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重温旧梦篇（六）

风信子似是犹豫了一下，却应下来了。

        虽说神仙亦不可干预人间之事，只是一般人想要大彻大悟尚且需要几十年的功夫。

        那苏月纹就算是能撑，可也就三两年的光景了，苏孝合定是赶不上了。

        “尘世间的名字对你束缚颇多，你若此番潜心修行，那便先定个自己作为修行者的名讳吧。”

        苏孝合抬头：“名讳？如师傅的‘风信’一般？”

        “正是。”

        苏孝合皱着眉，“我不知道，师傅给我取吧。”

        风信子心道正好，这本就为师该给你取的。表面装作高深莫测的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我之前与你说过，你体内有两团火，视为重阳。你拜我为师也是在去年人间的重阳节那天，所幸你便叫‘重阳’吧。”

        苏孝合明目闪烁，重重点了点头，“重阳在此谢过师傅。”

        “免礼。等你以后真有了大成就有的是人叫你重阳子，到时可不要忘了你师傅我。”

        “没齿难忘。”

        ——————

        苏孝合潜心修炼功力与日俱增。不出两年竟已有半只脚踏入了神仙界的门槛儿。

        苏月纹的病情日益加重，平常草药的作用聊胜于无。若是放在平常人身上怕是气数已尽，只是苏孝合一直在她昏睡时悄悄施法为她暂缓病情。

        不管如何拖延，病情只能暂缓，毕竟苏孝合此时尚且是□□凡胎，别说是为他人，便是为自己都不能拨动命格。

        苏孝合别无他法，只能更加努力的修炼。

        这日苏孝合学堂的老先生将他单独叫道自己的家中，与他对谈学业。

        “孝合呀，你还记得你当时与我说过的话吗？”虽年岁已高可老先生的身子骨尚且硬朗，一双经历时间的沧桑的眼睛中射出炯炯目光。

        看着苏孝合眉头轻皱似是一时分辨不出自己曾说过哪句话，老先生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叫你来是想同你说，三年一次的大晷科考还有一个月便要开始了，三年前你年龄小，虽才华过人，可你母亲不放心你一人前去赶考。”

        “怎样，这次准备如何？”

        苏孝合攥着自己的衣袖，这才知道老先生问自己的是什么。只是自己母亲的时日无多，他必须抓紧时间修炼得道升仙，怕是不能分心前去赶考。

        老先生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心中已然明了。

        “孩子，这些年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几年前的壮志凌云意气风发如今好似不见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成日愁眉不展，可是孩子你要知道，人生的道路上充满泥泞沟壑，别让自己轻易陷进去。”

        “无论多难，都要学会抽身而退，纠缠的久了，最后反而是跟自己过不去，大千世界看淡不过皆为过眼云烟。”

        苏孝合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老先生说的字字在理，他会记住。

        可是他无法告诉老先生，再是学会放下，自己也不忍心看着亲生母亲离自己而去。

        拜别老先生后，苏孝合失魂落魄的回到渺渺阁，提起精神与阁里的姐姐们打了招呼，而后又去到苏月纹的屋子里。

        才刚推门，就听到冯娘子在高兴地说着什么。

        苏月纹今日气色不错，脸色红润，半倚在床头面带笑意看着冯娘子。

        “孝合，快来听你干娘带来了什么好事情。”

        苏孝合走到苏月纹身边，先摸了摸她的手，确认温度过后又去把窗户掩了掩随后坐到她身边。

        “冯娘子能带了什么好消息，无非就是哪位听客多给了几两银子。”

        “去你的！”冯娘子一巴掌糊到苏孝合背上，打的苏孝合咳了两声。

        “你干娘我要嫁到卢老爷家了。”冯娘子得意洋洋道。

        “哈？”苏孝合瞪她，以为她吃错了药了。

        “哈什么？你干娘我有这么好的福气你还不愿意啊。”冯娘子一噘嘴。

        苏月纹在一旁欣慰笑道：“你干娘说了，那卢老爷家是在广南城做布匹生意的，天天往咱湘南城渺渺阁跑专为听她的琵琶，对她痴情的很。”

        “可是呢，家底也丰厚。”冯娘子骄傲道。

        “你是不是傻？”苏孝合叹了口气，又被自己亲娘揍了一巴掌。

        “那卢老爷原配已过世三年，你干娘嫁过去便是正室，如今渺渺阁姑娘的去路没有一个比她再好的了。”苏月纹替冯娘子解释道。

        苏孝合撇了撇嘴张口语言，可苏月纹她满心为冯娘子欢喜的样子，他不忍心开口，所幸先瞒着了。

        待到苏月纹要休息时，苏孝合给她掖了掖被角，和冯娘子一同出门。

        出门后，苏孝合一言不发抓着冯娘子的手腕就往外走。

        “哎哎哎，撒手撒手，小兔崽子吃什么了力气这么大！”冯娘子被苏孝合拉到渺渺阁后无人的院子里才被放了手。

        搓着被攥红了的手腕，一抬头看到一张带着怒意的脸近在眼前。

        “你是傻的吗？要嫁给那什么广南城的卢老爷！”

        “嫁给他怎么了，人家家有钱无妻，我嫁过去既不伤天害理还能坐吃享福，他也认真待我我为何不能嫁！？”冯娘子理直气壮。

        苏孝合自己在学堂上课时，曾有临城的其他学堂听闻老先生授课高深前来学习，其中就有卢家的孩子。倒不是说卢家人品行有为题，只是……

        “那卢家的幺孙都比我大三岁！”苏孝合气的直冒烟儿。

        “那又怎样？”

        “怎样？你嫁过去是给他当媳妇还是给他当闺女！”

        苏孝合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保养的极佳的脸庞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些小姑娘的神态。

        “你少胡扯！”冯娘子这回也生气了。

        十五岁的少年就算长得再慢如今也已与自己平齐，冯娘子与他相互怒视谁也不肯服软。

        “我才没有胡扯，这番婚事我是不许的，你赶快给我退了。”苏孝合紧皱眉头。

        “我不退！管你许不许又不是你嫁他。”冯娘子梗着脖子。

        苏孝合无奈，他知道从小和冯娘子吵架他都没赢过，原先的拌嘴他都无所谓，可这次他真的想赢一回，他深深叹了口气，“冯娘子，你怎么那么傻呢？”

        冯娘子看苏孝合态度软了下来，自己藏在心底的委屈也涌了出来。

        “我没有办法啊必安，这是我能给自己找的最好的出路了。”

        “我们渺渺阁的姑娘之所以能出去奏乐唱曲儿，你以为仅仅弹得好唱得好就够了吗？”

        冯娘子轻轻拂过脸庞的泪珠，“不趁着还有几分容貌找个好归宿，难道要等老了没人点了烂在阁里吗？”

        “你可以当教习嬷嬷啊。”

        冯娘子摇了摇头，“那么多姑娘老了都留阁里当教习吗，谁都不确定自己能留下来，可等到那时，若真的留不住了，我们又能去哪儿呢？”

        “你还有我呀冯娘子，我养你呀。”苏孝合心痛道。

        “哈，小兔崽子少跟我逞强了，你娘亲的病都把你耗成什么样子了，阁里那么多姐姐有镜子你也不拿来照照。我可不想再给你们娘俩添麻烦了。”

        冯娘子似是被苏孝合的话逗笑了，抬手充满爱恋的抚了抚他的脸庞，喃喃道：“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往你摇篮里放小金福袋的日子好像还就在昨天。”

        冯娘子吸了一口气，扬起一个笑脸宽慰道：“行了，人家真心待我，还能保我衣食无忧，你少在这里思前顾后的了。到时候我还能拿‘婆家’钱补贴补贴‘娘家’人，嘿嘿，你和你娘就偷着乐吧。”

        苏孝合没办法告诉她苏月纹的病早就不能再依靠普通的药物了，可思前想后也没有什么可以拦住她的。少年双手紧紧攥于袖下，又缓缓松开。

        “何时？”苏孝合沉声问道。

        “嗯？什么何时？”冯娘子擦了擦泪痕。

        “你何时出嫁？”

        “哦，十日后。”

        “这么急。”苏孝合皱眉。

        “嗯，我是续弦又是乐人出身，卢老爷年岁也高了，婚事不宜大操大办，到时候直接来个八抬轿子就把我拉走了。”冯娘子无所谓道。

        ……

        苏孝合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到时候我去送送你。”

        “成嘞，先说好你可别哭啊。”冯娘子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红红的鼻尖。

        “知道了，才不会哭。”苏孝合别过头去。

        “跟你娘那边不要多说，免得她多想。”

        “我知晓。”苏孝合应道。

        冯娘子还是那个无拘无束的冯娘子，抬手揉乱了苏孝合的束发，潇潇洒洒一转身回屋找小姐妹们炫耀自己婚事去了。

        ——————

        当晚，苏孝合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心乱如麻，修炼时差点走火入魔。

        好在苏孝合随身携带着灵珠让风信子及时感知到，赶到了他身边帮他压制心神，这才突破境界。

        苏孝合再次清醒已是隔天晌午，睁开眼时只觉气定神闲、心既湛寂，耳鼻口目皆能感知万物变化。

        他听到身边风信子声声感叹道：“天纵奇才，奇才呀。没想到这么快，就只差一步了。”

        苏孝合没有说话，默默抬手放在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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