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孟婆

门声三下，鸦泽重新推开门，礼貌地向我点头，双手摊平指向门外，以表有人来访。我收拾了下自己的衣着，起身出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寸头干净利落，穿着灰色衬衫，不过衬衫上的褶皱异常多，衣袖被随意的挽起。

        “不知先生想买什么花？”

        他正观赏着我店里的花，见我出来，他赶紧来到我面前：“是这样的，我妻子最近总是睡不好，噩梦连连，听闻这花店可以买到促进睡眠的香包，所以前来看看。”

        近看才发现此人的神色有些憔悴，眼睛肿黑明显，当他距离我最近的时候，我好像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花香，神色一变，转而笑道：“这睡眠不佳定有多方面原因，除了安眠之外，风水也自是重要，我尚且懂一些风水，不知可去贵舍一看？顺便看看家妻的情况。”

        “当然当然！”男人激动地点头答应。

        源见此，不禁凑到我耳边小声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看风水了？”

        我将她的头推到一边：“树木本有风水之明，你不知道的还很多。”

        源无趣地瘪瘪嘴，自讨没趣的进了内屋。

        我上了这个男人的车，坐在副驾驶上，问起女人梦的场景。

        “前一个月，我们从老家回来，是我妻子开的车，我在一旁玩手机，她突然急刹车。”他指向自己的额头，“你看，这还是紧急刹车时被撞到产生的包。”

        “然后呢？”

        “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她被吓坏了，赶紧下车看情况，可是……”他咽了咽口水，“我的车前什么都没有，周边也看过了，根本没有被车撞到的人。我问妻子到底发生什么了，她说她撞到了一个小孩。”

        “所以从那之后，她就会经常做这个噩梦？”

        “不止。”

        我看见他的双手有些微微用力的握紧方向盘。

        “从那以后，我妻子就有些不正常了，平日里都像被梦靥缠上一般，她……她总是告诉我被她撞的那个孩子就在她面前，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他顿了顿，“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得了病，想带她去看看医生，可她偏不听，我只好先看看能不能让她睡好一点，或许情况会有改观。”

        “梦魇啊……”我低声感叹。

        这对夫妻所住之地是在一个很老旧的居民楼里。

        “4楼3号。”在男人开门之时，我抬头看了看门牌。

        “亲爱的，我回来了！”男人进了屋，随意的拉送了领带，将公文包放在了鞋柜上。他还没来得及招呼我就看见自己的妻子正蜷缩在一个旧式冰箱旁，赶紧脱了鞋跑过去抱住她，“亲爱的，你怎么了？”

        “你……你回来了。”女人有些惊恐地看了眼男人，发现是自己丈夫后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点。

        “你是不是又看见什么了？”我上前轻声问道。

        女人并没看我，看她的动作应该是听见我在说什么了，她的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了沙发上：“他……他就坐在那儿……”

        男人无奈地看了眼沙发的方向，双手轻轻拍打着女人：“没事的没事的，什么都没有，你看错了，看错了。”

        “有……有的，他真的就在那里，你相信我，他在那里！”女人有些惶恐地看着男人的胳膊，深怕他不相信自己。

        女人的脸色苍黄，眉心发黑，我随着女人的手指向的地方看去，一个头戴棒球帽，身穿棒球服的小男孩正蹲坐在沙发上，两手撑着膝盖托着脑袋，歪头看着女人的方向，他的目光在我看向他的时候迎上了我。

        瞳孔放大，我惊讶的看了看小男孩，再重新打量了这对夫妻，随后仔细打量着这间屋子，我的目光锁定在一个正在冒烟的香炉上。

        “别怕，别怕！你看，上次我们在外面听闻的那个神奇的花店老板被我请来了，她一定能帮我们的！你别怕，乖！”男人不停地抚慰着自己的妻子。

        我将冒出的青烟向自己的方向扇了扇，闭眼闻了闻。

        “这香是哪儿来的？”

        “一个神婆给的。”男人有些不屑，“当初她把这香吹得特别神，我还以为多有用，结果呢，哼！”

        “哦？”我打开炉盖看了眼里面的东西，“她都是怎么说的？”

        “她说，我妻子这样子都是孤魂在作怪，这香点燃后，便会赶走那些野鬼。”他有些怜惜地看向自己的妻子，“可哪知……”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香……”

        “难道这香有问题？”男人看着我。

        “将其点燃，你便能看到本看不到的东西，触碰到本触碰不到的东西。”说罢，一滴清水从我的指尖滑落，熄灭了香。回头，我看见一个披着黑色风衣，衣帽挡住了脸的老婆婆坐在了小男孩的旁边，她突然转过了头，被皱纹布满的双眼看向我的方向，嘴角浮现出一抹看不透的笑容。

        我淡定的把香炉里的东西换成了迷迭香，回头见男人已经把妻子扶了起来。

        “将她带回房休息一下吧。”

        “好。”男人横抱起自己的妻子，回了房间。

        我看了眼小男孩，跟着他们进了屋，将手中的香炉放于床头。

        “别离开这间屋子。”

        男人错愕地看着我。

        “既然无能为力，何不信我一次？”说罢，淡笑示其安心。

        男人为妻子压了压被角，不再说什么。

        客厅的男孩见我出来，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看见他的眼眶有些红，而那位老婆婆依旧坐在旁边，头很低，看不清她的脸，不过身影开始透明。

        “孩子，你看见了谁？”我低头看着他轻声问。

        “妈妈……”男孩说着，本已泛红的眼眶多了些湿润。

        “你妈妈怎么了？”

        “他们从乡下回来，出了车祸……”男孩的声音有些哽咽。

        “走吧。”我叹息一声，上前牵起男孩的手，一步一步带出了4楼3号房。

        房间里，男人紧握女人的手，将头埋在两手中，女人的眼角渗出一抹泪，划过耳畔，浸湿雪白的枕单。她和男人的身体开始化为点点尘埃，消散。

        “我的孩子……”

        原来他们早已在那场车祸中死去，他们才是真正死去的亡魂，她执念着儿子，男人执念着她，当焚香已灭，男孩不再看见自己的母亲，当迷迭升起，女人将放下执念。……

        4楼3号门外，我停在了那个佝偻的身躯旁。

        “你到底是谁？”我看着眼前这位黑衣老婆婆，是她给的焚香，焚香一缕，逆阴阳。

        “死去的人都会跟我相遇。”老婆婆轻咳了几声，笑答。

        “孟婆……”谁说孟婆让人遗忘的方法只有孟婆汤，还有焚香。

        “你就是小妖吧。”

        “你认识我？”我很惊讶。

        “我们见过。”她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

        我有些吃惊，我敢保证在我作为树妖这辈子的记忆来，我这是第一次见孟婆。她说过，死去的人才会跟她相遇，那我曾经……是不是说，我最原始的状态，并不是树，而是……人……

        “你让死去的人记起了前世。”孟婆对我这种把焚香换成迷迭香的行为有些不满。

        “既然心有执念，何不解开再忘。”只有放下执念，才可换世轮回。

        “果然跟那人说的一样。”孟婆意味深长。

        “那人？”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我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的是那个梦。

        “他啊……”孟婆的笑容有些诡异，身体的透明度越来越高，直到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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