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沈峥

……

        那间小院在丞相府的最西边，早年听说是位妾室居住的地方，后来妾室不知何故，一条白绫挂上房梁，上吊而亡。约摸也是真不受宠，尸体挂了两天才被下人发现，从那以后院子便彻底荒废了，无人敢住。

        傅南烟被傅池莺他们驱逐到这里，一开始她很害怕，常缩在角落夜不能寐，久而久之也就无所谓了，因为她懂得了人心比鬼神更可怕的道理。于是安然住下，还把原本破旧的小院打理的干干净净。

        院子里有棵树干两人粗的凤凰木，每到早夏便盛开一簇簇红花，灿若云霞，与之不那么相配的是这棵凤凰木下有口枯井，当年傅南烟就是在那儿救了瞎子。

        她到的时候，果然听到井里传来了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

        “喂——！有人吗？”

        她趴到井边，探头往里望，正好一片云飘了过来遮住了月亮，视线骤然变得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只隐隐看见一个人影的轮廓。

        傅南烟陡然紧张起来，瞎子……

        她上辈子也曾寻找过瞎子的下落，只确定他是前来祝寿的宴客，绝非普通人，可朝中各大家族她都一一了解过，并没找到与记忆想符合的人，就好像瞎子根本不存在一样。

        留到这一世，傅南烟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一开始井里并没有回应，过了半晌，才传来一声“嗯”。

        若不是此地寂静，井里空间狭窄，本身就能将声音扩大数倍，不然傅南烟真的听不见。

        温润，清冷，令人舒适，一下子和记忆中重叠起来，她的心不免有些悸动。

        但好熟悉啊……

        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傅南烟心想，难道瞎子是她认识的人吗？有什么答案要呼之欲出，可就是没有冲破最后一层屏障，傅南烟忍不住向里又探了探头。

        这时，井里又传来声响。

        “……此地无光，姑娘万分小心。”

        傅南烟瞪大了眼睛：“！！！”

        这是……沈峥的声音！

        瞎子，居然是沈峥？！

        事实的真相令傅南烟大惊失措，以至于她不确信的将头又探深了一些，露在井外的脚滑到一块泥泞，于是重心不稳，整个人一头栽进了井里。

        完了，这下还不得摔个半死？

        她自暴自弃的闭上双眼任身体坠落，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而是重重落进了一个清风般的臂弯中。

        沈峥被她扑倒在地上，背靠枯井，微微蹙眉，却是完好的护住了傅南烟。

        他搂着人，有些无奈，“……不是让你小心吗？”

        傅南烟腰上被人紧紧环住，愣了一下，赶紧从沈峥身上爬了起来，不料井里只能容纳一人，她这么大动作，又磕碰到了后面的砖块，砰的一下，撞的不轻，傅南烟疼极了，捂着后脑勺，发现自己还压在沈峥的身上。

        “师……沈公子，对不起，砸疼你了吧，我这就起来……”

        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住她肩膀，另一只握住了她不知道该放在哪的腕子，微凉的触感惊醒手忙脚乱的傅南烟，只见沈峥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罢了，此地狭窄，委屈傅姑娘将就一下吧。”

        怎么能是委屈？

        傅南烟不动了，心想，该是委屈了沈峥才对。

        这个位置其实很尴尬，她几乎整个人压在沈峥身上，虽说之前在马车上她开玩笑地粘过沈峥，不过也是知道沈峥必然会将她推开，眼下空间有限，她和沈峥身贴着身……倒是重生后第一次。

        她问：“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沈峥道：“待一会吧。”

        他神情淡淡，一眼便知性子凉薄，眸子却是极明亮的，倒映出井外的明月和星星，秋天的蝉鸣没那么响了，傅南烟移开视线，有些烦躁的抓耳朵——这是她的习惯，当遇到难解的事情就会这么做。

        她早该想到的。

        纵观大楚国内名人志士，朝中骨干，哪怕名不见经传的她都了解了十之八九，又有几个是瞎子，还有资格参加傅康明寿宴的？可当年，她综合了各个因素，首先排除的就是沈峥，无论怎么想沈峥都不可能平白无故走到这偏僻的院子里，还愚蠢的跌入井里。

        但，竟然真的是沈峥。

        他真的竟然就蠢了次，掉进她家院子的井里。

        为什么？她想不通，于是问道：“沈公子，你……来这做什么？”

        “你也没在宴会上。”

        “我……”她顿住，她总不能说我是专门来找你的。突然，她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傅南烟惊道：“你受伤了？！”

        “无碍。”

        他说的轻描淡写，傅南烟注意到他的脚正以不正常的角度歪扭着，他也不当回事，他总是这样，上辈子就是这样，好像不会痛似得，她心里被人揪住似的疼。

        “……不能无碍，明明痛，为何偏要忍着？”

        沈峥不太懂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她似是难过，气氛僵持，他薄唇微启，试图转移话题道：“你今日表现的不错。”

        傅南烟努力的减轻自己压在沈峥身上的重量，“不错是什么意思？”

        “刮目相看。”

        傅南烟抿唇一笑，因为脱力又掉了下来，沈峥的腿又被砸了一下，约摸是牵扯到脚腕的伤口，顿时冷汗都冒出来了，“不知沈某做错了什么，傅姑娘何故蓄意谋杀？”

        “不是，我……对不起……”

        她不敢再动了，垂着头甚至不敢去看沈峥。自责的情绪从脚底漫上头顶，似乎每每遇上她，沈峥都不会碰到什么好事，动不动受个伤，替她背个锅，给犯事的她擦屁股，上辈子她被猪油蒙了心智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现在……

        她不想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对不起，其实有很多很多话她想对沈峥说，不过现状是……好像能说的只有对不起。

        “你怎么浑身湿漉漉的？”

        水滴从鬓边流下来，傅南烟随手擦去，隐瞒了楚云景的事，只道：“不知道谁家的狗突然窜出来，我脚滑，掉进了后花园的水池里。”

        “你怕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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