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燃骨 ②

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燃骨在烛火中轻微摇晃，风吹过，烛光在不经意间迅速熄灭，那颗燃骨却红得耀眼，在漆黑的夜里，一颗红得鬼魅的骷髅头在空中显得格外诡异。

        “你好，小妖。”这是从骷髅里传出的声音。

        “你好。”

        “我听说过你。”那个声音继续响起。

        “我的荣幸。”

        “在我那个时候便已经听说你的事迹，你很厉害。”

        “不敢。”

        “不需要谦虚，能够与早已死去的我对话，已不是普通的妖能做到的。”

        “把灵魂寄宿到连火都烧不化的燃骨中，也不是普通的妖能做到的。”

        “你愿不愿意听我讲个故事？”

        “洗耳恭听。”

        故事该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今天是人类的七夕节，外面的人很多，你们千万不要出去。”

        “娘，为什么不能出去呢？”

        “因为人类喜欢在节日里摘花，我们会死的。”

        “那什么是七夕节？”

        “就是牛郎和织女在鹊桥相会的日子。”

        “牛郎和织女是谁？”

        “他们啊……”

        这是每年这个时候母亲必给他们讲的故事，因为十八岁以前的桔梗花，每隔一年就会忘记一年前的事，所以他们的母亲会把这个故事一直讲到他们成长的第十八年，从十八年起，他们将会牢记每一件事，无论开心还是难过，都会牢牢地记在心中，想忘也忘不掉。

        他是孩子群中最沉默的一个，却也是最叛逆的一个，那年，他十八岁。

        当所有的母亲都在七夕这个节日里不断叮嘱孩子不能出去的时候，他却悄悄地溜了出去，走进了这个大人们眼里充满恶意的人类世界。

        “情人节快乐！”一支玫瑰出现在他的面前吓了他一跳。

        他错愕地扭头，是一个身穿校服的女孩，她正笑嘻嘻的盯着自己：“我没钱。”他第一次出来，只是听父母说在人类世界万事万物都需要用钱来交易，可是他并不知道钱到底是什么东西。

        女孩短暂地皱了皱眉，转而又笑起来：“那就送给你好啦！”

        花离他更近了。

        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花：“谢谢！”

        女孩见他接过，笑容更灿烂了：“祝你情人节快乐！”

        “情人节快乐！”他同样以笑会赠于人。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并不知那个送花的女孩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她胸前的那个徽章。第二次的遇见已经在两年后，他已年满二十，在两年的时光里他掌握了人类的生活方式，了解了很多关于人类的东西，他选择在七夕节偷溜出去，不过这次的七夕里他并没有那么幸运地遇见那个女孩，直到某天，他路过一所学校的时候，看见出来的人胸前都戴着那枚徽章。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去校门口守着，等待曾经的那个女孩出现，可是他依旧没有看见，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看见一群穿着穿着便装走出校园的女孩，他们正在向自己的恩师道别，在那里面，他找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原来，她早就毕业了。

        从那天起，他会悄悄跟着那个女孩，从她朋友对她的称呼中，他知道了她的名字：茗熙。

        这天，茗熙是一个人，她找到一个草坪写生。这天空气清晰，天气明朗，似乎连风都在帮他。风掀起茗熙的帽子，而他正好抓住了那顶帽子。

        顺势走了过去，将帽子还给她：“你的帽子。”他不再如以前那般青涩。

        “谢谢！”她的笑容依旧那样甜美。

        “画得很棒！”他毫不吝啬的赞美，而当他真正看向那幅画的时候，眼里透露出的全是震撼，“桔梗……”

        “谢谢，我很喜欢桔梗花。”洺熙微笑着回答他。

        我很喜欢桔梗花。

        我很喜欢桔梗花。

        这句话好似一滴水落入静湖中，泛起阵阵波澜。就好像她正在告诉你，她好喜欢你一样。

        “这里没有桔梗花啊。”

        “可是在这里，我就仿佛能看到一样，环境只是灵感的起源而已。”

        他不知该接什么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的笑，看着她身前的那朵桔梗，原来有的时候，一眼便是万劫不复。

        “你叫什么名字？”他不知道这么唐突的询问她的名字是否好，虽然他已经知道她的名字，但他希望能用更正式的方式认识对方。

        “我叫茗熙，你呢？”

        “我就叫桔梗。”他没有名字，或者说，他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取名字。

        茗熙很惊讶，不过转而一笑：“很好听。”

        “谢谢！”

        就这样，他们算是认识了。

        从正式认识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悄悄跟在茗熙后面，现在相识了，他知道若是茗熙发现一定会生气。他知道茗熙每周六都会来这片草坪，所以他每周六都会早早的来到这里与茗熙“偶遇”。

        他捧着香浓的奶茶，茗熙手里是他自己精心制作的蛋糕，看着前面的大人带着小孩放风筝，好不惬意。

        “这真是你做的蛋糕？”茗熙惊讶地看着他，“很好吃！”虽然比外面卖的稍微要甜一些，但是一个男生能做出这样的感觉已经很不错了。

        他不经意地用手指擦掉茗熙嘴角的奶油，这小动作有些暧昧，让茗熙红了脸，把眼睛转向别处，下意识地伸舌头舔了舔嘴角，又舀了一口在嘴里。

        “吃完了记得给我回答。”

        “嗯？”快速吞下嘴里的蛋糕，“回答什么？”

        保持神秘地笑答：“吃完就知道了。”

        吃到最后，一脸茫然的茗熙发现了蛋糕里的小纸条，惊讶地看了眼他，将纸条打开，上面的字让她有些脸红。

        “你喜欢桔梗吗？”

        对于第一次做这种事的他来说，还是有点掩不住的羞涩，偷偷瞟了眼茗熙的表情，然后将表情控制得淡定些：“记得回答。”

        茗熙的脸愈发红润，在万分不好意思的情况下低声说了句：“我喜欢……桔梗花。”然后大声地强调道，“我说的是桔梗花。”

        桔梗笑得很灿烂，不能言表的灿烂：“我知道，我就是桔梗。”

        “你……”话还没说完便被抱住，被抱得紧紧的。

        “谢谢，谢谢你喜欢桔梗花！”

        就这样，他成功得迎来了自己的恋情。可是，很多时候，现实会让你始料不及。

        不是每一只妖都会欲酒则醉，也不是每一只妖醉后都会变为原形。可他恰恰就是这其中的一只，而他也恰恰不知道自己这一点。

        那天是他们三周年纪念日，他约了茗熙一起过这个有意义的日子。

        “送给你。”他偷偷拿出一条项链，一颗水滴状的红宝石，他亲自为茗熙戴上，“这是我们家的宝物，没有我的允许，你一定不能将它取下。”

        “好！”茗熙反复的摩挲着这颗红宝石，很美，很开心。

        兴奋的桔梗喝了不少酒，身体渐渐发热，心脏的剧烈跳动让他意识到不正常。

        从洗手间回来的茗熙正准备叫他时，却惊恐地捂住了嘴。

        桔梗的身体开始不断的变化，拿酒的手变成了树叶，桔梗花也开始若隐若现。

        桔梗错愕地看向茗熙，酒一下子全醒了，在自己的逼迫下，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茗熙……”他需要解释，他想去拉茗熙的手。

        “你别过来！”茗熙惊恐地向后退，她除了害怕还有其他情绪，三年的感情不是假的，眼眶里的泪开始云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现在脑子一片空白。

        他向前走一步，茗熙就会颤颤地往后退一步。

        他叹了口气，抿了抿干涩的双唇：“你就站在那儿吧，我不会往前走了。”

        “我……我们……”茗熙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不知为何，三年的感觉让她知道眼前的人不会伤害她，可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却让她的心无法平静下来，“我们，都静静，静静……”说完，她转身跑了，跑得很快。而他动了动脚，却没有迈出去。

        这是他三年来头一次重回家乡，自从那日一别，他就再也没见过茗熙，他找遍了他们一起去过的所有地方。

        家乡的变化不大，只是面孔换了许多，今天似乎有人过生，非常热闹。

        看见桔梗的同乡热情地递给他一杯酒：“来，喝一杯！”

        他将酒推了回去，拒绝道：“我不喝酒。”自从那时起，酒便成了他人生的禁忌。

        “你们知道一个叫‘半生瘾’的花店吗？”

        “当然知道！现在的妖界谁还不知道那家店。”

        “嘿嘿，也不知道她的店里有没有我们桔梗花。”

        “肯定有啊，别人不是说在她的花店里没有买不到的花吗？”

        “我还听说啊，那家花店的女老板又收留了一只妖，还帮了那只妖一个大忙，可厉害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听说本来那只妖都要死了……”

        耳边全是周边的桔梗的七言八语，聊得不可开交，正准备去问问，心脏去突然剧烈跳动：“茗熙有危险……”这是那颗红宝石传给他的感应。

        他耗用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让自己瞬移到茗熙身边，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辆大型货车，他只是冥冥之中的一个小妖，瞬移已经让他用完了自己仅存的法力，他无法再去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他的动作比他的思维更快，紧紧地抱住了身边的人，紧紧护住她的脑袋，背对着火车。

        “茗熙，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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