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重生

温忱皱着眉，仿佛是刚喝过酒的宿醉，他头痛欲裂。

        头……好痛。

        这……是什么时候，自己是在哪儿？

        温忱闭着眼，默默回想。

        那日朝圣之后，他便拿了苏蕙的天下河工水利图，出京行事。他对河工水利一窍不通，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好在有股信念始终督促着他夜以继日、宵衣旰食默默钻研，终于十多年后有所大成。

        之后辗转各地治理河工水利，又是十多年。

        终于，天下河工水利事业欣欣向荣。韩楚韩羽早已成家，就连一直未曾娶亲，悖逆妄为的韩虞也早已子女绕膝，在朝中有了自己的位置。

        只有他依旧是孤身一人。

        多年治理河工水利，行走在深水中，他落下了严重的腰腿病，每当雨雪日子便剧痛不止，渐渐无法再去督巡河工。皇帝已是耄耋之年，垂垂老矣的老者，临终之际他终于饶恕了温忱，允准他回到京城安度剩下的日子。

        他回到了晋王府。

        十多年没有主人，晋王府也荒芜寥落了，到处是久无人居住的颓败气息。不过一草一木，一梁一画，还是他走时的样子。

        还是苏蕙在时的样子。

        太孤独了，孤独到人心发冷。忙的时候尚不觉得，一静下来，他几乎无所适从，更理解了苏蕙当年的心意。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寝殿里大醉……

        所以自己这是第二天早起的宿醉么？

        老了啊！

        白驹过隙，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扶着头起身想要去盥洗，却奇怪地发现自己虽然头痛，却身体矫健，仿佛积年的病痛和年岁带来的衰弱都不复存在。

        下一秒，一个阔别已久几乎有些陌生却让人心肝俱碎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耳畔。

        他怔住了。

        终于，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

        少女略含担忧、巧笑倩兮的秀脸俏生生地伫在她身后。她还是昔年姣妍瑰美的样子，头上珠翠琳琅，身上是大红的绣衫喜袍。

        苏……苏蕙。

        温忱呆住了。

        此情此景，似真似幻，海市蜃楼，如在梦中。

        一切仿佛有些熟悉，他慢慢地、慢慢地抬头环视殿宇里的布置，再低下头看自己的手。

        一双年轻人的手，强健有力一如当日。

        “小蕙，”

        他喃喃地问，

        “今天……是哪一年的什么时候？”

        他……他叫她……小蕙？

        突如其来的惊喜烧的苏蕙双颊发红，却也让她颇为不解：“今天……今天是承光十年的五月初三啊？”

        是……是他成婚的那一天晚上。

        是了，是梦罢。说不定那一晚宿醉之后他便死了。如今所见，是过去的回影，是一场死后虚无缥缈的旧梦。

        梦里他重回自己最想回到的那一日，在最后的醴糖里迎接死亡。

        思及此处，他反而心头放下了疑惑。

        下一秒钟，他慢慢地伸出手去。

        猝不及防，将眼前的少女抱进了怀里。

        苏蕙惊呼一声，便软软伏在了温忱怀中，心头扑腾扑腾地直跳，双颊泛起红晕。

        可慢慢地，男子却还不松手。他的怀抱这样紧，这样久，她几乎有些茫然起来，缓缓抬起手也环抱住男子，只觉男子的肩胛坚硬如铁，为了确认什么、掌控什么一般，将她牢牢拥住。

        许久，男子身上传来极深的悲恸。

        为……什么，为什么会悲恸？今天不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吗？

        她不由得蹙眉。

        王爷在喜宴上被他们灌醉了送进来之后倒头就睡，她一直担心着好好的合卺之夜会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如今终于人醒了，却变得有些……有些不正常？

        “王爷，你怎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蕙终于鼓起勇气怯怯地问道。

        仿佛松了一口长气，温忱终于松开了少女。他抬起头，仔细端详着苏蕙的面容，终于慢慢露出一点儿温和的笑意。

        “我没事。”

        这梦可真真啊。

        一滴泪自他颊畔落下。

        苏蕙小小声地问：“王爷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亲吗？”

        温忱笑着摇摇头，眼泪簌簌落下去。

        “不是的，没关系。我是做了一个很深很长的噩梦，梦里把一个很傻的很重要的人给弄丢了。还好，梦醒了，我没失去她。”

        苏蕙噗嗤一声笑出来，梨涡含蜜，双眸亮闪闪地像星星：“王爷还像小孩子呢，会做这样的梦。”

        温忱微笑着抬手抚上眼前人的面颊，替她拂好鬓角的黑发，极轻极轻，像稍重一点儿，就会把这场呕心泣血盼了几十年的梦打碎破去，无法再行拼凑：“叫我阿忱吧，可好？”

        苏蕙的面庞渐渐浸染晚霞，像晶莹剔透的红玉：“好。”

        洞房合卺夜，颠鸾倒凤，情深意浓。

        终于，他又执起了她的手，诚恳地说出那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从今夜起，她是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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