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流言蜚语

军训过完，次日就下一场大雨。

        赵西西和欧阳淼撑着一把伞在校门口瑟瑟发抖，两人披散着的头发昭示着来时的匆忙。

        “我先把你送班”欧阳淼说，她们不在同一栋楼，这女生一看就是乖顺怕迟到那一挂。

        “不用。”赵西西看雨倾泻而下，出去的瞬间便会成落汤鸡。可是，快迟到了，老师说迟到的罚扫地一周。“先去你那。”

        “你说的哈。”这雨那么大，迟到情有可原，欧阳淼又去买了个粽子，雨点把两人的鞋迸得又湿又脏。

        赵西西心里着急，一眼看到许梓越，扯了下欧阳淼。

        “嘿！许子。”欧阳淼大喊，手舞足蹈着，他走过来的时候，她心中暗道，中了这丫头的计。

        不过……她勾出红心皇后般的微笑。

        “在乎点形象好不，我以为两个疯子呢？”许梓越笑着，他没戴帽子，额前的刘海好像烫了下，像被拉直的泡面。“不，西西你不是疯子。”

        赵西西忘记了冷，她的名字有趣，嘻嘻哈哈，有人说叫她的名字很容易感受到欢乐，常西西、西西的叫。她倒没觉出多大亲切感。

        许梓越叫，那感觉就怪怪的，像咬到夹心的糖果。

        “走吧，迟到了。”赵西西看着他俩。

        “西西，咱们一个班，一块走，你不介意和我一把伞吧”许梓越小心地问。

        “去去，和许子走吧，她可巴不得呢？”欧阳淼说得阴阳怪气，看那赵西西脸色虽没啥动静，但嘴唇悄悄地咬起来。

        赵西西站在伞下，许梓越撑着伞，恨这伞不够大，两人摩肩接踵，先尴尬了会儿。

        “你在欧阳淼家睡得好吗？”他昨天把她耽误得太晚了。

        她们差点打起来，赵西西说：“挺好的。”她看到许梓越半个身子在外边，把伞往边上推，“你不用特意照顾我，我……我不弱的。”说完她就尴尬地想找地缝钻进去。

        “那你离我近些。”许梓越爽朗地笑，把粉红色的浓雾都笑散了。

        她看自己离他有两拳之远，往里边挨了些，温度似乎能透过衣服和空气介质传播过来，靠近他的那一侧暖烘烘的。

        “西西，他没有怀疑你吗？”昨晚情绪太过激动，早上想想，挺奇怪的，爸向来很谨慎，看他的职业，便知是个城府很深的人。

        他当时简单交代了下，直接把她推进去。

        这个他自然是许梓越的爸爸，赵西西看雨点落在地上，溅起小水花：“我说是阿姨资助的学生后，他露出了然的表情，可能蒙对了。”

        许梓越轻轻“嗯”一声，彻底放心。当初，给他选择是出国留学还是在这上重点高中，他毅然决定留在这，原因是他在母亲手机里发现一张照片。

        爸和一个女人在吃饭，在那个地方。

        这次出去，他来这里，真的看到熟悉的画面，整个世界都塌了，他没有勇气去问，还抱着幻想，在周围转圈，遇到赵西西。

        两人各怀心思，雨伞下的亲密接触倒不是那么煎熬。

        到教学楼，许梓越收起伞，赵西西飞快地走。

        许梓越远远落在后面，他心思细着呢？不想和这位有什么绯闻。他无所谓，真怕赵西西应付不了。

        赵西西落座一分钟，许梓越很着急地赶来。

        她看表，惊叹这位果真是卡点大王。

        领了书，见了各科老师，老师们第一节课半节课都在讲规矩，为了日后学生的敬畏都把严厉升到10分。

        赵西西觉得内容眼花缭乱，有些老师声音小，没带话筒，最后排听不清，有时黑板上的字被几个人头挡着，看着费劲。

        她好学的劲并不强烈，像一匹懒散的马，有人赶就跑，没人赶、路还不好就悠闲地走。

        许梓越不同，他学习好，方法得当，投入到一件事情特别快，不会的一定弄懂，老师们都喜欢往这溜。

        两相对比，赵西西受到熏陶，学习的劲被激发。

        上课学，下课也学。

        在这躁动的青春期，业余生活丰富多彩。

        赵西西正飞笔记历史老师补充的内容时，前面递过来一个纸团，原来它应该是叠的四方的粉色纸，经着众人的手变成黑皱的一团，她不假思索扔给许梓越。

        边写边扭头看他，他面无表情塞到抽屉里。

        许是这两个动作耽误记笔记，他伸着脖子往这边瞅，赵西西把书本往他那边推了推。

        到下课，他就出去玩，赵西西等，不见有人来，她还想看热闹呢，可惜啊，只是放了个烟雾弹。

        有高明些的女生来找他问题，他给你认真解答，非把你弄懂才放回去。

        赵西西发现个有趣的事，他给人讲问题时，喜欢留一两个勾子，边问她们边用那种压迫性的眼神她们，有种答不出来就把人拉出去斩了的感觉，她有幸经历过一次，好在答出来了，只是脖子冷嗖嗖的。

        几天下来，问问题的少了，那几位女生开始认真听课。

        她和许梓越的相处模式很怪异，和古代举案齐眉有些相似，无论说什么，都侧耳倾听；无论借什么，后缀都会加上谢谢。

        堪称现代版举桌齐眉。

        关于他们两个的八卦不知被谁掀起的。

        赵西西被冠以恶名，朱悦心果然把她的事添油加醋都抖了出去。

        气质是天生的，从小学到初中她胆怯的气质发挥得越来越淋漓尽致。

        【她啊，老实得很，班里的几个女混混欺负她。】

        【名义上是朋友，其实就是奴隶。】

        【她还和一个男生不明不白的，那男生转学，别看她整日低着头，内里就是个狐狸精。】

        ……

        她所说的事件是发生过，换了个包装把巧克力当泥巴了，赵西西无可辩驳，她走过时周围人安静下来，带着好奇的目光打探她。

        每走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到座位她几乎是寻到喘息之地。

        这传言的力量很大。

        她不奢求朋友，只希望能被平等对待。

        可不知从哪天开始，她被赐了个外号：鞋鞋。

        和西西发音有些像。

        老师点名提问她时，班里一阵窃笑。

        下课去厕所时，被人莫名插队。

        吃饭，坐在哪儿，四周就会空荡荡的。

        ……

        她低眉顺眼，似乎又回到初中，弓腰驼背、自卑孤单的形象。

        这次，更严重。

        默默无闻的她竟在来校十几天就出名了！

        她觉得度日如年，呼吸都好累，她快撑不下去了。

        陆帆和许梓越打完球闲聊时，扯到最近的热门话题。

        许梓越边擦汗，说：“是我害的。”

        陆帆一点就通，冷笑：“靠，你真自恋。”

        那位请病假的同学一直没来，陆帆坐在他们前面，没事就向后探脑袋，他皮肤是健康小麦色，发型和某个当红球星特像，特像一个球。

        地理课老师扯远，他玩手机，看到什么好笑的东西想给哥们分享，就看到许梓越睡着，赵西西正伸手要触碰他。

        他猛地一撞桌子，赵西西看他皱眉，一脸嫌弃地看她。

        桌下的手发抖，她刚刚看那笔要画她脸上了，拿走怎么了？!

        这一撞使红色的笔在许梓越脸上画了道，触目惊心。

        陆帆心道刚才救他免被脏手摸，晚上坑他请客。

        刚扭头给地理书翻页，一本书砸过来，他愤怒地看赵西西，发现不是她，许梓越冷漠的声音近在耳边：“有毛病，睡觉呢！”

        陆帆看他睁着大眼睛，眸子阴沉，“你不知道……”

        他拍了下桌子，声音闷重：“还有完没完。”

        “许梓越，真特么好样的。”陆帆回身，把杂乱的书本收拾整齐，他要搬回去，好心当成驴肝肺，这十六年从没这么憋屈过。

        除了扔书引来地理老师一眼注视外，后面的声音如密闭的房间，近旁的人毛骨悚然，远点啥也听不见。

        许梓越胡乱擦脸，说：“同桌，我脸上还有吗？”

        赵西西把镜子给他，趴在桌子上。

        “老师看着呢？西西，下课再睡。”

        没应声，只看到起伏的肩膀。

        放学，许梓越没动，搁以往，他第一个出去，他翻着书，看人都走，除了前面那个谁都不理的男生。

        他开启撒娇模式。

        “西西，你别哭了。”他拍着赵西西的背，“西西，善良美丽的同桌，别哭了。”

        赵西西那点哭意被吓散了，她不想让人看到这窘迫的模样，哑着声说：“我不哭，你去吃饭。”

        “一起。”

        “你不怕吗？”

        “我不在乎。”他自顾笑了笑，声音带着失落，“那我自己走了。”

        班里安静，赵西西抬起头，揉下眼睛，大喊：“谁来救我啊！受不了了。”

        “没人会来救你，拯救你的只会是你自己。”

        “啊！”本以为没人了，突然冒出个声音，赵西西尖叫。

        看前桌转过身，递给她张纸巾，这是她首次见前桌庐山真面目，生无可恋的眼睛，整张脸出奇的文艺，飘着悲伤的味道。

        西西接过，忘了道谢。

        “有课外书吗？”

        她抽出一本，他看到封面，“我不喜欢小清新。”不过还是接过去。

        赵西西把抽屉里的东西掏出来，“超惊悚的，我还没敢打开。”

        “谢谢。”他眼睛亮起来，仿佛揭下层死沉的面具。

        赵西西往包里塞几本书，去找班主任请假，看隔壁班没人，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朱悦心，贱人!!!

        班主任正看着同学们的作文，听这女生说要请假，再过两天就国庆了，能有什么要紧事。

        他隔着眼镜看到赵西西视死如归的目光，是暴雨夜花朵的挣扎，他说了句:“赵西西同学，我相信你身上发生什么事情，请假一定有原因，你是个好孩子……”

        许梓越回来，见赵西西上课还没来，想她不会要寻短见，一下就站起来，要出去。

        “她回家了。”孟清河说，他本懒得说，看在小说不错的面上。

        这是许梓越第一次听他跟自己说话，心中想赵西西跟他说，都不跟自己说，走时留个纸条能费多少时间，她是生自己的气了。

        而九班炸了，朱悦心看到黑板上的字捂住脸，她此时多希望苏沫能帮她擦掉，而苏沫只是看一眼，骂着脏话，拉她说找老师去。

        成团就会有威慑力，无论好的坏的，苏沫也是谣言的煽动者，朱悦心想自己好像又上了当。

        晚自习后，杨侑丰扯着他俩去吃夜宵。

        三人捧着关东煮吹气。

        “你俩赶紧说明白，都、都没法好好打球了。”

        “我没睡着，睁着眼睛呢！”许梓越说。

        “我靠……”陆帆气消了，“认真的？”

        许梓越看一双迷茫的大眼睛和一张坏笑的俊脸，佯装生气：“吃你们的。”

        他当时困了，趴在那儿眼一点点合上，看到赵西西的侧脸，大多情况下赵西西是没有表情的，而此时她正入迷看书，一会咬唇低笑一会凝眉沉思，有时还撅起嘴……。

        他看得有趣，有首现代诗很好描述这场景，大意是：你站在桥上看风景，我站在桥下看你。

        此时赵西西对他就像本魔法书，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页会变出什么花样。

        她看完一页抬头看老师，为避免尴尬，他有先见之明地闭上眼，狡猾如他，贪婪地留了一道缝隙，看她先笑了下，手轻轻伸过来，他这才觉出笔尖沾着皮肤。

        陆帆这莽小子猛一撞，旁边桌子遭了殃，她正弯腰，那位置……撞到了胸部。

        听欧阳淼说，撞青春期女生的胸部和踢男生的老二疼痛相当，他不知真假，当时差点和陆帆干一架。

        现在，他还有那种冲动，跑到陆帆后面，对着他虚踢了一脚。

        身轻如燕，赵西西此时的感觉。

        她回到舅妈家，里面正热闹地吃着饭。

        看到她明显脸色僵了下，“咋这个时候回来了？”大舅说。

        “没事，老师让回去办身份证，我吃过了，先去休息了。”

        这一夜，赵西西想了很多。

        几乎没睡。

        清晨，照镜子松了口气，头发没白。

        她转两趟车到家，爷爷奶奶听她回来，炖了鸡炒了肉，直说西西瘦了。

        她喝着汤，看爷爷奶奶的笑容，心一下暖了，眼泪悄悄落在碗里。

        夕阳西下，鸟儿展开翅膀在蓝天的庇护下飞翔。

        她站在平楼上，稍一错便会掉下去，两米多，运气好什么事没有，运气不好……落个残疾。

        她以前只敢坐着。

        她自言自语，声音带着决绝。

        赵西西，我给你的最后期限。

        做不好，死去得了！

        没什么比死更可怕！

        现在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能吓到你的！

        再次回学校时，我要你“坏”一点，以毒攻毒，把他当做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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