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万年老友 ③

辛辛苦苦借到了船却要自己将它拖到海边，也只有胤罗这种奇葩的收藏家会把船这种东西卸下来重装在家里，若不是为了小妖，她才不会愿意吃这苦头。唯一庆幸的是今天的天气一改往日的酷热，不会走几步就汗流浃背。

        眼见快到海边了，沙滩上聚集了一大堆人，不时还向天空指指点点。

        “你别不信，我前几天捕鱼真在海上看见龙了，就是那个方向！”其中一个人颇为激动地指了指他每日必去的航海方向。

        “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龙！”另一个人嗓门非常大。

        “别胡说，那都是生活在神话故事里的东西。”

        “就是就是，还龙王呢，竟吹牛！”不屑的口气引来哄堂大笑。

        “那龙就跟书上描写的一样，在空中出现了几秒就钻入海里了，溅起了不小的浪，当时我的船都差点儿翻了，可把我吓坏了！”看众人不信，焦急地解释，想法让自己的所见更加真实可信。

        海上有龙？上一次的驭晷事件让她知道龙是生活在天上的，并非海里，这渔夫说的确实让人怀疑。不过说到龙，却让她想起了那次在结界外看到的龙蛟相斗的场面，而那条蛟龙在受伤入水的身影让她想到了儿时——

        不是每一只妖都是动物或植物修成的，也不是每一个含冤死去的人都会化作厉鬼。她叫‘源’，这是她遇到小妖之后的名字，在此之前，所有的妖怪都叫她毒娘子，因为她拥有一身剧毒，可在成为毒娘子之前，她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几百年前，她为情自杀，不是自愿而为，只是被一些贪婪的人逼得走投无路。她有一个宝箱，里面全是在出嫁时家人备的上等嫁妆，可在她嫁入豪门没多久，却发生了强大的经济灾难，夫家的产业一个接一个的受牵连，原先的豪门变得萧条不济，过惯了富贵生活的豪门太太们最终把手伸向了她那为数不多的嫁妆里。丈夫不再如曾经那般疼她爱她，婆婆也开始日益恶毒，在这充满铜钱臭味的地方，她日益消瘦，最终在抑郁的生活下选择了投河自尽，临时前，她不忘抱上那被人满心惦记的宝箱。当时倒是有不少人来打捞，但都不是为了她，而是她一起带走的宝箱。当她在绝望中沉入更深的水中，蜿蜒宽阔的河水自北向南流淌，也不知自己被河水带到了哪里，一个柔软的身躯将她托起，放在了岸边。

        “我没死？”悠悠转醒的她惊讶地撑起身子，周围的景象很陌生，身后是一大片丛林。

        “你死了。”水下冒出个脑袋，就跟书上讲的龙头一样，把我吓了一跳。

        我吃惊地捂住嘴，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你是龙？”

        “妈妈说我现在是蛟，长大后就是龙了。”他在一瞬间化作一个小男孩，神情无比骄傲。

        “那我是……鬼吗？”突然想起他说我已经死了。

        “不是。”摇摇头，半个身子浸在水里，“从我救你上来到现在你已经睡了一百年了。”

        “一百年后的我……”这已经超乎了常人的理解。

        “你是箭毒木养大的孩子。”他指了指我身后的那片丛林，“这是毒木林，你死后的生命是它们为你延续的。”

        “死后的生命？”她已经不能理解眼前的蛟在说什么了。

        “你是妖。”

        妖吗？就是在人类眼里，比鬼还恐怖的存在。

        “妖也有好坏，为何要在乎？”蛟似乎看穿了她的思绪。

        从此，她在这座岛上生活，而蛟也会时常来找她闲聊，她就这样和一个看似像个孩子的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

        “它们都叫我阿年。”尾巴掀起，洒下一片清凉。

        “这是哪儿？”

        “极乐岛。”这是个很美的地方，也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这里的世界蓝天白云，海天相接，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阿年会常来跟她讲海里的故事，她也会跟阿年分享人类的趣事，阿年总是提议带她去海里转转，可对于从海里死去的她来说，这是个可怕的决定，所以这样的想法从来没实现过。

        “蛟就是蛟，一辈子都不可能成龙！”这是海里的鱼对蛟的评价，也是此刻阿年正无精打采趴在海滩上的原因。

        “妈妈明明说我长大后就是龙。”有气无力地反驳，“为什么大家说的跟妈妈说的不一样。”

        “那有什么关系，你长大了不就知道了？”她不想打击阿年，其实她知道，蛟就是蛟，龙就是龙，两者虽然长得像实际却隔着平民与贵族的鸿沟。再不济的贵族也是高贵的象征，再厉害的平民也只是个草根而已。

        “你说我以后会是一条威武的龙吗？”阿年歪着脑袋期待地看着她。

        她张了张嘴：“应该吧，毕竟我没生活在海里，也不是很清楚。”她还是说不了实话，也不想骗他。

        “连你也不知道。”再次丧气地垂下头。

        “不过，就算是蛟也是条可爱的蛟，有什么不好？”她试图让阿年打起精神。

        “当然不一样，龙可是最神圣的存在。它们都说我是蛟，都嫌弃我。”语气里尽显委屈。

        “那有什么关系，等你强大起来，他们就不会嫌弃你了！”非常义气地拍了拍阿年的肩膀，“你应该让自己强大起来。”

        “你好像说得有点道理。”眼里的阴霾渐渐消失。

        “所以你要加油，打起精神来！”鼓励道。

        “嗯，我要变得更强大，做一条强大的龙！”他蹭了起来。

        “……”看来她的话并没有达到真正的效果。

        想着想着，手上的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船被她悄悄使用的法力顺利推入了海中。

        “姑娘，今日不易入海。”

        当源正准备翻身上船却被人拦住。

        “女道士？”这道士不像她想象中的道士那般三缕长须仙风道骨，恍若仙人的样子，就像个普通人穿上了道服不苟言笑。

        翻到一般被拦住的样子很尴尬，只好下来整理整理被压皱的衣服：“我又没找你算命。”对妖来说，命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对待什么都能说得跟真的一样的道士，定要远离。

        “姑娘，今日不易入海。”她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话。

        “对，你说的是不易入海，但不是不能入海啊，别拦着我。”道士跟僧人一样，说话特玄乎，听着最不是滋味了。

        道士突然拿出个符咒，吓得源向后退了好远。

        “你……你想干嘛！”手上做出了防范的动作。

        “这是护生符。”

        “不用不用，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我走了拜拜！”匆匆翻上船，对于妖来说，什么符都不是好东西。

        当已经看不见道士的人影时，才心安的将船速减慢下来，海上的风很大，吹在身上很舒服。

        “今天怎么没见到海豚？”话音未落，水面突然动荡起来，船受到影响开始左右剧烈晃动，惹得源一下子没站稳，滑到了对面。须臾之间，水面突然掀起数米高的水浪，一团光影嗖的一声，循着浪花破水而出。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一个粗狂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你是谁？”虽然今天的温度很舒适，但不代表没有阳光的照射，在正午时刻，太阳光正好从头顶照下，让她看不清高空的东西，微眯着眼睛只知道有个东西在空中不停地盘旋。

        “这么快就把你的恩人忘了，我是不是该很难过。”身影突然从空中又钻入水里，溅起巨大浪花，船不受控地剧烈摇晃，还未等反应过来，它又从水里一跃而出，可放了很久没使用的船可经不起这样反复的剧烈颠簸。

        恩人。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阿年？”

        “你这是要去哪儿？”他没有否认，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极乐岛。”

        “你被人从极乐岛带走居然没有通知我，作为朋友确实最后一个知道的，真是让人伤心。”从他的语气里还真没听出一星半点伤心的感觉。

        源皱了皱眉，这跟她曾经认识的阿年不一样。

        “阿年，你怎么了？”

        “走都走了还回去做什么？”他并没有回答源的问题。

        “我的朋友还在极乐岛，我去接她。”

        “朋友……连一声告别都没有人居然还有朋友……”

        “阿年，你……”

        “你的朋友就是那个喊了龙王来将我打入水中的树妖吧。”

        “你是那天袭击瘾城的蛟？”难怪那次她总觉得空中的身影很眼熟。

        “蛟？多么刺耳的名字。”声音里带有些许嘲讽，“我可是龙，唯我独尊的龙。”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依旧过不了龙的坎。

        “为什么非要成为龙呢？”

        “你曾经让我变得强大起来，你说强大后就会打破一切的流言蜚语，现在我才知道你原来是在骗我，再不成气候的龙也是能与神明媲美的存在，再厉害的蛟也只不过是一个妖怪！”他的语气很愤怒，每每对着源说一句话都会有强大的气流冲击她，“等我吃了龙，我就会成为真正的龙，我也会拥有高贵的血统！”

        “吃龙是不会变成龙的，你别被那些想利用你的人骗了。”

        “你才是骗子！”

        “阿年……”源的声音变得很轻，“你变了。”

        “我没变，变得是你们，你们已经被这个世界改变得不堪入目！”

        “妖也有好坏，为何要在乎？”源轻轻地重复着曾经阿年鼓励她的话，曾经的记忆在脑海里反复重现，“我现在也是妖，我可以在这个世界安稳的生活，你也可以。”

        “你妄想用这些花言巧语来迷惑我，你已经在人类的世界学坏了！”

        “我是去了人类世界，但跟我生活在一起的有人也有妖，他们对我很好。”

        “看吧，你已经被那个虚浮的世界蒙蔽了双眼！”

        “你若不信，你跟我一起去接你口中的那只树妖。”不知为何突然赌气地冒了这么一句，说完就后悔了。

        “好！”

        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不过也让源松了口气，至少不会阻拦她去极乐岛，之后的事情，遇到小妖了自会有解决办法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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