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落日笼罩大地，阳台拉出一道斜影。

        迎着光，伴着风。李一一站在阳台，眯眼看着晃眼的余晖，舒展手臂深呼吸做着简单拉伸。

        忙碌一天，身体僵硬。

        “咔”一声，大门打开，惊得她连忙站直身子。

        逆光中李一一扎着高马尾，穿着那套熟悉的白色运动套装，夕阳下她的剪映被晕染成一幅洋溢青春的画，看的陆野心神荡漾。

        陆野进屋，脚下已经换上一双新买的拖鞋，旧的那双与这个房子格格不入，在某天，他将它丢到楼下垃圾桶。

        背着手陆野走上前，一个小盒子在李一一面前晃晃，“草莓味儿的。”

        李一一双手接过，她已经习惯了陆野隔三差五给她带蛋糕这件事。

        小跑着去厨房拿来勺子，坐在沙发上，打开盒子一股浓浓草莓味扑鼻，小巧蛋糕上放着两颗新鲜草莓点缀。

        挖下一块送入口中，细细品尝，“唔——”李一一咽下，“还是之前那块巧克力的好吃。这个草莓酱太腻了。”

        虽然草莓的不算那么合口味，但三五下，已经减半。李一一喜欢食甜，但被母亲管着，母亲总觉得甜食吃多了不好。

        听着李一一的点评，陆野小跑到茶几前，又往地上一坐，单手靠沙发，“那我下次还给你带巧克力的。你还想吃别的什么？”

        李一一含着勺子思考片刻，“小龙虾吧！”她挪挪身子，陆野靠得近，她保持距离才能让自己的心不乱。“上次你差我衣服的钱，换成小龙虾吧。我要五斤！”

        “五斤小龙虾！”陆野嗤笑，“一一，怪不得你脸圆圆的，这么能吃！”

        李一一捧着脸，“怎么，陆野你是想赖账？”

        “不是的！现在小龙虾肉不多，下个月，十斤好吗？”

        “十斤，你当我猪吗陆野！”

        “绝对没有，一一你最多是只小熊。”

        “陆野！熊比猪肥好吗！”

        李一一偷摸捏捏手臂上的肉，自己九十五斤的目标好不容易达到，这些天在陆野的甜品投喂下，体重又回到了一百，收起剩下的半块蛋糕。

        “我要去跑步，你还不去上班吗？”李一一冻好蛋糕。

        陆野起身看一眼阳台，“一会儿天黑了，我陪你去跑步吧，对了这个给你。”陆野从包里摸出一些钱。

        四千块叠放整齐，他递给李一一。昨天向白成安借来，最近几天李一一吃了好几次泡面，之前冰箱里是有些水果的，这两天也没了。

        上次她说那五万块是生活费，都给了自己，应该也很拮据。

        “不是还没到月底吗？”李一一没拿钱只是看着。

        “我提前拿到了工资就先还你了，还有，你不要经常吃泡面，对身体不好，房租月底我再给你，这些你快拿着。”

        李一一接过钱，回房间坐在床沿。

        鼻尖有些酸，这叠钱拿在手里沉甸甸，是陆野对自己的关心。泪珠子在眼眶里模糊视线。

        整理心情，将呼吸调整至平稳，李一一抹干泪，出了房门。

        陆野换了件薄t恤站在门口等她，满眼欢愉，勾人的酒窝又在脸上，他为自己收下钱而欣喜，一股心酸。

        “陆野，下次你还是月底给我吧，我不急用钱。”李一一声音哑了些。

        “好，我陪你去跑步吧，天黑了你一个人真的特不安全！”

        “嗯。”

        七点，湿地公园。

        太阳虽更沉了些，但那些余晖还洒在湖面，风一吹的湖水波光粼粼。

        “喏，天还亮着呢。”李一一拉伸完指指太阳。

        陆野挠头，“来都来了，我也跑跑呗。”

        三圈过后，公园长椅陆野已经坐在上面大口喘气，双手搭在大腿上，面朝下，汗水顺着额头几缕碎发滴落在地。

        李一一买来水，见陆野脖颈间淌着汗水，显得小麦色皮肤更加好看，滚动的喉结，男性的荷尔蒙让她脸泛了红，可那汗涔涔的胸口，她为何就那么想去…摸一把。

        用手扇风，缓解身体的热，也赶快将这个念头扇走。李一一上前递上水，陆野接过，拧开瓶盖仰头准备饮下，一只白皙右手握住瓶底制止了他，“陆野等等再喝，运动完喝凉水容易吐。”

        陆野已经口干舌燥，喉咙像堵着一团干涩棉花，但也听话的停止了动作，抿下唇，继续调整呼吸。

        气喘匀，陆野起伏的胸口平静下来，薄t恤上的汗水还未干透，风一吹全身凉凉的，李一一站在旁边拉伸完小腿，正看着远处摇曳柳树出神。

        “一一，你经常来跑步吗？”陆野喝下一口水。

        “嗯？”李一一转过身，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也没有。心情不好或者需要放松的时候才来。”

        李一一在陆野旁边坐下。运动后香水混合汗液扩散出少女体香，陆野扭头望着李一一透着粉的脸，白皙脖颈上缕缕被汗水浸湿的碎发，一时，平稳的心跳又乱了起来。

        别开头移开视线，此刻不止心里，连身体也起了微微反应，陆野哑了音，“那你…是心情不好吗？”

        “没有，就是最近太忙了，忙的都只能吃泡面。”李一一吃了几天泡面，陆野每次见了都会提一嘴劝她少吃。

        “嗯，那你也要少吃一些泡面。”陆野又提了一嘴，还想说什么，被打断。

        “哇！”

        李一一很少发出这样兴奋的音，陆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的一个长椅旁站着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

        黄铜肌肤，手臂与腹部肌肉线条明显，胸肌也是格外瞩目。陆野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松松软软。

        见李一一竟还探出头看，陆野不悦，起身假装舒展身体挪到了李一一面前，将她的视线遮挡严实，嘟囔起，“你还不回去吗？”

        李一一背靠长椅，换个角度继续打量那位肌肉男，“一会儿…”回答的漫不经心。

        陆野坐下将手臂展开，满口酸劲，“快回去了，你看天都黑了。”

        “陆野你干嘛呀。”陆野怪异的姿势终于引起李一一的注意，她站起来躲开陆野，再望去，肌肉男已经离开朝公园另一头跑去。

        陆野同样看见了肌肉男的离去，嘴角含笑却又愤愤，“你喜欢这样的身材啊？”

        话很快李一一也听清，她喝下一口水，陆野的模样像个不服气的孩子，嗤笑一声，“嗯，我很喜欢。”

        李一一的话化作寒霜，冷了陆野的心，撇撇嘴，“我这样的身材…”陆野还是闭了嘴，自己太瘦了，只有手臂有些肌肉线条，是搬运酒水时练出来。

        “我也想要这样的身材。”李一一捏了捏松软的手臂。

        “所以你是喜欢这样的身材，不是喜欢这样身材的男生！”陆野有了劲。

        “不是，我都喜欢。”李一一轻快的玩笑却又让他卸了劲。

        李一一喜欢暗搓搓的逗一逗陆野，看他俊逸的脸变得乖巧，一股莫名的满足感。她甚至想要上手捏一捏陆野现在气鼓鼓的脸，和嘟起的唇…

        是捏吗…应该是别的什么，李一一掀动眼皮，黑瞳一转，朝湖面看去。心里隐隐想到李思蓓的话，非分之想，不是陆野对她，是她对陆野。

        肌肉男好巧不巧，再次经过两人面前，他已经跑完一圈，陆野起身，“你回去吧，我上班去了。”

        “啊？”陆野的话拉回李一一的思绪，也敲碎她脑海里同陆野的狎昵画面，心神不稳没听清他的话。

        “天黑了，你快些回去！”

        “噢噢，好，再见。”李一一忙乱转身，不敢再看陆野的脸，那磁性嗓音和带着点儿严厉的语气让她心惊，她好像犯了天大的错，在她的臆想里将陆野侵犯。

        一时间她好似丢了魂儿，走的快，连买来的水也放在长椅忘拿。

        “哼！”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陆野竟孩童般的剁了脚，心底酸，暗想：看见肌肉男就丢了魂！迟早我也让你丢一次魂。

        公园里早没了李一一的身影，天彻底暗下，路灯齐刷刷的亮起。一个束路灯下，陆野与肌肉男站在一起，大口喘气。

        李一一替他买的水已经见底，陆野没有去上班，咬着牙硬着头皮铁了心，跟着肌肉男跑了三五圈。肌肉男神情自若，反观陆野咂舌摇头，“朋友，你应该做些力量训练。”

        一个由衷的建议，陆野咳嗽两声，抬起无力的手轻轻一晃，又迅速垂下，“走了！”

        他不想再同肌肉男较劲。自己心脏跳的厉害，一股火辣辣的滋味顶在胸口处。而自己的腿也已经在打颤，肌肉收缩线条虽好看，但走起路踉踉跄跄。

        ktv里陆野送完一箱酒，独自在楼梯间待着。

        白成安推门而入，被眼前场景吓一跳。

        陆野正举起一把废旧的吧台椅，见白成安进来，手僵硬在半空中，气氛微妙也有些局促，陆野慢慢放下手中椅子，甩甩手臂，语气尴尬，“就松活一下…”

        “你？”白成安递上烟，点燃吐出白雾，“要健身？”

        “嗯。”陆野拉起衬衣，露出小腹站在白成安面前，“我是不是太瘦了？”

        白成安拉下他的衣服，“一一说你太瘦了？”

        “也没有…”陆野憋嘴，他宁愿李一一说她瘦，那总好过，她的眼里只有肌肉男。陆野继续举起手展示他不发达的二头肌，“这里呢，如何？”

        白成安上手捏捏，摇头，“非常不如何…”

        接二连三的打击，陆野泄了气，“怎么才能有肌肉？”

        “你还是先长肉吧，这个容易些。”白成安语重心长拍拍陆野背。

        长肉？陆野喜上眉梢，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

        中旬已过，泛着热气，空气不清爽。

        超市空调开的足，陆野一路小跑进来，站在出风头，仰起头拉出一条锋利下颌线，风吹干陆野脸上的汗，吹动额头的碎发，因热皱起的眉渐渐舒展。

        凉爽片刻，他开始仔细挑选食材。

        下课，李一一坐上公交回家，提前一个站台下车，街边有一家花店，进店挑选抱着两束花出门。

        天暗了下来，天班密密层层的黑云整压了过来。看来又是一场春雨，城市笼上一层阴，将最后一丝阳光遮挡，李一一怀里捧着花，花瓣上沾着水珠，娇艳欲滴。

        在阴沉街头，一抹红格外显眼。

        回家还未开门，先闻到一阵菜香，李一一进屋，在厨房门口伫足。

        厨房里是陆野忙碌的身影，他带着耳机，线绕了脖子一圈，穿着长袖白t，将袖口随意挽起，腰上系了一张尾裙，将腰线掐出。

        陆野哼着歌，浅浅声干净带着穿透力进到李一一耳里，她在门边，静静看着他的背影，腿长肩宽的背影，像是漫画里走出。

        因心跳加快而泛起的酥又从心底扩散，想要上前的冲动随之而来，李一一的双脚不停在地上挪动，但也不敢上前。

        李一一，求你别跟个流氓一样。暗自提醒，掌心也掐红。

        “陆野。”曲终听不见陆野的音，李一一才开了口。

        关火陆野取下耳机回头，李一一穿着长裙站在门口，头发微卷别再耳后，手抱鲜花一脸乖巧。在这烟火气息的厨房里，她却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陆野身体一震，她在背后站了多久？刚才沉浸在音乐里装作演唱的模样她是否看见？她在身后应该看不见表情，可陆野的耳尖还是悄摸红了起来，顿了顿才开口。

        “嗯…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还没。”

        “我做了菜，还有汤，一起吃吧。”

        “好。”李一一放下花和纸袋，去洗手。

        一碗紫菜汤，上头飘着些许虾皮，韭黄肉丝，番茄炒蛋和一碟开胃小菜，摆上桌。

        陆野不停调整餐盘位置，将位置摆放好看，他才停手。近一月的相处，他确定了李一一不会做饭，从外卖变成泡面开始他已决定要给李一一做饭。

        从十岁开始陆野就会帮着奶奶做饭，这件事对于他不难，唯一难的是他不会做那些精致的菜肴，卖相不算好看。且他也不知道李一一喜欢吃什么，今天只做了些他拿手的。

        李一一盛好饭拿来筷子摆上。

        “你还会做饭呐。”李一一夹起一块番茄。

        “嗯，你尝尝。”陆野拿起筷子，却未动筷，只怔怔看着李一一。

        “汤有点儿咸，其他的都不错。”饭后，李一一在客厅修剪花梗，对陆野的饭做出点评。

        陆野在厨房听着话，喝下一口汤，本不觉得咸，一说好像味是有些浓了。

        第三碗饭下肚，陆野吃不下，桌上的盘子也空了。给李一一做了饭，自己也好长肉，一举两得，陆野收拾桌面，

        修完花，李一一拿出纸袋里的一个半透明磨砂花瓶，插上花，端详后又继续修剪，直至满意。

        陆野洗完手来到客厅，李一一插好两瓶花，见陆野站在旁边，递上其中一瓶。

        陆野捧过花瓶，低头嗅嗅着能嫩黄色花朵。

        “是郁金香。放在你屋里吧。”李一一收拾着桌上残渣。

        花放在床尾正对的桌上，陆野起床一睁眼便能看到，摸出手机偷摸搜起花语，橘色黄色分不清，看着某度给出的答案，羞赧上脸。

        陆野走回客厅，看着李一一手里的垃圾袋，一把夺过，“我…我一会儿帮你丢吧。”

        陆野又指了指钢琴上的另一瓶浅粉色的花，那原本放的是铃兰，“那是什么花？”

        “野玫瑰。”

        不过一个野字，震的陆野心头颤着，如同爬过电流全身酥软。

        “店员给我推荐的，说好养。”李一一坐在钢琴凳上轻拂了一瓣花。

        “哦。那郁金香也是她给你推荐的？”陆野试探。

        “不是，我喜欢它。”李一一浅笑起。

        “那你知道它的花语吗？”陆野想要得到心里的答案。

        “不知道，我只是喜欢它那种含苞待放的模样。”

        一盆凉水，将他心中火苗浇灭。

        七岁的年龄差，陆野读书那时，学校女生是喜欢研究花语的。

        李一一不会，喜欢便是纯粹的喜欢。

        郁金香，陆野失落却也将她喜欢的花记下。

        在将来，没有她的时光，郁金香在家里随处可见。

        “一一，这琴是你的吗？”陆野寻找话题，他想要再多一分了解，了解她的所有。

        “嗯，你想听吗？”

        “想！”陆野直了身子，眼底一股难以掩藏的喜悦。

        琴盖打开来，按上一个高音白色琴键，清脆一声，李一一未松手，拉出余音环绕。

        纤细白皙的手指开始在黑白琴键上滚动抬指。悠扬旋律响起，将房间里的静打破，萦绕在空中，良久李一一抬手曲终，音却还似在耳。

        陆野痴痴望着，落日余光下的花与她的侧脸，美的不像话，少女拂琴却拨动了他的心弦。

        “一一，这是什么歌。”良久，陆野才回过神来。

        “一首考级曲，或许你可以听听这个。”李一一没回头继续弹奏，曲风一转变的轻快欢乐，却也夹着柔和。

        陆野不懂，也沉醉其中，沉醉在李一一的弹奏的音里，沉醉在她垂眸认真的眼底。

        “菊次郎的夏天，你可以去看看这个电影。”李一一合上琴盖，扭头看向陆野，眉眼含笑。

        “好。晚上我就看！”陆野应声，将片名保存下来。

        -

        凌晨两点风凉，陆野坐在阳台，乌云遮月，无半点星光。

        陆野已看完电影，手中的烟上升氤成圈，被风吹散，烟灰落地，烧完的烟头烫伤手指。

        “或许你父母认为男孩子不需要学这些。”

        “我没有父母，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就死了。”

        傍晚与李一一的对话在耳边嗡嗡作响。

        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李一一不再追问，只是说着抱歉回了房。

        若是继续追问自己又该如何作答，母亲是被父亲杀死，他是个孤儿，是一个没有血缘的奶奶将他养大。

        陆野眼底泛起的薄雾迷了眼，泪滑落在下颌滴在手背，喉咙翻滚哽咽，再次点上一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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