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囚笼与自由

“我很像他吗？”提姆又灌了一口咖啡，“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和你一样也是个研究狂吗？”

        “唔……”卡茨思索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他和我不一样——硬要说的话你倒是和我更像一点。德威特更喜欢玩，以前我和他一起读书的时候经常是他带我逃课，我帮他补作业。”

        德威特并不是一个非常守规矩的人，卡茨猜测这大概是家庭环境影响的缘故——他家是真正意义上的新贵族，他的祖父是经商的而不是像她的祖父一样世代荫封，这也让他们两个从小就在不同的环境下长大。

        “但是你们都怀有改革的理想，你们也甘愿为之付出生命。”她看向葡萄汁瓶子上的包装纸，轻轻地捏了捏，让瓶身发出“簌簌”的声响，“你和你的家人愿意为了改变哥谭而当起永远无法在阳光下出现的义警，德威特……也愿意为了新氪星的革命而……奋战。”

        让一个社会改变，从上而下的叫改革，从下而上的则称之为革命，最初的她和德威特在深思熟虑后选择了改革，德威特更倾向于后者，但是她坚决不同意。她深知这个国度早已摇摇欲坠，倘若在这个时候发动一场革命，只会让它更加动荡。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的母星是一个炼金术的国度，金属的王国，”她和提姆解释道，“最主要的划分还是看你是否是炼金术士，其次则是看你的才能，你的天赋，你的成就。我家因为在每一代都有出彩的人，所以你懂的，就在那个地方站在绝对位置上。”

        埃斯基维尔家族历代都有出彩的炼金术士，哪怕是反对旧贵族统治的人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家族确实有他们骄傲的资本——翻遍新氪星的历史书，你会发现这个家族的姓氏早已印刻在了书上的每一个角落。与其说他们是新氪星的几位统治者之一，倒不如可以说他们是新氪星的创造者。

        卡嘉莉·埃斯基维尔，“卡嘉莉”是昔日新氪星神话里权力女□□字，而“埃斯基维尔”则是家族赋予她的身份，这并不意味着她的父母一开始就对她带有极大的期望，只是说，她只不过是父母野心的体现而已。

        “我倒是听绿灯侠提起过，说你们星球好像确实不太安稳，”提姆想起了正义联盟信息库里的那些资源，在心底又叹息一声信息库又得更新了，“还说你那里是50年代美国的科技水平，古罗马时期的政治样貌。”

        “虽然我也不太清楚你们的古罗马时期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根据语意来猜测应该就是这样，”她对于历史一向头疼，何况地球又有一堆国家一堆民族，这要搁在新氪星上早就乱成一团了，“我们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并不相配，甚至完全背道而驰到了极点。”

        资历再差的炼金术士尚且还能被划分成人，但是那些生来就不具备学习炼金术的人却早早失去了作为人的权利。她至今记得自己年幼时在家族领地里遇到的那个淳朴的农妇和她的女儿，家族的人轻蔑地称呼她们为“奴隶”。她的父母虽然并没有像别人一样对仆从和奴隶动辄就是打骂，但他们骨子里的蔑视却让某些理念不言而喻。

        农妇死去的丈夫是一个小炼金术士，卡茨见过那个人的样子——谄媚愚蠢，资质不堪，但是靠着虚与委蛇赢得了所谓的“名声”。他无时无刻都想着打算着和供自己上学的妻子离婚，把自己没有资质学炼金术的女儿卖掉。每天都想着如何从贵族老爷们的手里讨得赏钱，好让他能去赌坊赌一把，让他拥有做“美梦”的希望。倘若不是那个男人在两个贵族公子哥儿的纷争中站错了队，掉了他的脑袋，恐怕倒是真可能如他愿了。

        可农妇和她的女儿却不是那样，她们是卡茨在王城里见过的最好的人，农妇会给她用麦秆编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会给她做她从未吃过的田园派，会鼓励她做她想做任何的事；而她的女儿会在她对着功课苦恼时让她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问题，会给她编好看的辫子，会教她唱古老的民谣。在遇到德威特之前，她们是她困于王城里唯一的光。

        “如果能让农具自己动起来就好了，我和妈妈就可以做更多的活，能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

        “自己动起来倒是不太可能啦，农具没有……等等，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啊？小姐？诶诶诶诶诶诶？？？小姐你跑慢点，田埂很高，小心别摔倒了！！！”

        那是她选择改革的原因，也是所有故事的开头，但是让她走上这条道路的母女俩却永远沉睡在了她去研究院读书的第一个冬天。

        「卡嘉莉·埃斯基维尔，家族最年轻的天才，她本该和她的族人一同研究先辈的理论，将其发扬光大，改进创新。」

        「可她却选择研究最下贱的东西。」

        “你也知道我主攻的是机械，那东西的初衷就是为了从根本上解决生产力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问题，”她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下意识握紧的拳头，“德威特呢，也是叛逆头子，研究的是大多数人眼中觉得最离谱的气体，我俩早在之前就认识，入学后又是一起学习，理念又一致，自然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德威特和卡茨的老师来自激进派，本人也曾涉入政界，他对于旧贵族强硬的态度感到非常不满，同时也担忧新贵族们各种鲁莽的行为，即使自己身处于政治漩涡，可他从来不会区别对待两个孩子，对待他们向来都是尽心尽力地教导，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骄傲，”卡茨至今记得她和德威特共同获得“首席炼金术师”称号的时候，法布里多贡湿润的眼眶，“卡嘉莉，你的创造会让世人逃脱如今的囚笼；德威特，你的理念会赋予这个星球自由的意义。”

        那时死气沉沉的研究院里永远都充满了两个孩子活泼的笑声，卡茨基本上身着太阳纹的白袍，而德威特大多数情况下是穿着黑色的工装服，两个人在走廊上打闹着，手中作废的稿纸像飞鸟一样洋洋洒洒，他们奔跃着穿过永远低头看向老旧理论的研究员们，在他们被撞到的惊呼声中手拉着手在庭院的草地上滚成一团。

        “我是创造，你是理念，”她枕在他的大腿上，看着顶部不断下渗着夏日阳光的树冠，逐渐放空了大脑，“我们又都是首席……我们会让这个星球焕发出生机。”

        “别直视阳光，对你眼睛不好，”德威特轻轻用手掌覆上她的眼睛，“你昨晚为了那个作品直接熬了一个通宵，现在睡一会儿吧。”

        “只要我们在一起，”德威特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让渐渐入睡的她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不管是革命还是别的……一切都会变好。”

        “只要我们在一起”

        “你很像他在研究院时候的样子，”卡茨用手撑着脸，转向他，“富有朝气，一腔热血，深信着自己的理念，有支持着自己的家人，坚定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这样真的很棒，提姆。”

        “你知道吗？”她放轻了声音，就像在说一场遥远的梦，“你所拥有的这些，却是我可能穷尽一生都无法追寻到的东西。”

        红色的罗宾鸟在堪萨斯平原的空中遇到了一朵被风吹的四处飘荡的芒花，他连忙衔住她，将她轻轻放入自己的巢穴。

        “你不是这里的花儿，”罗宾鸟儿发出啾啾的脆鸣声，“为什么你会被风携卷至此？你甚至失去了根。”

        “因为我不想绽放没多久就凋零，”芒花答道，“所以我请风将我折起，带着我看看这世界。”

        “可你依然会死，失去根的花儿根本无法存活很久，”罗宾鸟非常不理解，但他还是试图劝说芒花，“你的家在哪里？我可以送你回故土。”

        “我不会回去的，”芒花轻轻地用自己的花瓣碰了碰罗宾鸟，“你只需要让我再度被风托起便好了……我不需要那么长的寿命，我只想在我仅剩的生命结束前，努力地看一看这个世界。”

        “那么，请让我与你同行吧，”红色的罗宾鸟扑扇着翅膀，用自己的喙轻触了一下芒花，“至少在你生命结束前，你不再孤单。”

        她似乎很脆弱，就像她和他第一次见面时那朵她赠与他的芒花一般，稍有不慎，便化为流沙消逝于风中了。而他发现自己却深深害怕着这一点，他不希望她凋零，不希望她就这样地消逝在风中。

        于是他将自己的手掌覆于她的手背，像包裹住那朵花一样，轻柔地拍了拍，“只要我们在一起，”

        “一切都会变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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