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送鱼

一看他有些意动，自认是狗剩哥解语草的石头，连忙跟在他后面道：“那糕点是不是很好吃，咱们要不然去抓条鱼去拜访拜访人家。”

        狗剩一听，眉头倒是皱了起来，转身往里屋走去：“不去。”

        农村是讲究一家同堂，路家未分家，几房都住在一起，得亏农户人家庄子大，加上牛棚小菜园一点都不显拥挤。

        路老爷子和婆娘张氏膝下有三子一女。狗剩父亲路顺荣排行老大，娶妻卢氏，暂时只有狗剩一子，其实狗剩有大名唤路澜，现年十一岁。

        老二路顺繁娶妻刑氏，有一子一女，是一对龙凤胎，男娃叫路波小名栓子，女娃叫路晴，刚满两岁。

        老三名叫路顺昌，新年的时候刚娶了妻蒋氏。

        小女儿路家盛，今年刚十三岁，还待字闺中。

        路家人多得是勤奋人儿，老大会盖房子，农户里常见的，一般都会盖。而且拿了人家工钱，力气都是全用在里面。哪家房子漏水了，都会不要工钱给人家修缮。

        老二虽然是不善言语，但是勤奋的很，将力气全使在了地里。还开了一块荒地，专门种蔬菜，等收了菜就拉到乡里去卖，挣得不是大钱，但能顾住一年开销。

        至于老三，因为是小儿子，老两口难免多加以疼爱了些，早年还送他读过两年私塾，后来大了一去学里就自己私下跑了，气的里面的先生直翘胡子。可能言善道，一棵草都能被他说的以后会开出荷花来，像是将大哥二哥善言的那条筋从娘胎里都夺过来到了他那。没个正经活技，可帮着他大哥和二哥弄到了几件不小的活。这一阵又忙着说要去乡里酒馆里当个跑堂的，说那喝酒的出手可阔绰，得到的银子应该不会少。

        现在刚收了小麦，家中二房三房人都在。自然是听到了两个小孩子在院里说的话，二房屋里有一对双胞胎，听到这自然是心里有些不如意，还算清丽的脸带着些不快道：“石头，你说新来的那户人家给你家送糕点了？”

        石头看不懂人的脸色，而且自己狗剩哥也没说自己没收到糕点，依旧带着那张笑脸回他二婶子：“是啊，里面好多样呢。”说完又跟狗剩道：“咱们去看看吧，好不好，狗剩哥。”后面撒娇的语气，让路澜打了个寒颤。

        那边刑氏跟着道：“你们两个去吧，带着你们弟弟妹妹。正好我要做床被子，你们带着他们去玩玩。”

        刑氏人有些小气，对自家人为了面子还不太明显，到了对外家人那可是想着法的能占人家一两分便宜。

        路澜向来是不怎么会拒接家里人，而且他这个二婶在一开始嫁过来的时候对他还算不错。弟弟妹妹又生的可爱，他喜得带他们。听到说这话也没拒绝，拎起来自己的小木桶将上午抓来的鱼放进去一条：“那我们过去看看。”

        刑氏一看好不容易能改善伙食的鱼给提走了，张了张嘴，看到一旁的石头在只得将话憋回去。可恨这新来的住户，竟白得了这一条鱼。转身回了屋里，低声对自己的两个萝卜头嘱咐：跟哥哥去玩的时候，记得给那人要糕糕吃。

        三房的自然也听到了声响，不过也张不开口去跟人家要什么糕点，这又不是人家该他们的。

        两个半大的孩子提着两条鱼，后面跟着两个萝卜头，一摇一晃的，往东走去。

        见外面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说新来的那户人家，这在这种暑天还真是难见。路澜不知道人家是不是随机送的，碰到谁给谁，他们这样去，是不是有些太羞耻了。他已经不是路波这样刚会说话的小孩儿了，再过去会不会有人说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知道什么是好话，什么是不好的话，更别说自认已经是大人，已经成熟的路澜。想到这停下了脚步，将小木桶递给了石头：“你带着他们两个去吧，我一会儿在外面等你们。”

        石头看着不远就要到了，脸上满是不理解，看看身后的两个小萝卜头：“哥，你是不是不想带他们，没事儿，咱们出来后就将他们送回家。一会儿，咱们叫上大栓他们，再摸鱼去。”

        路澜：“”

        他看了看跟自己差不了几天的石头，心一横，都走到这来了，进去吧。大不了还有他跟着自己作伴呢，反正他们这一帮人被大人给打皮实了，还能怕两三句闲言闲语？

        四个孩童往里走，却不想见路三叔家的门开着，里面堂屋有说话声，一个婆婆正出来拿水壶。婆婆最先看到他们，冲他们打招呼：“这是谁家的孩子，快来!”

        路澜没见过这个婆婆，想来就是新搬来的人家。他喊了声奶奶，然后将手中的小木桶递过去道：“听说这里新搬来一户人家，给送条鱼。”

        石头已经被吓得不敢言语，见了人生的胆怯感在这个时候才升起来。看自家狗剩哥还敢跟人家说这场面话，不由得更加佩服。被人家给带着往屋里走，他向来的厚脸皮在这个时候竟然一时不敢用。

        四个人走近了，才发现屋内的人竟然是熟人。路澜强装出来的镇定也消散的无影无踪，显露出来了五分的童气：“娘？”

        里面刚才跟刘氏讲话的人，原来是路澜的娘亲卢氏。白净的脸上也带着那么一丝惊讶，显然是没想到儿子会来这。但是这惊讶很快掩了过去，先将两个小萝卜头喊道身边：“快跟伯母说说，你们怎么过来这了？”

        问到缘由，饶是石头也有些脸红。可能他狗剩哥也有些脸红的，不过他狗剩哥黑，看不出来。

        这路澜的母亲卢氏，就是刘氏刚进了滦村碰到的妇人，她中午刚吃了饭就去后山上又去砍了些细碎好着的木枝，让新来的王家当引火用。

        刘氏一听这个可人疼的黑煤球似的小童，竟然是卢氏的儿子，连忙让他们几个人坐下，然后又跟屋内的人喊了两声：“风儿，快拿些糕点出来。”县里买的已经送完了，让风儿拿出来的是她从之前的地方带来的。

        王氏看着这两个已经半大不小的男孩，没能来得及阻止自己奶娘的话。笑了笑，强让自己信服这里就是这样，不讲究五岁不同席。

        于是，路澜见到了石头口中的那位姑娘。果然跟他讲的一样，跟玉石雕刻出来的一样。挽着女童的发髻，比他们这里的女童打扮的精致得多。衣裳是繁复的粉色衣裙，跟这间有些破败的屋子有些格格不入。他突然觉得，石头词汇太过浅薄以至于没描绘出这位姑娘的美好。

        尤其当着女孩子看过来时，眼中含着真诚的笑意，像是告诉他，我手中的糕点很好吃。糕点盒子已经被刘氏打开，露出来里面颜色造型都很好看的糕点。他莫名的看到了这女孩子的眉眼和唇上，觉得该也如同这糕点一样甜。

        想到这，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唐突了，唐突了。可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觉得唐突，也许是自己刚才升起来了那一点念头，不该对一个刚见一面的女孩子做。

        卢氏笑弯了眼，看着几个孩子局促的模样忍不住道：“其实不用给他们拿什么糕点，这只不过是给送来了点柴火。我们也该走了。”

        路澜看着往自己母亲身边走进了两步的女孩子，不知为什么自己忍不住退了一步，他看了一眼石头和两个弟弟妹妹，发现他们早就被糕点吸引的没了三魂六魄。只恨不得化身为一直小老鼠，直接钻到那糕点盒子里面。看着如此不争气的三人，脸上升起来些热气。

        刘氏本就对卢氏有好感，听了她这话自然不同意，即使做出了不能这么快走的埋怨表情，因为圆润的脸看着还是格外的有喜庆感：“本就是让他们这些孩子吃的，是我家风儿爱吃，这才带来了两三盒。可她突然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口味也变了，毕竟比县里的花样多，也就给孩子吃个稀罕。”说着将精致的糕点摆在了桌子上，给他们一个拿了一个。

        石头在来之前吃的，是他们从县里买来的糕点，没有太多花样，都是一些听说过的。可在他们这也不太常买到，他本以为那已经是最好吃的糕点了。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看又好吃的糕点，外皮酥脆，往下吃里面的又入口即化，咽到了肚子里口中还留着满满花香。

        他看向一旁还未吃完的狗剩哥，总觉得他跟自己吃的是不一样味道了。被花香糊住了脑袋，下意识的问道：“狗剩哥，你的是不是跟我一样味道的？”说着就想凑上去咬一口。

        他口中的狗剩哥：“”

        两个小萝卜头不知道是不是也感觉了深深的恶意，护住了自己手中的糕点，往自己大伯母身边凑。

        有人轻声笑出来，路澜看过去，是那个眉眼精致，跟玉石雕刻出来的女孩子。他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觉得她是听到自己名字才会笑出来。刚才心中升起来的一点好感消散了去，升起来一些羞怒，她不知道君子是不能当面取笑人家的名字吗？

        刚过了十一岁生辰的路公子，还不知那书里写的跟小人与女子勿论君子。

        “他们感情真好，以前”阮羽风说了前半句，后半句还没说出口就顿住了。

        刘氏哪里不知道自家风儿想说什么，有时说话再成熟，也不过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童而已。

        期盼很久的兄慈弟恭，却不是在自己家看到。看着孙女儿眼中的羡慕，升起来的却是稍稍心酸。

        看着一旁的王氏还没注意到自己女儿的情绪变化，接上风儿的话：“小公子快来，再尝尝这个。”将一块栗子酥递了过去。

        王氏也发现自己没递糕点的行为不太有礼，连忙道：“口味很多都不一样，你们在这多玩会儿，多吃些。”

        刘氏原先也没盼着卢氏真送柴火来，却不想人家不但送了，还害怕她们没有零碎的引火柴又上山了一次。再加上糕点已经送完，还未送到人家家里，多少有些受之有愧。这一询问她家住在哪，正正好是他们刚送完最后一盒，还没来得及送的那家。

        看着几个孩子，不由得更加喜欢。一直劝他们多吃点，还端来了几杯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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