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拔河比赛

时针不知不觉间转过了十点，日头渐渐变得毒辣起来。

        胡千芙扒着栏杆，目光追随着主席台下拔河绳子的动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她顾不上太阳的暴晒，也顾不上泪水从额头上流下来，辣得眼睛刺痛，整颗心都系在了绳子上，随着那个红色标志物的晃动而七上八下。

        这是一场熬人的拉锯战。

        一方身强体壮、实力强劲，一方士气高昂、策略得当，双方还真的势均力敌。

        比赛的精彩程度引得观赛老师和围观群众都一会儿惊呼、一会儿赞叹。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十六班的体力优势越来越明显，他们持续发力，三班绳尾的几个男生甚至被拉得重心不稳，飞了起来。

        紧接着，三班的整个队伍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前倾。

        看到这里，胡千芙终于耐不住了，她从凳子上弹起来，一股脑儿地跑下主席台，一跨三个台阶，连忙冲到绳子旁边。

        “哎哎哎。”一旁的裁判老师被身侧窜出来的黑影吓了一跳，赶快伸手拦住她，“不准临时加人！”

        胡千芙没空搭理他，双手叉腰站在队侧，提高嗓门喊道：“三班的！压低身子！”

        “压！压！压！往下坐！”她一溜烟跑到队尾，挨个指挥，“陈辰，弯腿后撤！江然，直接往下坐！李辉，身子后仰，后仰！”

        “跟我喊：一！二！一！二！”

        胡千芙起了个头，同学们马上跟上节奏，喊“一”时弯腿后撤，喊“二”时身子后仰，边吼边发力，很快就追平了劣势。

        胡千芙个头不高，但站在指挥位上，气场全开，一下子就稳定住了军心。

        同学们也很快冷静下来，又想起赛前商量好的战略，一下又一下地攀着绳子，最后猛地一发力，竟直接把十六班的一小撮人打倒了。

        胡千芙眼尖，连忙喊着号子，指挥大家乘胜追击，最后竟然险胜，拿下了第三轮。

        哨声一响，本轮结束。

        几个女生也顾不得地上脏了，力道下泻，累得原地瘫倒；男生们也没了前几轮跳起来庆祝胜利的力气，只是互相拍了拍肩，回到椅子上歇息。

        胡千芙刚才情绪激动，为了让大家听到自己的指令，完全没顾及正确发声，现在喉咙一片火热，干得发疼。

        十六班里走出一个男生，像看怪物一样上下扫视了她一眼。

        是周劲。

        “我靠，这么猛，看不出来啊。”周劲半是惊讶半是赞叹。

        胡千芙冲他得意地挑挑眉，声音有点沙哑：“我是胡千芙。很高兴以这种方式认识你。”

        “我是周劲。”

        “哦？原来是你。”

        “你听说过我？”

        “人家都说你很帅啊。”胡千芙大大方方地夸赞道，“对自己的颜值有点自信啦。”

        周劲哈哈一笑：“谢谢。接下来的比赛加油！”

        “借你吉言！”

        胡千芙正渴得厉害，寒暄了没几句，嗓子就已经干得像撒哈拉大沙漠里的石头。

        火烧眉毛之际，她竟真在书包里找出来一瓶矿泉水。

        哦，这是江然递给她的那瓶。

        胡千芙左右张望，看四下无人，便在椅子上肆无忌惮地摆开了架势：她先用双腿紧紧夹住瓶身，然后右手虚放在瓶盖上，用左手捏住右手拇指，防止晃动，然后辅助发力。

        乍看上去颇为滑稽。

        自从右手受伤之后，胡千芙就再也没用过带瓶盖的杯子，就连常用的水杯都是摁键吸管式的。

        因为在公共场合里，这样拧瓶盖显得过于做作，她又懒得向其他人一遍又一遍地复述自己的不幸，干脆就不搞特殊，默默适应大家。

        可出乎胡千芙意料的是，这次的瓶盖好像听话极了。

        她甚至没怎么使劲，也没感到什么阻力，就轻轻松松地打开了矿泉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流畅到让她不禁怀疑，自己的右手拇指是不是悄悄恢复了。

        欸，这是江然递给她的那瓶。

        这是……提前替她拧开了？

        胡千芙为同桌的心细如发稍微感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展开品味，突然听到陈辰嚎了一嗓子：“胡千芙！咱班进决赛了！”

        “对手是谁？”

        “九班。妈的，他们轮空了两轮。”昨天跟他们起冲突的，有一部分就是九班的。

        连着四轮拔下来，中途又遇到一个劲敌，此时的三班元气大伤。

        大家虽然精神上还很亢奋，身体却已经筋疲力尽。

        胡千芙见势不妙，知道不能强求，吆喝道：“谁想上？”

        很多人腿都开始发抖了，但还是坚持着举起手来。

        甚至有几个女生，由于皮肤娇嫩，手已经被粗粝的麻绳划开了许多的小口子，手指关节酸到没法自由屈伸。

        “你别了，好好休息会儿。”胡千芙见宁萌萌双脸泛起异常的红晕，手都抬不起来了还吵着要上场，连忙劝道，“一个比赛而已，别伤了身体。”

        “不行啊，我得压绳子，不能光让那些一米八几的人使劲，要不绳子都飞了。”宁萌萌一脸担忧，喋喋不休道。

        “我上，我上，我还有劲儿呢，我压绳子。”胡千芙蹲下去捏捏她的脸，示意她坐着好好休息。

        随后，她起身列队，从绳尾走到绳头，同每一个人都说着鼓励的话语。

        “加油，最后一轮了！”

        “绳对头是九班，兄弟，懂得都懂哈。”

        “腿还软吗？行！相信你！”

        “擦擦汗，快流到眼睛里了。”

        “来，抓紧绳子，到时候就跟着我的号子发力。”

        “别紧张，咱们能赢！”

        最后，胡千芙在起首位站定，双手紧紧握住粗大的麻绳，然后用右胳膊的大臂内侧狠狠固定住，防止晃动。

        她掀起眼皮，与九班班长焦领堂对视。

        两人仅一米之隔。

        焦领堂气质温和，眉眼处与周总理有些相似，颇有些中国传统美男的影子，但表情冷冷的，并不像是个随和的角色。

        不过有很多花季女生都喜欢这个调调的男生，故而焦领堂在年级里也颇有名气。

        胡千芙心里还带着气，对昨天的争执耿耿于怀，所以也毫不躲闪地瞪了回去。

        口哨声响，比赛开始！

        九班养精蓄锐已久，一上来就猛地发力，取得了不小的优势。

        但他们经验到底没有三班丰富，选手又兴奋得有点过头，所以发力散得厉害，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拉得绳子都开始摇晃。

        三班的同学顿时也一片东倒西歪。

        胡千芙知道自己手劲儿小，凭一己之力控制不住绳子的走势，见状，她干脆双手一固定，整个身体顺绳往后一躺，用自己的体重生生把麻绳压沉了两三公分。

        这仿佛是一个关键的信号，绳子一下沉，三班的同学们纷纷稳住心神，想起赛前班长叮嘱的战略，拼命稳住重心，有意识地开始喊号子、找发力点。

        “一！二！一！二！”

        胡千芙顾不上后背一片火辣辣的烧灼感，也顾不上混乱中，一屁股墩在地上后那种尾椎的刺痛。

        她憋着一股气，双脚狠狠扒住地面，跟着滔天的号子声一齐发力，一点一点追平劣势、又取回优势。

        此时，胡千芙突然感到对面一股蛮力，抬眼向前看去，心头不禁咯噔一下。

        原来焦领堂也学着她刚才的样子，身体下沉，往后拔去。

        基因影响下，男生的力气就是要比女生的大，没办法。

        在他的带领下，九班人“嗨哈嗨哈”，竟有一种排山倒海之势。

        下一秒，胡千芙感觉自己好似大海上的一叶渔船，被风浪裹挟着翻来覆去，又像被地底的泥沼扒住了双腿，无力回天的绝望感扑面而来。

        没等脑子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已经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口哨声落，比赛结束。

        九班顿时掀起一片震耳的庆祝声。

        几乎是意识到自己摔倒了的那一刻，胡千芙就本能地手往下一撑，缓缓站了起来。

        焦领堂伸过来扶她的手僵在半空，胡千芙抿紧嘴巴，眼皮一掀，上下扫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扭头走了。

        赢者，永远不要给予输家所谓表面上的礼貌和示好。

        因为在输家眼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在生动地提醒着自己身上的不幸、失误和不尽人意。

        此刻的输家，胡千芙，不想去装所谓的大度。

        她就是想赢，就是想带领三班走向第一。

        赢不了，她就是会耿耿于怀。

        再给她三分钟缓缓。

        那时的她，一定能装成一个风度翩翩的败者，优雅退场。

        但不要是现在。

        转身的那一刻，胡千芙紧紧咬住嘴巴，拼命屏住喉间的呜咽声，但眼泪还是如同决堤之水，控制不住地下泄，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被一手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宽大的手掌从脖颈处滑到背部，轻轻地帮她顺气。

        如同溺水濒死者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终于可以大口呼吸；胡千芙在这方光线幽暗的怀抱间，她也抓住眼前的衣服，终于敢肆意地大声抽泣起来。

        她呜咽道：“江然，我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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