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带我走

　　“快过来，洗完带你买衣服去。”

　　陈福从浴盆里站了起来，过去拉过那孩子准备给他好好搓搓，结果陈福往前一步，展菱后退一步。

　　“不洗我不要你了啊，听话！”

　　陈福见他这么抗拒，就装的凶神恶煞准备吓他一下。

　　这一吓还真管用，展菱不再后退，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地板，背着手身子一前一后地摇晃着。陈福过去摸了摸他的头，把他脏兮兮的上衣扒了下来。

　　那衣服几乎已经粘在了他身上，衣服表面被油和泥浆的油光发亮，散发着酸臭味。展菱身上也满是泥污，差不多都快结成泥壳了。

　　“多少天没洗了？待会可得给你好好泡泡。”

　　陈福伸手又去脱他的裤子，结果展菱却提着裤子死活不愿意脱。

　　“我可不跟你折腾啊，不洗你就穿上这一身脏衣服，回大街上接着流浪去。”陈福一边说，一边插着手看着，全然不管自己光着做这个动作多滑稽。

　　展菱红着脸提着裤子，犹豫了半天终于脱了下来。

　　结果这回轮到陈福脸红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是个女的。

　　陈福别过脸:“哎，不是，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又一想，自己说的这叫什么话，人家又说不了话，是自己没问人家就带着过来洗澡了。

　　“你你你，你先穿上，我洗完你再进来。”

　　听见关门声，陈福这才把脸扭过来。

　　怎么办吧，丢大人了，逼着人家小姑娘脱衣服。怎么自己就没纳过闷来呢？陈福也没心思洗了，随便往身上撩了两把水擦干净，准备出去跟人家道歉。

　　陈福一边穿衣服，一边给了自己两嘴巴。这个嘴啊！光知道吓唬人家，自己还得再练啊，以后非惹大祸不行。

　　出了浴池门，展菱正靠着门边的墙乖巧地蹲着，头埋在两腿间。展菱看了陈福一眼，又把头埋了回去。

　　完了，人家生气了。

　　陈福蹲在展菱身边想道歉，结果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整话:“那个……对不起啊，我……我忘了问你……那个……就是，哎呀……抱歉，你看我这个嘴。你先进去洗吧，里边有干净衣服，洗完我带你好好转转，就当道歉了。”

　　展菱一直扭着头，没看过他一眼，等他一说完就一溜烟钻进了浴池，头都没回一下。

　　陈福心里一凉，咋整吧，本来人家就挺惨，自己还不当人。展菱进去了，陈福又在门口靠墙蹲下了。

　　展菱进了浴池，拿着水瓢坐在在浴盆边，一瓢一瓢往身上浇着热水。她好久没洗过热水澡了，清水浇上去变成了泥汤，顺着身子流了下来。

　　她一瓢一瓢地浇着，昨晚的第一个踏实觉和今天的热水澡，彻底放松了她紧绷的神经。她大脑从一种持续了很长时间的保护机制中解脱了出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涌入了她的大脑。

　　她还是一瓢一瓢地往身上浇水，水流到她嘴里咸咸的。

　　眼泪抑制不住地流。

　　一开始她自己都没发觉，眼泪越流越多，那些痛苦的事一点点堆积：她的父母没了，她的家人没了，她的家没了，她的舌头没了。

　　那些痛苦堵在她的胸口，堵得她喘不过气，坠得她双腿发软。她感觉自己心里好像满是堵不住的口子，疼她再也站不住了。

　　她扶着浴盆，瘫坐在浴室里放声大哭。

　　她的哭声把店小二都招来了，好在早上洗澡的人不多，不然非有人报了官不可。

　　外边的陈福打发了小二，坐在外边继续等着。

　　展菱在里边足足泡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她出来时红着眼眶，眼睛像一潭死水一样，头发上冰冷的水一滴滴打在地板上。

　　展菱一出来，陈福腾一下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

　　陈福正低着头跪着，两只手搂在了他的脖子上。

　　“糊哈嘿。”

　　陈福听出来，展菱是在说不怪你。陈福把手放在了展菱头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小姑娘她在冷掉的洗澡水里泡的冰冷，陈福能做的，只是把身上的温度带给她一点。

　　过往的人看着他们两个，漏出各式的表情，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福领着展菱去看了大夫，大夫给她处理了嘴里的伤口，用小刀剜掉了舌根上的烂肉，抹上了药粉。大夫开了几副药，嘱咐三日内只准喝白开水，喝完水立马敷药粉

　　陈福本以为展菱会哭喊，那烂肉有的比蚕豆都大，清血用的棉布盛了一小盆，但是展菱什么声音都没发出，甚至没表现出痛苦。

　　“不疼么？”

　　展菱只是摇摇头。

　　出门已过中午，此刻俩人肚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是陈福也没去吃午饭，他不好意思让展菱一个人饿着。

　　俩人一块盯着餐馆流了阵口水，陈福向路人打听了成衣铺在哪，他骑马载着展菱，准备去给她买几身衣服。总穿着陈福衣服毕竟不像话，既不合身，也不美观。

　　到了成衣铺，展菱拉过陈福的手，在他手心比划了两个字，不用。

　　陈福把他从马上抱了下来:“没事，我出的远门，带的钱足着呢，你只管挑。”

　　陈福叫掌柜挑几身合适的衣服。那掌柜一开始跟陈福一样，看展菱穿着一身男人衣服，把她当成了面相清秀的男孩子，开始挑起了男人衣服。

　　眼看展菱脸又沉了下去，陈福赶忙拉过老板说明了情况，老板连声抱歉。

　　挑了出几身合适的，陈福一件一件拿给展菱看，展菱也不做反应，只是拉着陈福的手。好在陈福发现，要是拿开她喜欢的衣服，她的手会捏的紧一点。

　　陈福拿了一身出来，叫展菱去换上，展菱却拉着陈福的手一步不动。

　　“你不喜欢吗？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再换一家。”陈福温柔地问着展菱。

　　展菱摇摇头，拿起那身衣服，拉着陈福的手，走到了试衣间旁。展菱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手还紧紧的牵着陈福。

　　“哈哈哈，你妹妹真粘你啊。”成衣店老板现在一边笑着。陈福也只能尴尬地笑笑，他总不能说这是他东西的小贼吧。

　　展菱一只手折腾了半天才把衣服换好。从试衣间走出来时老板连声夸赞，又是颜色配，又是衣服合身，夸了一大通。

　　虽然老板是为了卖衣服，但是展菱穿着确实好看。展菱现在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身形也饿的消瘦，但是还是能看出来底子很好。

　　穿着这件青色留仙裙，展菱好像花仙一样。

　　陈福见展菱看着自己，连声夸赞好看，听到陈福的夸赞，展菱久违的笑了笑。

　　陈福叫老板把剩下的几身都包了起来准备付钱，老板为表歉意，又给打了个大折。

　　折腾了半天未时已过，陈福载着展菱回到了客栈。进屋收拾了东西，给展菱包好衣服，陈福准备今晚赶到临近双水镇的石门镇。

　　正收拾着东西，展菱过来拉住了他的手。

　　陈福摸了摸展菱的头:“一会啊，收拾东西呢，今天还得赶路。”

　　结果展菱的手捏的更紧了，她呜呜啊啊地说着话，嘴角都冒出了血沫。

　　陈福听出了她的意思，她怕被陈福丢下，她怕孤身一人。

　　陈福半蹲着看着她:“我要赶很远的路，路上会很累，你可能会受很多罪，你还愿意跟着我么。”

　　展菱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抱住了陈福，脸紧紧地贴在陈福身上，血沫蹭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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