从的说道:“为人臣子,我能做的就是服从命令,我没有别的选择,就算重新来过,我还会那样做,如果君上真的恨我,大可以杀了我一结心头之恨。”

        “杀了你,哪有那么便宜!我就是要让你活着,活在我的脚下,好好的看一看,你曾为之效命的国家在我手中会变成怎样一副模样!”说出这些违心的话,心也跟着在抽痛着,她要说的并非只是这些的。

        “君上,你能做只是为了羞辱我的话,那罪臣该是有荣幸呢。”潭策抬起眼,对上了迩梦那双充满愤怒和不甘的眼睛,“二殿下所做的不过是自古以来坐上帝位的捷径,罪臣又想问一句,你和二殿下的做法又有什么不同呢?”

        一句话无疑是点燃了他们之间的那跟导火索。

        迩梦瞳孔骤然一缩,怒火不可抑制的燃烧了她的理智。

        “混账!”迩梦怒不可遏的挥出一掌,直将那人一掌掀飞了出去。

        潭策呕出一口血,好几次想要挣扎着再跪下,却再也没有多余的体力支撑他做更多的动作了。

        震怒过后的迩梦稍稍冷静下来,便看到潭策倒在血泊中。

        她心下一慌,失了分寸快步走过去,急道:“你怎么不躲!你不是罪乐意吃亏的吗?!”

        潭策苦笑道:“您是……君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何苦到现在还要和我作对!”不知不觉间,迩梦已经红了眼眶,她对浑身是血的潭策有些无从下手,她不过用了三层的功力,怎么会伤成这样,还是说在牢中他遭到了非人的对待才会这么虚弱的,迩梦抓起潭策的手腕一探,不由的呼吸一滞,她愣怔的望向潭策:“你的武功呢……”

        潭策淡淡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罪臣能活在君上的庇佑下已经是天赐恩福,还留着一身武功做什么。”

        迩梦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什么,一滴清澈的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砸在了两人的手背上,“我没有让他们这么做……我是恨透你了,若想侮辱你,我断不会用这种法子。”

        “你……”潭策被那滴泪砸的茫然了一瞬,“你何必跟我解释这些……都是我自愿的,跟你没有关系,君上,你不该关心这些。”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潭策强行将迩梦推离自己,撑着自己的身体又跪了下去。

        迩梦从失态中回过神,迅速的擦干了自己眼角的泪水,站了起来。

        她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脚下的男人。

        却没有一丝一毫报复来的快感。

        她知道,他们两个人注定要止步于此,在他们两人之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迩梦微微的弯下腰,靠近了人的耳边,缓慢而轻的问出了一句:“潭策,我想要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只有你能给我,我要你用……真心来回答我。”

        潭策的睫毛轻颤,呼吸也跟着缓了下来。

        “潭策,你有没有对我,动过心。”迩梦一遍遍的回忆起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并不怎么快乐的时光,可总有些回忆能叫她记在心中一辈子……

        她见过潭策为让她活下去一遍遍的威逼利诱,她见过潭策为她惊慌过的样子,她见过潭策对她温柔的样子,他的不好的,好的一面,迩梦都见过了,也就忘不掉了。

        潭策轻声问道:“君上,要听真心话吗?”

        迩梦点了点头,手指点了点他心口的位置:“只要你一句真话。”

        潭策沉默的深呼了口气,他闭上了眼睛回道:“没有。”

        两个人在刹那尘埃落定。

        明明那么无关紧要,又轻飘飘的两个字,却狠狠的砸在了迩梦的心房。

        迩梦的泪腺在这一刻突然不受控制了起来。

        “是真心的吗?”迩梦哽咽的问。

        潭策道:“君上,时辰不早了,我该上路了。”

        她已经得到了答案,可仍旧不甘心。

        潭策在说谎,他在骗自己。

        迩梦这样想着。

        可终究敌不过一句谎言对她的伤害有多深。

        “回宫!”迩梦习惯了用坚强来掩盖自己的脆弱,到现在也是。

        不远处的侍女和马夫立刻过来。

        潭策上了马车,迩梦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也许,可能,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面了。

        马车内的潭策待走出去一会儿后,才撩开帘子向后望了一眼。

        迩梦的马车只留下一个车尾可以看得见了。

        他深深的望着那点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收回了目光靠在车壁上了眼睛。

        在他的眼睛有些湿润润的痕迹。

        两个字无声的从他口中吐出,“动过……”

        可是动过心又能怎么样呢。

        又何必留下没必要的念想呢。

        他们之间,不仅仅是仇恨那么简单。

        又怎么可能,携手复白头呢。

        赶在上朝之前,迩梦回到了皇宫。

        站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疲惫,好像有愁不完的烦心事。

        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坐上这个位置,也是一种痛苦。

        潭策说的不错,坐上这个位置的,谁不是双手沾满血的。

        她逼宫篡位,做法又和欧阳褚旭有什么区别呢。

        为她更衣的侍女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君上,今日您第一次上朝,需要准备步撵吗?”

        步撵一般都是给女子用的。

        眼下,迩梦成了一国之主,任何事情都要经过迩梦的同意的。

        迩梦今早到现在都没有闲过,原本不想用步撵的,可她是在太累了。

        “备着吧。”迩梦道。

        这是迩梦的第一次上朝,朝中大臣能到场的基本已经都到了。

        文武百官分立两侧,看着新登基的女帝走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齐声高呼之后齐齐跪下行礼。

        迩梦站于高堂之上,将下面每个人的表情都看的清清楚楚。

        她知道,这百十号人的心不一定就那么顺从,她要做的,就是让那些还存着二心的人,从她眼皮子底下消失。

        宋绾来给祁轩送药膳时,见阮六坐在书房门的台阶上七扭八歪的睡着,过去踹开人横在门框上的脚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传来内十分克制的咳嗽声,待走进一看,祁轩手里紧抓着一本书,佝偻着腰咳的正凶,他的眼神仍死死的盯着书本的扉页上。

        书上撰写了十年前那次天翻地覆的变革,周太子顾景崇贪赃枉法,坑害百姓,被废储君押看东宫,之后起兵造反,弑父杀兄,谋权篡位……好一个谋权篡位!

        说他如何残暴,说他怎般冷酷!

        世人说说道道无不提及色变,拿他当作吓唬小孩儿的凶神恶煞!

        可谁又知道,真正的凶神恶煞还好端端坐在帝位上!

        可笑世人被蒙蔽其中还不自知!

        前尘往事猛然被狠狠撕开,祁轩几乎要把这本书捏碎一般,强忍下喉间的腥甜他才稍稍冷静下来。

        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痛苦,宋绾生怕他咳着咳着就翘了,忙走过去查探情况:“你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叫大夫?!”

        祁轩还陷在痛苦的回忆中,当下听到声音,猛然抬起头看向对方,那凶恶的眼神愣是把宋绾吓退了半步。

        宋绾脸色白了几分,他不怵祁轩,但是若真动起手来,他捞不着什么好处。

        空气凝固似得叫人喘不上气,祁轩调整着过快的呼吸,吐出口浊气方才卸下一身的戾气,抬手揉了揉额头叹息一声,整个人颓废不少。

        “我……”话一出口,沙哑难听,看见宋绾满脸防备的站在那,祁轩疲惫的闭了下眼,把解释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解释那么多干什么,祁轩自嘲了下,端过碗正要喝。

        那汤药道嘴边,祁轩嗅着药味眉头一拧,心下骇然,挥手摔了那碗,响亮的动静猛然惊醒了门外的阮六。

        宋绾反应也是迅速,转头就跑,他要是真动了手,月钱可就没了!

        “宋绾!”闷沉的怒喝声让宋绾顿时钉在原地,丝丝寒意从背后冒出,他知道跑也无济于事。

        阮六慌忙进来,“少爷!怎么了!”

        书桌后祁轩撑着桌沿缓缓站起,半张脸都陷在阴霾中,外面明明晴空万里,踏进这屋子却只觉得阴风阵阵,阮六杵在门口干咽唾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阮六:“少爷……”

        祁轩死死盯着宋绾的背影,语气发狠一字一句道:“滚出去!”

        不管是说于谁听的,阮六扭头就跑。

        他家少爷自从醒来就跟变了个人似得,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让人畏惧的威慑力,别变之前是祖宗,说打谁就打谁,变了之后是阎王,万一惹火了杀人可怎么办!

        阮六跑到院子里,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屋内,叫苦连篇,不知哪个宋绾又怎么惹着少爷了!

        这问题怕是问宋绾,他也回答不出来。

        祁轩像疯魔了一般,抓着人的手腕甩在桌面上,笔墨纸砚翻到了一片闹。

        宋绾痛叫一声,眼底顿时冒出水雾来,想起来要动手反抗已是来不及:“你疯了!”

        祁轩无动于衷,一只手卡住宋绾的脖子将人狠狠的制住。

        他双目嗤红,克制着杀意道:“你想害我!”

        “咳……”宋绾喘不上气来,使劲扒着祁轩行凶的那只手艰难道:“我没有……”

        祁轩俨然听不进去,他曾被人陷害,被人推向深渊,万劫不复!

        怪自己优柔寡断,识人不清!

        再来一世,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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