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五十万两

姜益的马车直接去了钱塘知县府衙。

看着女儿面色苍白、眼下青色深重，看着自己的眼眸里有哀求又希冀，姜益叹了一口气：“昨天夜里没有睡好吗？怎么不听爹的话？”

姜南勉强一笑：“事发突然，女儿一时间难以接受，夜里确实睡不安生。后半夜倒困了，睡着了。”姜南上前一步，扶着他坐下，期期艾艾地开口。

“爹……我听说，今日那齐王被您请到了家里？我忧心不已，想回家里去看看，又怕冲撞了贵人，坏了爹爹的安排。”

姜益接过她递过来的杯子，茶也顾不上喝，安抚道：“尽可宽心。贤婿的事，应该可以善了！”

姜南顿时喜上眉梢，可也只一瞬，旋即疑惑道：“爹，你做了什么有如此把握？”

姜益抬起自己的右手，把大拇指和食指合成一个圈：“天圆地方！爹从小就教导你们，这世上唯有一样东西，连鬼都能驱动！”

另一边，齐王的车驾刚到府衙，就有人疾行而来，跪在了车驾前。

齐王坐在车里没有动。

鲍云来从后头匆匆而来，询问面前一脸喜色的下属：“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失礼？”这是跟在他身边已有十多年的属官，若非大事，绝不可能这么冒失！

属官拍了拍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大大吸了一口气，憋住胸口的疼意，回答道：“王、王爷，大、大人！方才、方才杭州商会送来一份募捐单子。”

“这么快？”鲍云来有些欣喜。原本那三十万两的募捐，是杭州百姓感念朝廷恩德、慷慨反哺的缩影。于他这个浙江巡抚来说，算是有那么一点教化有成的功劳。可如今，长沙押解过来的二十万两不翼而飞，那三十万两……

鲍云来看了眼没什么表情兀自把玩着扇子的齐王，心里暗暗叫苦。他倒是有心去和王爷求个恩典，这三十万两先用来顶上那二十万两的缺儿，好多宽裕点时间把那该死的贼给抓到！只是……

这位到底是什么脾性，自己还真没有什么把握……

出乎鲍云来的意料，那位属官又急又喜的声音响了起来：“单子上的募捐银两数字变了！从三十万两，变成了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

鲍云来又惊又喜！眼角余光瞥到原本安坐想事的齐王都微探出身子，那飘飘扬扬的帷幔缝隙里露出那人半张脸。

齐王声音沉沉，开口问道：“怎么突然加了二十万两？”

属官忙应道：“商会派人来说了，杭州百姓安居乐业有赖杭州知府林慕远治理有方。所以，募捐三十万两之后，又重新发动各大商户二次募捐，这才又多募捐了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啊！”齐王目光中流露出一抹玩味，笑道，“杭州官民一体同心，是好事！这杭州商会，不，是这姜会长确实厉害！”

鲍云来听得齐王的话，心里稍安，开口问道：“姜会长捐了多少？”

“回大人，姜会长前后两次共捐二十万两！”

纵是冷练如这等在京兆府往来达官富贵、出入豪门世家惯了的，也忍不住心里暗叹一声“真有钱！”这可是实打实捐了二十万两！二十万两！就算是她这个正儿八经的正四品京官，也得不吃不喝存多少年俸禄啊！如果她手头有二十万两，那天下的奇异食谱，她何须心向往之而苦于无钱收纳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后退几步，凑到叶伤槐耳边，压低声音。

“伤槐，你是不是去了趟姜宅，就是为了给姜益下点迷魂道法，好让他多拿出点银子来解这困局？”

叶伤槐偏头，冲她笑笑：“晚些时候你就知道了！”

是夜，忽起寒风，吹落了一干散雪。飘扬的雪花随风而散，散入那冬日里仍悄然流动的钱塘江中。沿着钱塘江而上，过了一座樟木做成的浮桥，就是一大片树林。林子里树木葱葱郁郁，一派宁静，冬雪还不曾渗透进来。

这林子往东，钱塘县在这里建了一座驿站，因近旁有个樟木做成的亭子，所以就叫了樟亭驿。樟亭驿是杭州东面最重要的驿站，往来人马极多，所以驿吏驿卒也多。此时虽以夜深雪重，但仍有两名驿卒打着灯笼在查看马匹。

其中一人开口道：“这匹马看着就金贵，果然知府衙门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另一人打了个哈欠，把角落里放着的干草篓子拿过来：“那当然！别说马了，今日住进来的那位什么长沙的道台一看就不是寻常人！我给他送个洗漱的水，他还给了我碎银致谢！”

前头说话的那人一惊，旋即拍腿懊恼：“早知他如此大方，前头我就不让你去替我送水了！哎，你说说，他给了多少银子？”

“给多少，你看看他在我们这驿站里还能住最好的房间，你还不上赶着去招呼，还偷懒！”

“谁、谁偷懒了！我那是肚子痛、肚子痛！”

“我才不信！”

两人压着嗓音嚷嚷着，突然一人猛地一回头，声音有些失控地喊了声：“谁！”

“……”同伴吓了一跳，手里的干草也惊得松了手，忙靠过去，“怎么了？你看到谁了？”

“……方才，我看到一道黑影飞快窜过。你看到了没？”

“没有啊，你别一惊一乍吓人！我不问你得了多少碎银还不行？”

“我没装！我真看到黑影飞快跑过去了！”

同伴的声音顿时有了些恐惧：“这荒郊野岭的，我们还是赶紧进房间去吧！”

两人快手快脚地把干草豆子倒进马槽里，窸窸窣窣一阵忙活就跑了。

雪下得大起来了。雪花扑簌簌落在屋顶、树梢、草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来。

在这整齐的沙沙声中，有一道忽远忽近的“咯咯”声传了过来。然而这声音时有时无，让偶尔听到的人想要细听，却又没了。

雪夜，果然是干事的好时候！

大雪，淹没一切痕迹。

而雪声，又遮掩一切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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