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悲痛

天暗沉着，乌云遮蔽了已是午时的天空。潮湿的气味游离着，弥漫在每个人的鼻尖与心口。

        一位身披金色织边，下摆绘有樱花纹样羽织的少年坐在紫藤花树的枝丫上，注视着不远处时不时有人进出的屋邸。

        他慢慢将手从胸口处放下，脸上与那些人悲戚的面容如出一辙。

        忽然一阵强劲的风吹来，错落下垂的枝条被吹起，将他的身影遮蔽的严严实实。

        山雨欲来。

        待风停下，已不见树上少年的身影。下一秒，雨滴斜洒，霎时，漫山遍野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主公，该用膳了。”羽染和希端正的跪在和室门外，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一旁。

        门内传出了细碎的呜咽声，很轻，夹杂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更是听不真切。和希无奈的叹口气，他的五感极其敏锐，这点动静自然逃不脱他的耳朵。

        低头嗅了嗅，除了紫藤花的味道，还沾染了丝丝凉意，想来是刚才在树上的时候被雨打湿了些许。

        和希将羽织脱下叠好放在一旁，不露声响的将隔扇拉开，确保身上温度还算可以，圈住了年仅六岁的产屋敷耀哉。

        被抱了个满怀。

        熟悉的紫藤花香和微凉的体温侵入了产屋敷耀哉的感官，积蓄已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可他没出声。他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唇，紧紧攥住和希袖口的指尖已经泛了白，任由眼泪糊了满脸也不吭声。

        还真是，应景的天气啊。

        羽染和希自嘲的想着，似乎每一任鬼杀队主公去世的时候，不是乌云密布便是飘雪漫天。

        他轻轻地拍着耀哉的背，垂眸看着怀里小小的一团。

        产屋敷一族的血脉因为诅咒，代代都英年早逝，为了延续血脉每一任家主都会与拥有神官血脉的侍神家族通婚。但上一任产屋敷家主碰见了自己心仪的女子，在自己的鼓励下拒绝了历来的规定而后，诞下了一子。

        这是惩罚吧。和希痛苦地闭上眼，这就是打破规定的惩罚吧，不然怎么会不管自己怎么帮忙，他们也只有耀哉这一个孩子呢？

        好在还诞下了一子。

        和希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他深知产敷屋一族背负着怎样的使命。他不敢想如果真的从此断绝了血脉，鬼杀队的未来会如何，他们又该怎样去与诅咒的源头抗衡。

        产敷屋一族已经与吃人的恶鬼抗衡了千年之久，其中的艰辛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无数的鲜血才铸就了前进道路上微茫的希望之光，无数身躯的前仆后继才留下有关鬼无辻无惨一星半点的记录。

        可是耀哉主公才六岁啊，这么小的年纪就肩负着鬼杀队第97代主公的重任，而这条路未来依旧充满着荆棘。

        羽染和希重新睁开眼，摘下自己右眼的金边框眼镜，稍稍用了自己的一丝能力。

        很快，耀哉睡着了。

        和希示意外面的动静小一点。

        “羽染大人，耀哉大主公如何了？”

        炼狱槙寿郎看着门口已经冷掉的饭菜，有些忧心。

        他跪坐在和室门口，压低声音向羽染和希汇报：“葬礼已经安排完毕，由于鬼杀队性质特殊，通夜取消，告别式也只有内部人员参加。友香夫人明日告别式之后便启程返回娘家。”

        “明天就走？”和希皱眉。

        这个时候是耀哉最需要亲人的时候，产屋敷友香是怎么回事？

        “啊是的。”槙寿郎也有些不确定，但还是如实禀告：“友香夫人说她知道耀哉主公身负重任，所以不方便带他一同前往。此番事大，她也需要禀告家人一番。”

        这倒也无可厚非，但是晚走几天也是可以的，产屋敷友香究竟怎么想的

        和希斟酌着开口：“此番路程较远，派个乙级队员贴身保护友香夫人，随时保护夫人安全。”

        槙寿郎躬身领命。

        “啊，对了。”和希叫住了正要告退的槙寿郎：“你回家之前去一趟医疗室，琉火夫人所需的药已经备好了，你直接去取便是。”

        槙寿郎自然是感激不尽，对着和希又是一个躬身：“万分感谢，家内的身体一直以来麻烦大人了。”

        “这是我的分内之事，炎柱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医者仁心，我自然也是希望琉火夫人的身体能好起来的。”羽染和希微微一笑。

        如果说历代产屋敷的声音都像和煦的春风般轻易的便能安抚心灵，那么这位大人不止是声音能够让人放松，仅仅是一个笑容，就能让人体会到无限的温柔。

        炼狱槙寿郎觉得很不可思议，随即又释然，主公一族的少年即使年龄再小，也深知他们背负的使命。

        紧绷了几天的精神稍稍放松，他金红色的瞳孔倒映着少年精致的面孔，扬唇笑道：“过段时间大人来我家坐坐吧，杏寿郎也三岁了，小时候他可是很粘着你呢。”

        “好啊。”和希知道槙寿郎的好意，又想起炼狱家那只特别闹腾的小猫头鹰，顿时笑了起来：“那届时可能要麻烦你和琉火夫人了。”

        鬼杀队失去了第96代主公，无疑是一件令人悲痛的事，可是他们没有时间沉浸在悲伤中。

        槙寿郎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也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呢。

        羽染和希看向外面逐渐下沉的日光，手上梳着耀哉的头发。有他们在，还有无数的前辈柱们在继续培养着鬼杀队成员，耀哉成长起来，应该不会过于艰辛了。

        产屋敷耀哉一睁眼，就看见了在暮色的晕染中仿佛流淌着璨金色河流的头发。

        “是和希吗？”

        “是我，主公。”

        听见羽染和希的声音，耀哉才注意到他一直睡在了和希的腿上，脸上一红，连忙翻身坐起。

        和希没想到主公的动作这么大，生怕他摔着，伸手扶住了有些摇晃的身体。

        “主公，小心。”明明应该是很焦急的口吻，耀哉却听出了一丝笑意。

        “不要笑了”他有些窘迫，眼睛偷偷瞄着和希的大腿处：“不会不会是我流口水了吧？”

        和希没有想到耀哉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顿时笑的更明显了，“看来主公是恢复精神了。”

        听他这么一说，产敷屋耀哉怔了一下，突然急急忙忙钻进和希的怀里，抬手触到了他右眼上的金边框眼镜。

        “你又动用了你的能力了是吗？”耀哉的声音瞬间低落，他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了。

        “对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从外表看来，羽染和希有着一双很好看的水蓝色眸子，似有水波在莹莹流淌，当他全心全意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有一种万千星河不及一人的感觉。

        可是，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右眼的眼镜下，是已经失去了色彩只剩下灰白色的眸子。

        伴随瞳孔变异而来的，是一种名字叫做“白苍术瞳”的血鬼术。

        是的，就连作为鬼杀队顶尖战斗力量的大部分柱们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看上去只有十几岁，容貌昳丽的少年，是一只变异的不吃人不怕阳光的鬼。

        不，说是鬼并不准确。

        羽染和希，其实是一只吸血鬼，要说实际年龄，可能比鬼始祖都要大，但是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沉睡中。如今会和产敷屋一族扯上关系，则是因为身体内流淌着一半来自“产敷屋”先辈的血脉，那是平安京时期被所有人和妖都趋之若鹜的，被称为包治百病的神血——“药郎”之血。

        “没事的，耀哉。”和希无奈的叹了口气，动了动唇还是放弃了解释。

        他已经解释了无数次，他的能力对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副作用，只是每次动用能力后会饿，他在不想吸食血液或者没有血液的情况下，则会选择沉睡来补充身体所需能量。

        可是每次都不会有人信。更何况这一次他所消耗的能量完全可以忽视。

        拍了拍蜷缩成一团的耀哉，和希端起早就冷掉的饭菜：“主公饿了吧，我去吩咐后厨做一份新的来。”

        明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但年岁尚小的耀哉并不知道该如何让他别再使用他的血鬼术了。因为就连他的父亲也没有成功说服过和希。

        他嗫喏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说道：“那就麻烦和希了。”

        和希摇摇头，让他好生休息。

        产屋敷皓哉，鬼杀队第96代主公，享年25岁，病逝。

        鬼杀队不可一日无主。

        年仅6岁的产屋敷耀哉当日继任鬼杀队第97代主公，其母产屋敷友香回家告丧。

        第97代主公麾下有炎柱炼狱槙寿郎，水柱密门晃太，戟柱久地苍生和龙柱袁集。

        可以说，同时拥有四位柱在鬼杀队的历史中已经算得上很辉煌的时刻了。

        鬼杀队的柱级干部出现过无数次的断层，甚至有过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无一柱出任的情况。

        晚饭后，耀哉认真的听着和希将现在的形势讲给他听。

        “再过两三年，水柱大人应该要隐退了，不过水柱的位置暂时不用担心，虽然现任水柱大人没有继子，但是鳞泷大人那边一直在培养合格的继承人。”

        “现在有些麻烦的是龙柱大人。”翻过一页，和希的声音沉稳平缓：“龙柱大人当年是意外流落在我国的，如今他想回归生他养他的土地。他担心自己的祖国也会出现似鬼这样的怪物，所以说我们没有理由将他留下。”

        “那就让龙柱大人回去吧。”略带着奶音的耀哉毫不犹豫。

        羽染和希手上的动作一顿，严肃的看着耀哉：“那么主公，您知道您即将面临的情况吗？不久之后，只有炎柱大人和戟柱大人在位，水柱不知道何时才会复位。纵然如此，您也要让龙柱大人回去吗？”

        耀哉坐姿端正，一双眼睛直视着和希。那双眼睛是明亮的，和希轻而易举的就看清了其中的感情。

        从懂事起就一直被父亲教导的耀哉虽然才六岁，可是他比天下绝大多数的大人都能够体会他人的想法。

        “鬼杀队存在的意义，便是斩首厉鬼保护他人，袁集叔叔更是其中的翘楚。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守护的意义，所以在哪里在何时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能因为我的弱小，成为各位大人们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他们理应守护更多的普通人，而不是囿于我的身边。而且，鬼杀队向来不缺少天才，我相信即使没有柱级成员鬼杀队的信念也会延续下去。千年来，前辈们一直是这么过来的，不是吗？”

        和希失笑，自他醒来的400年间，每一任产屋敷继任人仿佛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么”他缓缓低下身子，双手置于额前，行了一个跪拜大礼：“羽染和希，参见鬼杀队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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