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舍不得

屋中幽暗，气息紊乱。

        黑影交叠，纵情恣意。

        没有怀疑，将自己交托对方。

        是情谊，是认可。

        感受过很多回，过去每一次只觉虚幻，愈加沉沦不可自拔。

        原来，一样的感受，却因为心境不同，做着相同的事，味却变了。

        “阿卫，什么都能给我吗？”气息微弱，汗珠汇聚在鼻尖，小心滚落。

        发丝黏在耳鬓，她腾不出手固定。

        “都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除了离开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这一生，所要不多，只要一个你，过分吗？

        夏叶：“当初，为什么放弃我？”

        花好月圆，人比花娇，她不该坏了兴致，可他现在待她是真的，那过去呢？

        那个牵着她手，和她一起在海边看烟火，深情凝视她合照的少年，也是真的吧？

        告诉她不要放弃自己，几乎要跪下求她的少年，也是真的吧？

        如果都是真的，为什么在她最难熬的年岁，为什么对她置之不理？

        为什么将她赶出他的世界？

        她不是拖累，她也不想成为他的拖累，所以她努力理解他的处境，努力对自己说：向卫和她一样，都只是17、18岁的学生，他们什么都不能做。

        所以，她没有怨恨他的理由。

        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她的家事，是她的家事，所以向卫没资格参与其中。

        不怨他。

        不该怨恨他。

        她的大脑疯狂提醒她理智，心却凉了。

        如果，如果当初他待她也是真的，年少的深情不如现在牢固吗？

        因为长大了，所以反思后，后悔了吗？

        就算是他后悔，夏叶想，她也舍不得向卫。

        因为，是他啊。

        给她递了一口袋“纸星星”的少年向卫啊。

        向卫一怔，片刻迟疑，贴近她，将自己埋进她颈窝，重重叹了一口气，却，答非所问。

        “我们什么都可以做，我只怕你不爱我。”

        抬手覆盖他眼眸，掩盖黑夜中的深眸，向卫感受夏叶掌心温度，燥热，难耐。

        “我那时，思虑太多，怕你的事我掺和太多，惊动到家长的话，以后你进家门怕是有点难度。”

        听着像玩笑话，夏叶却读出几分真心。

        高二暑假前，向卫住院后，他的妈妈确实从南陵赶回港城，在港城陪了他2个多月。

        向卫的妈妈，夏叶见过。

        有段时间，总是停车在学校附近，等着向卫晚自习下课。

        从小到大，她和向卫、陈之影无数次站在领奖台上，台下的女人总是一脸骄傲。

        初中向卫爸爸也会参加活动，只是随着向卫迈入高中，向卫家里人搬家去了南陵，留向卫一人在港城上学。

        什么时候察觉，自己对向卫有点不同呢？

        夏叶细想，大约是高一的暑假。

        向卫打电话给陈之影，要去他家蹲两天，陈之影和江南去市图书馆写作业，不得以带上向卫，向卫难得安静在图书馆看书、发呆。

        去图书馆的第二天，江南给她打电话，说向卫也到图书馆写作业，问她要不要一起，大家暑假也能一起过。

        夏叶握着电话，说了好，转身和爸妈说学校有事，推掉了补习班。

        她不知为什么自己这么做，但那时，她心底有个声音对自己说：你想去图书馆吗？你是想见他吧？是不是？

        一张桌，4个人，偶尔江南请教问题，偶尔夏叶和陈之影讨论英语语法，唯独向卫一言不发。

        夏叶起身去买水，刚准备付款，却被向卫抢先一步。

        “你这几天住陈之影家？”

        向卫拧开瓶盖，“咕嘟”饮了一口，盖上瓶盖，点了头，“离家出走。”

        不加掩饰，十分坦然。

        “哈？”夏叶不敢信。

        “你是三岁吗？这么大的人了，闹什么离家出走。”

        向卫转着自己手中水瓶，露出冤枉表情。

        “我离家出走前和我爸妈说了。”

        夏叶：“说什么？”

        向卫：“我说：‘我没兴趣转学去南陵，你们冷静想下，这几天我先去我朋友家住’。就是这样。”向卫摊手。

        夏叶心中一惊，问：“转学去南陵？”

        向卫耸了耸肩，“我才不去，我爸妈爱去就自己去，谁爱去谁去，老子才不去南陵。”

        隐隐担忧，夏叶却没说出口。

        或许是察觉她的惊愕，向卫不怀好意戳了戳她胳膊，笑道：“我爸妈去南陵做生意，我是不会去的，你放心。”

        多少被戳中心事，夏叶红了耳根，慌忙否认。

        “我才不管你转不转学呢，你转学也影响不到我成绩排名。”

        嘴硬心软。

        “那，我们一起考临清大学，如何？”

        少年冲着她笑，阳光灿烂，好似窗外烈日，灼人不可直视。

        我们，一起考临清大学，如何？

        那时，夏叶哼了一声，“那你多努力。”

        她嘴上这么回，心中却安稳几分。

        第四天，图书馆里不见向卫身影。

        “说是今天回家看看，刚好暑假，或许，会跟爸妈去几天南陵吧。”陈之影翻着课本，若无其事对夏叶说，“你找他有事吗？”

        我想问问，一起考临清大学的事，是随口说的吗？

        夏叶坐在桌前，心思缥缈，挣扎难定。

        午时，陈之影看了看手表，突然道：“哦，对了，我记得向卫说，11点半他爸妈要开车回南陵，不知道他去不去。”

        放下手臂，问江南：“你中午回家吃饭吗？”

        江南摇了摇头。

        陈之影又问夏叶：“夏叶，你中午应该回家吃午饭的吧？现在走，应该刚好。”

        分明不是问句，是催促她走，夏叶怀疑陈之影是故意为之，看她着急，看她笑话，但最后还是给了她“台阶”，真是坏心眼，夏叶瞥了眼江南，心想：自求多福。

        “中午回家吃饭，下午不一定过来，我先走了，拜拜。”夏叶收拾完桌上课本，多余的参考书往陈之影面前一堆，“老陈麻烦你帮我还书，我，急事。”

        不等陈之影推辞，夏叶挥手潇洒出了图书馆。

        江南：“你得罪她了？”

        陈之影：“没有，就是，同情下向卫的未来。”

        江南：……

        在小区门口犹犹豫豫，一路都在想借口，巧遇？故意来问他？

        如果自己说特意来找向卫，他会得意吧？

        夏叶犹豫再三，决定发条信息试探。

        夏叶：【老陈说下午图书馆人多，要不要帮你占位置？】

        应该……没有很明显吧？

        夏叶咬了咬指甲，等着回信。

        以往向卫回信都很迅速，但这次却奇慢无比，一秒无线长。

        看着时间一点点溜走，已经过了11点半，陈之影说向卫家里人十一点半离开港城，会不会提前出发了？

        向卫又一直没回她消息，难道，他……

        正准备再发一条信息，小区门口却停了辆车，夏叶余光瞥了眼，向卫拎着包跟着他爸妈出来了。

        夏叶心中一紧。

        要假装若无其事，她收起手机，骑车靠近。

        向卫低头和他妈妈说着什么，停在门口的车下来司机，帮忙搬行李，向卫爸爸先进了车。

        等向卫走向车门，夏叶看准时机唤了向卫一声。

        向卫回头，一脸诧异。

        闻声，向卫妈妈也看过了，虽然见过多次，向卫妈妈的华贵还是令夏叶生出怯意。

        “发你消息你没回，买东西路过，刚好问你一声，陈之影说下午去图书馆占位，要帮你留位置吗？”夏叶说完转向向卫妈妈，微微点头唤了声“阿姨好”。

        向卫妈妈温柔一笑，“是夏叶吧，一段时间没见，越来越漂亮了。”

        夏叶腼腆笑了笑，眼神却瞥到向卫手中包上。

        “叔叔阿姨要出门吗？”

        向卫妈妈：“回南陵。”

        手心一紧，握着车把的骨节都白了几分。

        刚要开口再问点什么，汽车车窗降了下来，向卫爸爸看了眼三人，开了车门，走到夏叶面前。

        夏叶慌忙唤了声“叔叔好”，向卫爸爸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和向卫玩世不恭模样完全不搭，但从长相上来看，是亲生的没错，都高大冷峻，不同的是向卫爸爸气质更加沉稳。

        夏叶想，等向卫岁数再大些，应该就是这般模样。

        很是讨人欢喜，令人有安全感。

        “见过，经常和阿卫一起比赛领奖，夏叶是吧？”声音沉沉，没有任何感情。

        夏叶愈发紧张，应了声“是。”

        “爸，该走了。”向卫打断向父审视的目光，微微往前半步。

        向父眸色锐利，看了眼夏叶和向卫，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不勉强了。”

        又道：“经常去你外婆、奶奶家看看。”

        说完就对着向母眼神示意上车，向卫妈妈又嘱咐两句，上了车。

        夏叶和长辈打完招呼，直到车影消失，才察觉向卫一脸戏谑。

        向卫握住她车把，她逃都没的逃。

        向卫翘着嘴角，说：“喂，夏叶，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夏叶：“我没有！”

        向卫心情更好，“怕我也去南陵？”

        甩开向卫手，夏叶猛蹬自行车，险些撞到向卫，他迅速跳开。

        “我才没有！”

        猛地窜出去，她不想向卫得寸进尺，他就是这样，她待他有一点好，他就恨不得“昭告天下”，非要坐实他们之间“有点什么”似得，她百口莫辩，又觉得没什么可辩，她私心，确实“有点什么”，只是，不可说破的一点小小情丝罢了。

        情窦初开，少女心情总是诗，小心朦胧，惴惴不安。

        忽然腰上被人一扶，车座一沉，她忙稳住车把。

        小车晃晃悠悠，在地上滑出“s”形轨迹。

        向卫松开扶住她腰的手，握住车架，欢笑道：“夏一叶，承认吧，你就是舍不得我。”

        不用看镜子也知道，她现在肯定面红如朝霞。

        “我没有！向卫你是不是自恋！”

        我想靠你近一点，可又怕靠你太近，我羞涩的不肯承认，可心却不由自主担心你，你肆无忌惮霸占我心中位置，宣告领地，你真讨厌，我该怎么告诉你，其实，我也喜欢你。

        口是心非，又爱逞强。

        幸而，你总能看穿我的逞强，留在我身边，拆穿我的矜持。

        我慌乱，又欢喜。

        如此舍不得你。

        舍不得你离开。

        但我知道，你对我的执着，所以，我假装不在意，允许你出现在我身边，你以为是你纠缠赢了，可一开始，我何尝不希望你难缠异常，对我纠缠到底，万死不辞？

        这场爱情游戏里，我们都是赢家。

        我们是彼此的筹码，也是彼此的奖品。

        恭喜你，从一开始就惹上我。

        ……

        夏叶轻抚向卫发丝，感受他喘息和心跳。

        生命如此精彩，还好她从未放弃。

        黑夜中，窗外的灯光令她倍感暧昧，向卫埋进她颈窝，一声叹息。

        “明天你还要去工厂吗？”他气息微弱。

        “也可以不去，周一上午一定要去。”

        向卫蹭了蹭，他额间汗湿了她颈窝，如同一弯泉水。

        “那，我们可以不用出门了。”

        夏叶翻了个白眼，无奈推了推他，“没空陪你，我还想去看园林。”

        向卫勉强撑了身，拖了自己侧脸，一脸遗憾，像落水狗，惹人怜爱，夏叶想：好好英俊的脸，每天装无辜，图什么？活见鬼了。

        向卫：“可是，我呢，对你，‘无法自拔’。”

        夏叶骂人的脏话还未说出口，又被堵了口。

        我们惶惶不安，总会患得患失，蓦然回首，我们错过的何其多？

        即使，错过，也要往前走。

        将所有遗憾填补。

        夏叶想，总有一天，向卫告诉她吧，在那之前，这次换她等他就好。

        一年，两年，五年……

        生命不长，但和向卫在一起的每天，都无比美好，和他吵闹，玩笑，置气，都如此珍贵。

        在我们有限的生命中，我想在你身边。

        直到，最后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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