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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做客


于是贺荣盛和温暖的第二次见面就成了眼前这种局面。

        见到贺臻带了个女孩子回家,贺荣盛反应和冯坦差不多,连听说温暖就是当年那个“温暖”之后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尤其是眼前的温暖,身上穿着对于她来说过于宽大的外套站在门外长廊上,手上攥着一条毛巾。头发半湿,有的还贴在脸上,有点可怜的样子乍一看还以为是从哪里遇险被捡回来的。

        还是温暖先主动打了招呼,“爷爷,我是温暖。”

        贺荣盛这才反应过来,边点头边笑说:“原来是温暖,都长这么大啦。这出落成大姑娘,变漂亮了,说话都秀气了,我一眼都没认出来。”

        他对温暖的印象显然还停留在小时候。

        “还不赶快进来?”他招呼着人进屋。

        温暖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鞋,还有屋里的木质地板。

        “怎么?”贺荣盛察觉到她的犹豫和视线,“你这孩子,怎么长大了还害起羞了,自己家哪有那么多讲究。”

        贺荣盛只当她见外。

        而把人带到屋檐下,跟贺荣盛打了招呼就离开的贺臻这时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手上拿着一双拖鞋。

        到了温暖跟前,柔声对她说:“把鞋换上吧,听贺臻说你淋了雨,身上都湿了。”

        然后小声对她说:“要不要跟我去换身衣服?”

        温暖把鞋接过来,说了声谢谢却不知道怎么称呼她,贺臻在旁边及时帮忙介绍:“这是刘姨。”

        她点点头叫了一声刘姨。

        温暖张了张嘴,想说不用换了,反正这是夏天,靠体温几个小时衣服也就干了。

        再者对于在别人家换衣服这种事她多少有些别扭,觉得不方便也不礼貌。

        但是刘姨不断用语言和眼神催促,她也不好拒绝。

        跟着刘姨往房间去的路上,听她介绍自己是贺家的保姆,已经待了十几年了,几乎是看着贺臻长大的,还说她以前听贺老爷子和贺臻说过温暖的“事迹”。

        她提这些,应该是想要温暖不要那么生分。

        而这也确实奏效了,起码温暖觉得没有刚才那么尴尬了。

        刘阿姨的房间不大,但很温馨、很干净。

        她从衣橱里拿了一套夏天的睡衣出来,“这是新的、纯棉的,已经洗过了。不过是早市上的地摊货,你随便穿一穿,不要嫌弃。”

        温暖赶紧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刘姨把睡衣给了她就出去了。

        温暖把外套脱了放在椅子上,用没还回去的毛巾擦了擦身上还湿着的地方,然后换上了新的睡衣,内衣并没有换。

        她想了想,还是又穿上了贺臻的外套。在别人家里只穿着睡衣实在不雅观,其实说实话,即便穿了外套也不是那么雅观。

        总之,她低头看着自己一身家居装扮,有些后悔一时头脑发热跟着贺臻来这里了。

        “你的衣服给我吧,家里有烘干机,洗了半个小时就能干。”刘姨还想着帮她洗衣服,被温暖赶紧拒绝了。

        刘姨见她连连摇头就没再坚持,怕她对家里的电器不熟悉,叫了贺臻帮忙。

        贺臻过来的时候,就看温暖换上了刘姨给她的睡衣,对她来说有些宽松。睡裤是九分裤,露着她纤细的脚腕。脚下踩着一双拖鞋,没有穿袜子。

        身上还穿着他的外套。

        洗衣房的烘干机套着防尘布,一看就没怎么使用过。

        “这是我……家里人买的。”贺臻中间有一秒钟的停顿,“说是干净卫生,能杀菌消毒。但平时不怎么用,我爷爷不喜欢,说再好的机器都比不过太阳。”

        这种说法当然没什么科学依据,但是老人家就喜欢纯天然的东西,所以也没人跟他争辩。他不喜欢也就不用了,也只有买这机器的贺家大女儿贺凌来了才会被拿出来用一用。

        温暖一个人住的家里刚好也有。

        洗衣机开始转动,声音很小,而她第一次觉得这也不算好事,过于安静的环境很容易滋生出名为尴尬的情绪。

        “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好。爷爷说今天天气凉,你换完衣服再过去就行。”没有多余话,没有多余的问题。

        温暖见他走了,拽过旁边的小板凳坐下。

        两只胳膊搭在膝盖上,出神地望着院里的一处小水洼。

        雨下得又大又急,小水洼很快就被填满,然后像水泡一样被嘭得一下被戳破。没有了屏障,雨水哗啦啦流向四周。

        耳边只有雨声和洗衣机微弱的声响,她这才想起来之前的事。

        上次,加上这次,她好像在贺臻面前出丑的次数尤其多。

        其实她并不总是这样感性,像今天这样失声痛哭这几年更是头一遭。应该是受了那天的刺激,今天触景生情这才一时没有忍住。

        情绪来的突然,离开的也快。哭完了就好受多了,甚至觉得自己刚才哭得有些莫名其妙。

        一个误会还没有说清楚,另一个便接踵而至。

        不过,其实两件事也都不算误会。

        所以也就没必要解释,她这么想着。

        ……

        衣服洗好、烘干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换上自己的衣服,温暖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贺荣盛还在刚才的屋子里,连位置都没变,看见温暖过来,把手上的书放下招呼人进去。

        贺臻也在,竟然在看报纸,挺让人意外。

        聊天的时候贺荣盛并没有提她为什么今天会遇到贺臻等类似的问题,温暖觉得很庆幸,她看了一眼贺臻,不知道跟他有没有关系。

        其实他们也没正经聊几句就被刘姨叫去吃饭了。

        饭菜很丰盛,中间摆着的那盘清蒸鱼应该就是出自冯坦之手,如贺臻所说,味道确实不错,手艺比那年夏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餐桌上的话题不可避免的围绕着温暖,贺荣盛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这次说到了几年前的那场音乐会。

        “那天舒怡回来跟我说她哥被人骗走了,我们还在猜是谁,没想到回来一问竟然是你。”

        温暖也想起了后台那个穿着白色礼服的女孩子,她也的确听到叫他哥哥来着。

        原来那个女孩子是贺荣盛的外孙女,不过“骗”这个字,她觉得用词有待纠正。

        “哎……”注意到温暖的动作,贺臻下意识出声阻止,但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于是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温暖夹了一大筷子咸菜塞进了嘴里。

        “这是咸菜。”他补上了后半句,皱眉看着她,又是担心又觉得有那么一丝好笑,“不咸吗?”

        “还好。”温暖淡定地回答,然后默默端起水杯喝了大半杯。

        其实咸菜刚放进嘴里她就吃出不对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她不会说她刚才是把咸菜当成凉拌土豆丝了。

        “你不会是把它当土豆丝儿了吧。”贺臻说出了她的心声。

        温暖的沉默证明了他的猜测。

        桌上其他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其中贺荣盛笑声尤其肆意,“这不怪你,切得确实像土豆丝儿。”

        贺荣盛像是在帮她找补,“咱们温暖什么都好,就是可能眼神稍微差点儿。不然也不可能小时候就把贺臻认成女孩子了,还扯着嗓子喊他姐姐。”

        温暖前一句听着还有些无语凝噎,后一句听完就破了功了,原来是围魏救赵。

        她抿了抿嘴忍住不笑,忍不住看了贺臻一眼。

        果然,听了贺荣盛的话之后,贺臻的筷子僵在了半空中。

        温暖想,其实也不能怪她,当时任谁看到穿裙子的人都会认为是女孩子吧。虽然仔细回想一下,那时贺臻一头短发,长相、动作、神态都跟一般女孩子不太一样,放到现在她肯定不会认错。

        想到穿裙子的贺臻,温暖低头咳嗽了一声,其实还挺……挺好看的,不符合一般审美的好看。

        贺臻没想到今天又被旧事重提,自己迄今为止就这么一件丢脸的事,在过去这些年里时不时就被贺荣盛拿出来“嘲笑”一番,今天更是被搬到了另一个当事人面前。

        一时不知道是该继续若无其事夹菜,还是该放下筷子喝水掩饰尴尬,耳朵感觉在发烫。

        余光注意到旁边人的视线,他微微侧头,就看到温暖嘴角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弧度。

        他夹了一筷子鱼到贺荣盛碗里,没像之前那样阻止他的调侃,反而附和说:“那又怎么了,这事说不定冯哥也干过,他要做可比我要吓人多了。再说,连照片都没有,空口无凭我大可以不承认。”

        “这不是证人吗?”

        证人指的自然是温暖,被点名的人抬头。

        “温暖算是协助者,准确来说算是共犯,证词不能采信。”

        被迫卷入战场并且成为共犯的温暖,此时咬着一筷子青菜,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视线放在冯坦身上。

        冯坦相貌周正,浓眉大眼的,本身应该是宽厚的长相,但是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逼人的气势。再加上高大的身材,以及短袖都遮不住的肌肉。总而言之,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谁能想到看起来生人勿近的冯坦其实很好相处的。

        不然,也不会面对贺臻的“诽谤”而面不改色。

        温暖心里作了一番揣测,对贺臻刚才把他拉下水的话不做评价。

        “开学就要分班了,你学文还是学理?”聊了一会儿,话题就又扯到了学习上。老人家对孙辈关心的无非就是这些:身体好不好,学习怎么样之类的。

        听温暖说要学理之后,更是连连点头,“学理好啊。将来想做什么?”

        “还没想好。”

        “没想好慢慢想,不着急。现在日子好了,学什么都能报效国家。”

        温暖被贺荣盛一句“报效国家”镇住了,略显迟疑地点点头。

        虽然可能就是老一辈人的随口一句话,但她听着还是莫名有点压力,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成绩一般。”

        应该到不了报效国家那个高度,她想说。

        她说自己成绩一般时,大大方方的,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但或许是她太过大方了,以至于贺荣盛把她的话当成了谦虚。

        “我没谦虚,不信问他。”温暖朝旁边的方向歪了歪头,把皮球踢给了贺臻。

        贺臻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才算合适。

        说假话,不至于。可难道真要说她所言非虚,成绩的确一般?这也不太像话。

        最后干巴巴说了一句,“其实也还行。”

        温暖闻言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些,算是把刚才被迫成为共犯的“仇”报了。

        贺荣盛也听出来他这话隐含的意思,于是立马说:“那也没事,现在才高一。还有两年呢,努把力清华北大没问题,爷爷信你。”

        温暖听着老爷子的豪言壮语,边点头边表示她一定努力。

        “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尽管问贺臻,这小子学习还可以。”

        温暖继续点头。

        “还有你,以后在学校要主动帮助学习有困难的同志,做到有问必答,听到没?”

        贺荣盛似乎把提高温暖成绩这件事真放在心上了,叮嘱完她之后,又嘱咐起了贺臻。

        对面前这位老人发自真心的关爱,谁都没有说反驳的话,全都听着、应承着。

        一点来钟的时候雨停了一会儿。

        温暖想趁着这时候走的,但贺荣盛在睡午觉,她也不好意思不打招呼就离开。

        直到半个多小时后,雨又开始下了,贺荣盛这才醒了。

        然后便又是一场“送与不送”的推辞较量,最后双方各让一步。

        由贺臻把人送到附近公交站,温暖自己坐车回家。

        临走前贺荣盛还让温暖有空就常来,看着老人的眼神,本来的客套话也变成了真心话,温暖点了点头,说好。

        两人各自撑着一把伞走在路上,伞面隔开了两个人,但为了躲避前后来往的自行车和路人又偶尔会凑近一点。

        距离时近时远,出门后谁都没有说话。贺臻的伞要举得高一些,两人离近的时候,伞有重叠,落在他伞上的雨水顺着伞面,或滚到伞珠上,或直接从边缘滴在温暖的伞面上,发出跟从天而降的雨水落在伞上不一样的声音。

        快走到公交站的时候,温暖突然放慢的脚步,轻斜伞面。

        “对了,你的外套。我之前拿了自己的衣服就把你的放进去洗了,忘记说了,如果刘姨没有看到,你回去别忘了烘干。”

        “还有。”这次停顿的时间稍长一些,贺臻应了一声没有催促,直到快到车站,才听见她的后半句话。

        她抬起伞,四目相对,“谢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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