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七基地处理中心的主治医生，姓陆名悦。

        听名字你可能会觉得这是一位待人和煦的中年雄虫，实际上并不，陆悦板着一张扑克脸。

        所谓的友好，仅仅是他率先摆出了握手的动作。

        段无崖也伸出手，和陆悦掌心轻触了一下，还不待握紧就双双收手。

        怪异的氛围充斥着支离破碎的病房。

        段无崖莫名觉得，对眼前这位桃花眼、五官精致柔和，面容俊美的雄虫，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段无崖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想起来了，之前在报纸的科研板块看到过，还是最底层研究员的陆悦，因为对畸变种的活体研究涉及到伦理道德问题，被媒体大肆批判。

        但显然，随着感染病的日益泛滥，畸变种逐渐在联盟基地丧失了虫权，基本上和实验室小白鼠差不多。

        灾难时代，一切为了种族延续。

        陆悦也因率先对畸变种开展活体研究，获得了最前沿、最宝贵的一手资料。

        他的级别渐渐高升，最终成为处理中心权势最大的主治医生。

        有了这层缘故再去看陆悦，段无崖越看越烦燥，总觉得陆悦把路寻要去是充当实验活体小白鼠，把路寻交到这虫手上就相当于送他去了殡仪馆，一时间他对陆悦身旁的总指挥、蒋勋等人直接连坐。

        这帮人、和陆悦一丘之貉。

        段无崖眉心飞快地蹙了一下，他不可能把路寻交到伦理道德有问题的虫手上。

        “如果没有疑问的话，我就把路寻带走了？”陆悦说道。

        他一挥手，还不待段无崖同意，就招呼随队人员将路寻抬到移动式推床上去。

        裹了好几层防护服的随队人员看到陆悦的手势鱼贯而入，径直把路寻的雄主当空气，毕竟处理中心陆悦最大。

        段无崖眸子当即寒了下来，他迎上陆悦笃定自信的视线，抬手扣住移动式推床，冷声道。

        “……稍等，我有疑问。”

        移动式推床突然被扣，随队人员推也不是、停也不是，杵在原地尴尬的手足无措。

        陆悦顿时拉下脸，瞥了一眼段无崖，一脸不悦。

        总指挥在人情世故上比较呆。

        但蒋勋是个虫精，他立刻察觉到空间中剑拔弩张的气氛，赶紧跳出来打圆场：“陆博士是处理中心从中央基地特聘的专家学者。”

        “在感染病蔓延初期就开始参与课题：感染病与基因污染的预防与治疗。”

        “在军部，他的治疗水平还是有口皆碑的。总指挥清楚。”

        “他近些年一直游走于各大基地。”

        “……踪迹不定。”

        “连我也没料到，陆博士会突然造访第七基地，还要主治路寻上将。”

        蒋勋对段无崖一直使眼色，话里话外拐弯抹角告诉段无崖：是大佬，赶紧交接病患，陆悦上头有人。

        段无崖也听出了蒋勋的话外音，他不屑地从喉间“嗯”了一声。

        蒋勋惊喜的点点头，他以为段无崖懂了。

        段无崖当然懂了，只不过他心里一阵冷笑。这算什么？一个课题过不了伦理道德关的主治医生以权势压人。

        病房里顿时众虫视线交接，千言万语蕴含其中。这些虫早就受够了陆悦每次来处理中心就颐指气使。可算来了个敢硬钢的刺头，有戏可看喽。

        “哼。”陆悦也站在移动式推床旁，与段无崖隔床相望，随后他又换上还算和煦的脸色道：“有疑问，尽管提。”

        在陆悦身旁待惯了的虫都知道，陆悦在虫多的场合说“有疑问尽管提”，其实就是在变相警告“都把嘴闭上。”

        这时候，安静如鸡才能比较稳妥。

        段无崖才不管这些套路，他指着倒地抽搐、八根触手总共被砍断了十六根的重症1号，疑惑道：“你们处理中心就这治疗水平？”

        啪！啪！啪！

        像是狠狠的三巴掌抽到陆悦脸上。

        陆悦脸色阴沉的能掐出水，他打开光脑，操作了几下后抬头用眼神剜着段无崖，咬牙切齿道：“手术成功率是万分之一，而我可以达到千分之一的成功率。”

        段无崖：“也就是说你最起码治死了999。”

        围观众虫：“？？？”

        这雄虫好能杠，陆博士一定快被他气死了吧。

        陆悦被怼的哑口无言。

        确实，死在他手术刀下的患者不计其数。

        “但这都是为了整个虫族。”陆悦道：“一切牺牲都是值得而光荣的。”

        “也包括刚分娩完的雌君？”段无崖淡淡道。

        陆悦瞬间神情惶恐，愣在原地。

        段无崖淡淡的看他一眼，仿佛将他的人生百态都阅览了一遍。

        以往的、肮脏的、不堪的、血腥的、违背良心的，都从遗忘的角落里被翻出来。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满头雾水，但又都全力竖起耳朵。看陆博士这反应，什么刚分娩完的雌君八成是个真实性极高的大八卦。

        研究员们私下聊到陆悦时就很疑惑，猜想他为什么大龄未娶，因为整个虫族社会在雄虫成年时几乎算得上强制婚配。

        像陆悦这样事业有成的单身雄虫，简直离了大谱！

        但要是陆悦之前拿刚分娩完的雌君当实验小白鼠，造成雌君身亡，那么陆悦至今未再娶倒也说得通。

        病房里的人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一颗七窍玲珑心的蒋勋更是装聋作哑，当窗外风太大。

        神识系统刚刚从装死中活了过来，段无崖立刻将解锁重症1号图鉴获得的积分兑换成他在路寻家看到的旧报纸。

        那是一则23年前的新闻。

        【虫历1999年12月23日，异种研究中心实习生陆悦在一间全封闭实验室中对一名刚刚分娩的产妇进行解剖实验与感染源融合实验，该行为造成产妇不幸身亡。

        据悉，该名产妇是陆悦的雌君，两虫结婚三年一直感情状况良好，三月前产妇在产检过程中被鉴定为基因污染，医院联合异种研究中心对产妇治疗照顾，陆悦正是该名产妇的研究中心护理员。

        尸检报告显示产妇在分娩前疑似被迫融合各类污染物，陆悦及研究所相关人员已被警方控制。

        分娩婴儿各项生命体征指标较弱，目前在保温箱中由专人监护……】

        段无崖看完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神识系统受不了这份压抑，皮了一下。

        [……]

        [或许我应该佩服你的勇气。]

        [你竟敢怼你岳父。]

        [不过你应该猜出来了吧，陆悦就是路寻上将的禽兽父亲。]

        [这是不是能证明亲情比爱情对陆悦更重要？你看，他只对雌君下毒手，却放过了路寻。]

        “不是的。”段无崖对陆悦这种行走的虫渣压根不抱希望：“捕鱼的都知道不能撒绝户网，要留幼苗才能年年有鱼，路寻不过是陆悦故意遗漏的幼苗罢了。”

        “等他成熟，才是收网之时。”

        [你觉得现在路寻成熟了吗？]

        段无崖没有正面回答神识的提问，他想了想说道：“我觉得陆悦要试探着收网了。”

        一想到路寻的悲惨童年，段无崖喉间就哽得难受，他眸子冷飕飕看着陆悦，语气不由得带上一丝冷意：“陆博士说不出话了。先给上将安排一间隔离房，治疗方案稍后找我谈。”

        房间里的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陆悦。

        陆悦脸色煞白，一声不吭。

        于是他们只好转头对蒋勋视线询问。

        蒋勋两边一扫，当即给安排了一间加了三道防护锁、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监控的病房。

        等到段无崖和路寻离开之后。

        陆悦才缓过神，他把还杵在病房看热闹的人员轰出去，对着向来谨守规矩的总指挥命令道：“今晚凌晨，将处理中心中央大楼给我围住了，我要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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