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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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韫被反绑着双手,眼蒙着布,坐在一架私人飞机上。
一天前,光天化日之下,他在自己家里安安稳稳写着遗书,忽然被一群自称“顾家”的人绑架了。
绑架的目的不是勒索钱财,不是器官买卖,而是要他一个大男人,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大少爷履行婚约。
且不提现代社会为什么还有“大少爷”和“婚约”,整个事件就像个神经病策划的荒诞剧。
这群人先是把他压到一个祠堂里,配给他一把剑,然后让他在一幅被称为“祖师爷”的古画面前与剑交拜,一群人肃穆地围着他念念有词,简直像某种邪/教现场。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礼成之前,又有另一伙人闯进来,当众将他劫走,于是成了他现在这样的倒霉处境。
一天之内接连被绑架两次,如果不是他无比确定老妈虽然漂亮,但选男人的眼光不行,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是哪个富豪或高官的私生子。
陈韫感觉到身旁有六七个人,脚步轻盈,明显是练家子。
为首一个人更是带着浓烈的血腥和硝烟味,似乎刚从战场上撤下来,虽然一言不发,却有一种难以忽视强烈的存在感。
陈韫调节呼吸,开始装昏。
他装得无比熟练,垂着头,仿佛真的无知无觉,没人能察觉他衣袖里一直夹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刀片
——方才那伙人忙着举行仪式,根本没来得及搜他的身。
“陈韫,今年20岁,s省长安市人。”
一人出声,他的语调漫不经心,仿佛在念一件物品的说明书。
“一个月前,一手抚养他长大的外公陈喜年癌症去世,已无亲人在世。”
“14岁,被指控谋杀继父,因证据不足撤档。三个月后生母自杀。”
“16岁,高中二年级肄业,因舅舅欠下巨额高利贷,从此跟一帮高利贷团伙混迹东南亚黑市,招摇撞骗,经营佛牌、巫蛊、扶乩等诈骗生意。”
那人的语气忽然变得暧昧:“哦,还有个外号——‘玉面狐’。”
他踱步,似乎按下一个录音,里面传出一个陈韫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你问玉面狐吗……嘶,那小子,不能沾,14岁就敢杀人,听说他妈就是被他气死的……”
“对,他跟在六指身边时才16。欠下高利贷不用还钱不用剁手,还帮他养着个半死不活的病老头,你觉得他是凭什么?”
录音里的男人忽然下流地笑了起来,带着某种心照不宣:“你看看他那张脸……”
眼罩被猛得扯下,陈韫被以要捏断颌骨的力度,强迫抬头。
强光射入,陈韫一动不动。
他皮肤雪白,睫毛浓黑纤长,骨相极其优越,闭着的眼睛线条流畅上挑,沉睡时宛如毫无生气的人形玉雕娃娃,有一种超越性别的美,令人怦然心动。
那人玩味地笑了声:“星泽,这就是顾大宗师一千年前批给你的‘未婚妻’?你现在亲自见到了,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为首者终于出声,冷得像块冰:“我没有‘未婚妻’,谢谨,再瞎说我就把你扔出去。”
陈韫忽然明白,这伙人是怎么回事了。
又有一女孩忿忿出声:“长老们竟然趁少爷去长白山出任务时,强行举行诸天婚仪,真是疯了!要不是谢谨哥哥提醒,少爷岂不是要和这个……这个坏人绑在一起?!”
其余人纷纷低语,一时间机舱内嗡嗡作响。陈韫闭目静听,不动声色地摸向刀片。
那个方才读资料的人——谢谨道:“别吵了。婚约毕竟是顾大宗师的指示,我们这样带走他,顾叔叔那里会不会不好交代?”
提到“顾大宗师”,陈韫察觉到气氛仿佛冻结一瞬。
那个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男人,或者说,陈韫被绑架的罪魁祸首,他差点礼成的“未婚夫”——顾家大少爷顾星泽再次开口:
“再不好交代,我自己会去交代。”
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顾沉璧再怎么厉害,也已经死了一千年了。顾家的命数难道还会掌握一个死人,和一个人品低劣的骗子手里?那顾家还不如当个笑话。”
“也是,星泽,他配不上你。”谢谨放开陈韫,似乎半带戏谑道:“毕竟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嘛。”
顾星泽却不说话了。
场面静了一会儿,陈韫忽然第六感警铃大作,直觉危险。
下一秒,一阵罡风割破他的袖管,锋利的刀片从他手腕滑落,一线血珠飞溅而出。
顾星泽一手猛提起陈韫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靠背上,发出砰得一声巨响,震得他脊背发麻,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身前笼罩的阴影带来庞大而如有实质的压迫感。
陈韫在东南亚见识过不少特种兵和亡命徒,但都没见过有哪个人拥有这种凛冬般令人战栗的气势。
顾星泽压低声音,在他耳边炸开一句:“还、装、睡?”
陈韫撩开眼皮。
他五官本来柔和,然而睁开眼后却气质倏然大变,眼中藏不住戾气,眼尾上挑,仿佛随时准备挑衅和冷笑,漂亮得锋利刺人。
陈韫与眼前人对视,面无表情道:“看来我被允许醒了?顾少爷。”
顾星泽比他想象中年轻得多,与他差不多大,五官深刻立体,极其英俊,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骄傲和张扬。
他穿着看不出制式的军装,衣袖和前襟染着奇怪的绿色血迹,腰间别着一把银色的枪。
顾星泽显然听出了陈韫语气中的讽刺,拧着眉,与陈韫针锋相对。
然而下一刻,陈韫倏然瞳孔紧缩。
只因他看到,那柄他被收缴的刀片,正脱离重力,悬浮在空中。
而顾星泽身旁站着的那名女孩儿,肩上趴着一只面目狰狞的红色怪物,对陈韫裂开血盆大口,威胁一笑。
坐在旁边,被称为“谢谨”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整齐的衬衫西裤,长相温和儒雅,注意到陈韫眼中的震动,轻笑一声:
“好了,顾苏,没必要吓唬一个凡人吧。”
他说“凡人”时,带着某种不自觉的,俯视蝼蚁的怜悯。
“灵力”、“大宗师”、“顾家”……字词在他脑中一霎那凝成一线,他倏然想起在东南亚时,曾听一位蛊师说过:
——“国内有一处特殊调查部门,汇聚了各地真正的玄门高手。”
——“造假的怕遇到行家,做贼的最怕遇到警察,我们这种靠‘玄学’吃饭的,最怕遇到真的玄门世家。”
——“被没收吃饭的家伙还是轻的,要是落到‘顾家九枝’手里,那才叫一个生不如死。”
难怪闯进他家的那伙人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难怪他的呼吸变化能被发现。
此刻,“顾家九枝”的大少爷一手撑在陈韫的座椅靠背上,近乎与他鼻尖相对,盯着他的眼睛,居高临下道:“我平生最讨厌骗子。婚约一事,本就荒唐,与我无关,我也从未承认。”
他一字一顿道:“婚约作废,我与你此生毫无瓜葛。听见没有?”
陈韫深吸一口气:“我……”操/你祖宗!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顾星泽已经退回位置上,冷着脸将一张支票甩到他面前,道:
“你招摇撞骗,不过为了图财。这里是五百万,我买你这辈子不再踏进京城一步,不能靠近我半寸距离。”
陈韫十万句脏话卡在喉咙里,强行拐了个弯:“……我记住了。”
他心里波涛汹涌,匪夷所思,没想到二十一世纪了还有给人甩支票,让对方离开自己儿子……不是,离开自己的傻逼桥段。
他舅舅当年欠下的高利贷就是五百万。他更想不到,他呕心沥血花了四年才彻底还清的五百万,这人却能随手甩出来,用作那么荒唐的交换条件。
顾星泽也没想到他变脸当真变得那么快,顿了一下,沉声道:“不要再做骗人的勾当。不然被我抓到,我会亲手把你送进‘十九层’。”
……
陈韫攥着支票,忍着后背的伤,在长安市下了飞机。
他家在长安市一条地段偏僻的老胡同里,是一间破败的小型四合院。
这是他外公给他留下的祖宅,16岁那年被舅舅抵押给高利贷,直到一个月前,外公去世,才被解封还回来。
四合院内,经过昨天顾家人的强行闯入绑票,宛如台风过境。
房门外,外公生前悉心照料,留给他的几盆茶花被摔碎在地上,又被大雨冲刷过。
陈韫在一片狼藉中,蹲下身去收拾,却发现含苞待放的茶花已经被人踩得稀碎,混在泥里,残破不堪。
他浑身发抖,满手泥,一瓣一瓣地把残片从土里捡出来。
陈韫半跪在地上,咬紧牙关,自言自语:“……算了……五百万……算了……”
他捡了半天,捡到最后,忽然猛地握拳砸向地面,不顾鲜血横流,骂道:“妈的!”
陈韫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手腕上系着的一枚铜钱已经被沾上了血迹,闪过一抹红光。
这时,墙外,一人探出头来,尴尬地试探地问:
“陈……陈韫?你在吗?我爷爷让我来问你要不要吃饺子。”
陈韫抬头。
墙边上趴着的是隔壁封老爷子的孙子,名叫封不对,比陈韫大四岁,是个头发尚且浓密的程序员。
此人长得俊秀,一脸正气,性格却非常社恐,是个标准宅男,从来有些怕陈韫,此番鼓起勇气来搭话,手下哆哆嗦嗦,差点把陈韫家的墙砖给抠掉。
两家人之所以认识,是因为封老爷子患有某种特殊心脏病。
陈韫去东南亚“进货”的时候,会顺手帮他带一点平价药,封老爷子则偶尔帮忙照看荒凉落魄的陈家祖宅。
一来二去,两家人就熟悉起来,偶尔封老爷子还会去医院陪陈家外公下棋。
陈韫抬起头时,眼眶的微红已经消去,完全看不出方才的激烈情绪。
他知道昨天一番打斗,肯定吓到隔壁邻居了,封老爷子还有心脏病,必然要去安抚解释一番。
他点了点头,站起来,一个“好”字还没出口,忽然感觉天旋地转,不知道是蹲得太久还是怎的,竟然眼前一黑,控住不住地往前扑倒。
就在他的脸与地面亲密接触之前,只来得及听见封不对舌头打结般地喊:“陈……陈韫?来个人,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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