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车站黑灯瞎火，早已收车下班，客车排列整齐，不见一个人影。

        李一一垂着手提着书包看着面前喘个不停的陆野，“你故意的。”撂下话，李一一拔腿没有目的地的朝街上去。

        “有两张床，两张！”陆野比划着，试图挽回这个错。

        “两张床也不行！”李一一头也不回。

        “一一我错了，可是真没房了。”

        “那你早点儿说，我们还可以坐车回去。”李一一停下脚步，背上书包。

        话语让陆野脸上呈出微红，面露尴尬。早一些还有客车，在他得知还剩那间房时，也不是没有犹豫。

        只是犹如那天站在她楼下一般，一些顾虑被一股脑热冲散。

        古镇入夜的早，临江小镇的夜在五月天也是冷的，李一一终于在夜风中妥协。

        民宿离老街不远，他知道明天李一一是打算去老街逛逛的。

        街上的路灯照的亮，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李一一走得慢，陆野也放慢了步子，不少游客说笑着从两人身旁掠过，和两人的默然形成对比。

        一扇双开木门朝里开着，长廊两侧点着壁灯，民宿在长廊最里，木结构的老房，夜里看不真切，别有一番曲径通幽处的味道。

        跟着陆野的步伐，踩在石子路上，缓解走路后的脚酸，李一一的心情好转一些。

        尽头一个别院，西南角一汪清水里立着假山，水底亮着射灯，照的水池青苔碧绿，园中栽种不少绿植花卉，地上冲刷的干净。

        右手边是三层小楼，楼底房间点着几盏黄色小夜灯，长木桌排的整齐是用早餐的地方。

        “一一，房间在二楼。”陆野站在楼梯旁等待院中打量庭院的李一一。

        李一一并未回应，只是拉了拉书包带子，跟上了陆野，走在木质楼梯，静夜里木头松动的声音很是清晰。

        整座房子都是木质结构，配合着庭院景观，环境是不错的。也没有木头泛潮的味道，倒是有一股淡淡沉香木味，想来老板是个风雅之人。

        踏入二楼，房间在左手尽头，走过一间房里面传来模糊说话声音，木房隔音效果太差，李一一拧了眉暗自想着，希望今晚不要有些奇怪的声音出现。

        房间在尽头倒数第二间，陆野拿出房卡将门打开，退在一旁让李一一先进屋看看。

        进入房间，两张一米二的小床隔着一个床头柜摆开来。屋外有个一米小阳台，晚风吹了进来，没有异味倒是一股清香味。

        “陆野我饿了。”

        “啊？”陆野站在背后听见李一一的声音，羞赧起不自觉的朝前一小步。

        站在她身后，刚才的一阵晚风吹来了她身上的清冽香味，陆野本就有些紧张，她的话在陆野脑海变的暧昧了些。

        几张百元现金递向他，陆野才绕头打断了自己的胡乱想法，“你…咳。”陆野的声音哑了一些，他尽量保持神情自然，以免吓到了她。

        “你想要吃什么。”

        “随便！”

        伴着李一一的话，一双白嫩的手放在陆野胸口将他推出门外，“砰”的一声，一股风吹在陆野脸上，房门被无情关上。

        打发走陆野，李一一站在浴室前，长舒一口气，进门时余光就看见了这个奇怪的浴室。一整面落玻璃，连一个遮布都没有。

        老板风雅一说荡然无存。

        褪去衣裳，李一一站在浴室，热气很快将浴室萦绕，一时变的雾蒙蒙，玻璃上沾满雾气，李一一用手擦了擦，水珠顺着擦拭的边缘滑落。

        “像泰坦尼克号那样。”陆野的声音响起，玻璃正对两张床，李一一好似看到陆野躺在床上，身姿挺拔衬衣半敞开，露出小麦皮肤，他单手缓慢解开扣子，直到腹部只有一颗。

        褪下衬衣，陆野修长的手指往下移动，摸到休闲裤上的那颗扣子，李一一后退两步站在花洒下任由热水冲洗，停止接下来的画面。

        热水或是羞赧烫红了脸，那样的画面生成过后便在脑海挥之不去。

        陆野确实长在了自己审美上，第一次遇见撞到他的水，李思蓓生日在ktv里，后来他追着自己站在夕阳下，还有他做饭时的背影，李一一咽咽喉咙，她很难不承认，她被陆野吸引。

        同学会时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樱花树下拂去他肩膀的花，伸手触碰他的胸口

        从买衣服拿着他留有余温的衣服那天起，她便很想靠近他。

        洗完澡李一一赤身站在镜子前，男女旖旎画面不断浮现，赶紧将衣服穿好，拿着手机看着通讯簿里司机的电话沉思着。

        这一串电话只要她拨打，会有人来接她离开文兴镇，可她却没有拨出，她为何迟疑，这一刻，李一一没有答案，眼前尽是陆野的笑容。

        握着手机李一一滞了许久，直到陆野敲响房门，才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到民宿房间，起身替陆野开门，他提着一小袋零食，都是她平日爱吃的，另一袋装着盒饭和一些小菜。

        屋内还残留着沐浴后的香味和湿润水汽，陆野看一眼厕所，雾气未散完的浴室落地玻璃让陆野的神情也略显的不自然。

        他搬来桌椅，将食物放在阳台边，夜风能吹散房间里的缱绻旖旎。

        吹着晚风，看着墨黑夜空，两人默默吃完了晚饭，李一一坐回床边，扣着床单，两人的交谈在相处中本已经多了些，但在这间房里，却变得无言。

        陆野收拾好残渣丢在垃圾桶，也坐在了床尾，隔着两张床一个床头柜宽的距离，静默的房间，听的清陆野偶尔的一声沉重的喘息。

        李一一不由想起递钱给陆野时，他的模样，那句饿了被陆野曲解，陆野绯红着脸，滚动的喉咙，和那不该出现的身体反应被李一一看在了眼里，她才重重关了门。

        或许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李一一扭身回头，正巧碰上陆野的眼神，他也想要说些什么，对视上，却又是无法开口的沉默。

        “嗯…”一声浅浅的音在两人对视里传来，不是彼此发出，像是隔壁，一股凉意爬上李一一的背，悄然到后脑勺，那声音愈发大了起来。

        不可以描述的男女音交织混合，声声传来，落在彼此耳里。

        李一一的脸泛着阵阵红，在这明亮的白炽灯下，这抹绯红逃不出陆野的眼睛。

        此刻他也极为不自在，扣着床沿的手握的紧了些，他尽力克制身体，试图想些别的事分散耳边的声音和脑海里的画面。

        极力忍耐却不自在的模样，在李一一眼里变的怪异，缠绵之音在黑夜愈发的勾人，那些音没有终止之意，反而带来了座椅碰撞的声音。

        “我对你这样的不感兴趣。”

        陆野坚定有力的声音打破了静，盖过了隔壁的声音，他起身背靠着墙壁，冰冷的墙面让他眼里的柔情消失不见。

        见李一一表情有所缓和，不再如同之前那般紧张，陆野点燃一支烟，他已顾不得是否不能在房间吃烟这件事，他需要冷静，“我喜欢那种胸大的，脸尖尖的，你这样的学生，太…”

        陆野找不到形容词，想说嫩或是无趣却太不尊重李一一，只能扭头对着窗外吐出一口烟。

        再回头，李一一整个人已经钻进了被窝，盖的严丝合缝，将自己裹做一坨。

        被窝里，李一一摸了摸胸口，一百斤的体重，有些地方偏偏不多长点。

        陆野的话并不伤人，但也刺激了她，不好意思与陆野争论，只能躲在被窝里偷摸生着闷气。

        越想越觉奇怪，难不成她希望陆野对她感兴趣？或者，在个陌生的古镇，她和陆野会…李一一捂住脸摇头，将莫名的猜想甩出脑海。

        见李一一进了被窝，陆野将半支烟摁熄，放慢脚步走到床边，尽可能轻的掀开被窝躺了进去，见那坨小小的被子只有轻微的晃动，陆野放下心来，自己应该没有再吓到她。

        陆野躺下，那阵声音停止了，他放松下来，可不到两分钟，声音再次响起，还是同样的音调，还是同样从床头方向。

        “就tm不累吗？体力这么好的吗！”陆野捂住耳朵，依然逃不开，“这声音也tm不好听，喊那么大做什么！”他暗自骂着，开始小动作在包里摸着耳机，摸索无果，才想起那耳机嫌它膈屁股便放桌上了。

        “md！”陆野啐了一口，又怕惊动李一一，住了嘴，默想着，“随便喊随便叫吧，我看过的片儿多，这是小场面！小场面！”

        伴随默想，陆野却偷摸拉开了被子的一角，露出一条缝，偷看对面另一团的李一一，想象起她在被窝里酣睡着圆润的脸庞。

        夜深，陆野的呼吸均匀，头已经伸出被窝，闭上眼熟睡了。

        良久李一一撩开被子，看着陆野侧脸，他睡的香甜，偶尔咬咬薄唇，凌厉张扬的脸在此刻变得柔和平静，甚至带着孩子的稚气，李一一偷笑一声，转身睡下。

        翌日。

        小镇的空气比上城市干净不少，云海间隐约能看到日光，窗户外传来孩童稚嫩笑声，陆野被吵醒。

        打着哈欠扭头，身边却没有了李一一的身影，坐起身，她的书包还放在柜子上，陆野以为一觉醒来自己会被丢下。

        简单洗漱完，见李一一的手机还在房间内，陆野匆匆下楼，她没带手机应该没走远。

        刚走到最后一个台阶，陆野便瞧见庭院里一个熟悉的背影，他走到用餐的地方，近中午，餐厅空荡无人，他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里刚好看到李一一的侧脸。

        李一一穿着一条白色长袖长裙坐在庭院中央，一头长发绾髻，些许碎发散落在耳鬓两边，面前支起一个画架，上面摆放一张画了一半的庭院假山图。

        时间流逝，陆野看着那幅图勾勒完成，只差最后上色，李一一在做最后的收笔工作，在这片刻宁静时，一只本在绕花飞舞的彩色蝴蝶飞到了李一一身旁。

        蝴蝶于空中盘旋几圈后轻巧落在了李一一的画上，刚好在她收笔的位子，李一一抬手用手指将它拂开。

        蝴蝶煽动翅膀又落到了画的另一侧，李一一不再理会，将画完成，才再次轻拂了它好几次，蝴蝶朝花盆里的一株杜鹃飞去。

        李一一与蝴蝶嬉戏的画面落在陆野眼里，也刻进心里，那只飞走的蝴蝶，好似飞进自己的心。

        一见钟情的懵懂爱意已然转变，他是爱上了她。

        陆野拿出手机拍下李一一这静谧美好之态，将手机收好，他慢慢来到李一一身后，轻唤了一声，“一一。”

        李一一并未回头，只是泛起笑容，“你去吃饭吧，说房间号就好，我已经付了钱。”

        陆野点头，带着些失落离开，她的笑容没有从前灿烂，倒有些勉强，想来是昨天的事，还生着气。

        陆野离开，李一一收好画笔工具，坐在凳子上抬头淡然的望着园里四方的天，沉默良久，她才起身朝楼上去。

        收拾好行李，李一一下楼找到陆野，静默着坐在他对面的餐椅上，一言不发，也没有注意到陆野咀嚼的动作变慢，只是翻看着相册里的素材。

        “我吃好了。”陆野停下手中筷，还剩小半碗饭，他却担心耽搁了她的时间，“我们现在去老街。”

        “好。”李一一的声音略显的冷漠，她起身背着书包已经往门口去。

        陆野追上前，试探着，“昨天的事，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没有，我没有生气。”李一一头也未回，陆野只能默默跟着。

        她的神态里看不出情绪，陆野心里有些泛寒，或许这样的行为会被她赶出家门，陆野强忍着心中酸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夜场里这样的情绪转变很是简单，今天却格外难，练习过的职场假笑，今日也是笑不出。

        老街不长，路也窄约莫只有两米宽，行人多，陆野只能跟在李一一身后无法并肩。

        李一一低头踢踢路边石子，拍拍街景，并未回头看过陆野一眼，她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她知道，陆野会在她身后。

        走了许久，李一一在一家商店门口驻足，进到店里挑选了一张格纹绣花的地毯，她没有询问陆野是否好看，只是将卷成筒的地毯递给了陆野。

        陆野终于展颜欢笑，虽没说话，但好歹着也算是种互动。

        下午两点，客运站里李一一买好两张票，递过一张给陆野，李一一上车很快找到票上的位子很自然的坐下，将书包抱在胸前。

        陆野寻找票上的位置，在她身后，拧了下眉，却也无奈的走到位置上坐下，李一一旁边的位子已经坐着一位中年阿姨。

        陆野憋嘴嘟囔起：“干嘛票要隔开，出票员的脑袋进水了吗？”念完，又一转念，将主意打到了前排阿姨的身上。

        “姐姐。”陆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李一一侧目，眉心瞬间微蹙，咪起了眼。

        眼前的陆野正蹲在汽车过道里，抬头望着她旁边的阿姨。

        陆野不过二十六，旁边的阿姨看着也快近六十，他对她竟然用上了姐姐这样的称谓。

        “哎哟，小伙子，叫什么姐姐。”阿姨被逗得大笑起来。

        “姐姐，我们换个位置呗。”陆野望着阿姨眨了眨眼。

        看着陆野谄媚的模样，李一一扭头玩起了手机，却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头看他。

        “小伙子，不是阿姨不和你换，这是要对号坐的。”

        “这样不就行了，姐姐。”陆野将自己的票放在阿姨手里，又拿走了她手中的票，他抬手指指后排，“姐姐，我后面的位置靠窗，这一路的风景都挺好看，你可以欣赏，而且你看，空调出风口就在那个位置前方不远，风力不大不小的刚好合适。”

        “行，姐姐坐后面。”阿姨看了一眼旁边扶额有些尴尬的李一一一眼，小声道，“妹妹，这男生你认识吧，不认识我就不让了。”

        “认…认识。”李一一礼貌点头一笑。

        阿姨爽快让出了位置，陆野一屁股坐在位置上别过头，“谢了姐姐，你人真好。”

        汽车行驶，快要到m市，明媚的天逐渐暗下，黑云压城，一场大雨随时都会来临。

        李一一歪着头，靠在座椅上睡着了，陆野起身将出风口关上，生怕吹凉了她。

        汽车晃动，李一一睡的不沉，乌黑的纤长睫毛微微颤动着，陆野看的她入睡的脸庞，出了神，脑海里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她。

        一月的某一天，毫无征兆的下起了一场大雪，那也是m市的最后一场雪。

        正在面包店上班的陆野，看着漫天的飞雪担心起街巷里自己照顾的一只小野猫，他便随便找了个由头，从店里溜了出来。

        陆野小跑着赶了过去，刚到转角就看见一个身穿白色羽绒服的女生蹲在地上，她伸手抚摸着那只小野猫。

        大雪里，她一只手替小猫遮住雪，一只手轻抚着小猫的头顶，雪花落在她的长发上，她也并未理会，只是弯着眉眼浅笑着，溺爱的看着眼前进食的小猫。

        那一眼，陆野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然动了心，她的笑容好似有种力量，在那一瞬，穿透占据了陆野的身心。

        从那一天起，陆野便时常往那条街的便利店去，只希望能再次看到她。

        直到三月中旬，陆野手中的汽水被撞掉，他终于和她说上了话，在ktv里他知道了她的名字，李一一。

        陆野在还回忆，客车刹车让陆野身体前倾，他下意识的伸手护住了浅睡中的李一一，她没有应为惯性而撞到头。

        乘客下车，陆野和李一一走在最后，出站后乘坐出租往望江名门去。

        到家李一一回房关上门将门反锁，留下错愕的陆野在客厅，她在浴缸放着水，还没等水满就将坐了进去。

        水很快放满，李一一仰头全身侵入水中。

        “那个小伙子经常来喂这只猫的。”

        “他叫陆野。野人的野。”

        “我们合租吧。”

        “因为李一一是我女朋友，比穿什么都有面子。”

        杂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李一一猛地从浴缸里坐起，浸湿的长发散落在肩膀紧贴皮肤，她将头埋在手弯里，滚滚而来的泪珠一粒粒的掉入浴缸，和水混合在一起。

        陆野换鞋坐在房间床沿，看着冷冰冰的地板，继续懊恼着昨日之事。

        “我应该带她回来的。”陆野呢喃着，门口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陆野你要吃什么。”

        陆野抬头，李一一已经换好衣服，站在他门口，陆野眼底泛起了亮，泪珠在眼眶打转，他缓缓站起，又低下头不敢看她。

        “我真的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累了，去吃饭吧。我饿了。”

        “真的？”

        “真的！”

        为了向陆野证明自己确实没有生气，陆野抬头一瞬，李一一展露出甜美笑容看向他。

        随着她的笑，陆野也扬起了嘴角，彼此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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