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反派同盟

“你的公司？”岳灿用纸巾擦了擦嘴，面试是因生存所迫而低头，但不意味着他对于自己身为omega而被调侃无动于衷，他微微皱眉，在心里毫不客气地对裴敬枫竖起中指，接着扬起下巴道，“如果是裴氏集团下的子公司，可不能算是你的。虽然你也姓裴。”

        后面一句压得极低，明显是故意的。

        但裴敬枫并没有被岳灿的话惹恼，他面不改色只是微笑，眼前的omega话里带刺，敏感又桀骜，如同一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小袋鼠，他确实和岳家的omega们是那般格格不入，闪闪发亮的钢琴王子岳烙自不用说，即使是在苏北早已是一号人物的岳家老爷子对外也是极重礼仪，温文尔雅的绅士做派。

        他和他们不一样，所以党同伐异。岳家所期待，所推崇，所重视的一切讨人喜欢、使人愉悦的特质和做派，在岳灿的身上却没有一丝痕迹。他和岳家，南辕北辙。

        但说不上为什么，裴敬枫并不讨厌这样的岳灿，毕竟在裴家，他也同样算是异类。

        裴敬枫慢慢开口道：“不知师哥是否听说过亿生医药？”

        亿生医药？岳灿不由一愣，“是亿万的亿，生活的生？”

        裴敬枫点了点头。

        这个名字，岳灿是有所印象的，毕竟这阵子为了找工作，他把医药行业能扒的大大小小公司都扒了个遍，即使在偏远的西华市，能进入大集团下的分支子公司也会有不错的待遇，对待omega更为谨慎，不会明目张胆搞歧视。

        从现如今的行业格局来看，两大医药巨头稳坐其间——当仁不让业内第一的裴氏药业和稍稍能与之抗衡的药民康集团，其他的医药公司不是已然没落就是还不成气候，都远无法和两大巨头相提并论，但有一家于近几年迅速发展起来的新秀企业却在业内受到关注，那就是亿生医药。

        这家医药公司背景成迷，有传言说它是靠卖omega催情剂和alpha防咬器发家，现在已成功转型洗底，主要致力于开发研究抑制剂、阻断剂以及优化信息素营养剂，公司不久前放言要推出一款在发情期使用也能实现对身体零损伤的抑制剂，因此还得到了政府的鼓励注资和诸多的政策优惠。

        “你在亿生医药？”岳灿难以置信地重复问道。对于发展迅猛、来势汹汹的后起之秀亿生医药，媒体不是没有尝试深挖背景，但大多无功而返，不是说有国家政府暗中保驾护航，就是说有神秘海外财阀支持，幕后大佬深不可测。

        但现在，裴敬枫却说，亿生医药是他的公司？！不可能吧……且不论裴敬枫裴家的身份，单看他不过是刚到二十，大学都未毕业的年纪和模样，最多不过是亿生的实习生说起来还算靠谱。

        岳灿不由若有所思，他觉得裴敬枫没有必要骗他，但裴敬枫和亿生的关系不由让他多想一些。

        “亿生虽然还比不上裴氏集团，但也已经有一定规模了，不会亏待师兄的。”看岳灿迟疑的反应，裴敬枫笑了，“我们新的研究基地就设在西华市的郊外，正在招人。”

        “你为亿生工作，不会被裴氏发现吗？”岳灿看向裴敬枫的眼睛。

        “师哥准备去裴家告发我吗？”裴敬枫轻轻斜过头，笑起来时眼角的泪痣微微一跳，“或者给媒体爆料，大赚一笔？”

        岳灿抿住嘴唇，他一边迅速消化着刚得到的信息，一边细想着裴敬枫这番举措到底有什么目的。就和这餐饭一样，眼前这个眼睛深邃不见底的青年不会随随便便提出邀请，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亿生缺人？！

        这几年的跌宕起伏和生存不易，让岳灿学会了凡事思索其深层原由再决定要不要做出选择，有些时候看起来最有利最动人的蛋糕诱惑，往往深藏着更伤人更致命的现实理由或代价。

        就如裴司桐对自己那么多年的体贴配合，不过就是为了和岳家的联婚。岳家的联婚者是谁，其实并无所谓。

        如果自己能早一些看清这个现实，就不会受到伤害，特别是伤到了心，这种伤口无形无状，平日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症状或表现，但就是长期无法真正愈合，而且时不时被不小心撕扯到就会钻心的疼，还是那种无法与人述说、不得不佯装无事的阵痛。

        岳灿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他年少时的悸动，只给了这么一个人，他曾以为自己是那么那么的幸运，他曾以为自己的爱是有所回报的，裴司桐完美的身影环绕着迷人的郁金香信息素出现在他年少的梦里，是无法言喻的美好。而现在，那些美好如同美杜莎头顶的千万条毒蛇，虽然岳灿总是在它们浮上脑海时，第一时间选择自我石化，不去理会，但往往回忆最伤人，更伤人的是，你以为的美好回忆，在那个主角眼中毫无意义。

        也许正因为这样，比起视他为筹码的岳家，凡事都压他一头的岳烙，他更恨那个给了他美梦，让他付出了真心，又亲手把一切撕碎的裴家大少爷！

        “你觉得，未来的亿生会去对抗裴司桐和裴家？”岳灿压低声音，闷闷地开口道。

        “师哥，我说过，我们的目的一致。”裴敬枫说着，给岳灿面前的杯子里倒上热茶，“如果裴家遇到了麻烦，裴司桐不会开心，岳家也不会开心的。”

        裴敬枫的言语间，俨然他对于亿生医药有着极大的掌控权。而且，他一直知道岳灿心底最敏感的触点。

        岳灿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他这样被赶出门的废物omega和裴家不受见待的二少爷合谋在一起，简直就像电视剧里的标准反派同盟。但即使是反派，也需要生存的空间，没工作可如何生存？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去随便找个国家分配的alpha嫁了，他无法分泌信息素的身体也注定这条路行不通！如果既能寻到合适的职位供自己谋生，又能对付自己所恨的人，一举两得，又何乐不为？

        过了好一会儿，岳灿才慢慢开口：“亿生招人，给了哪些职位？”

        裴敬枫拿出一张名片，微微倾身递给岳灿，笑着道：“新的研究所正在招药剂研究员，师哥将简历发给我就行，名片上有我的邮箱。”

        岳灿翻动手里的名片，仔细看着，他找工作时间长，不是没有遇到过骗子公司，甚至是疑似传销组织。他的敏感和强大的自我防范意识几次帮他免于踩坑，而现在裴敬枫的话，又让他的防备心发出了警示。

        裴敬枫见他一直一言不发，便笑了：“亿生的官方网站上也有招聘信息。当然，师哥如果不信，除了去裴家和媒体告发我，也可以报警试试。”

        岳灿看着手中的名片，上面赫然写着“医药代表-ericguo”。

        “你叫eric？姓……郭？”

        “英文名是随便取的，好记而已。郭，是我的母姓。”裴敬枫声音轻柔。

        岳灿看着裴敬枫，他的言行举止一直彬彬有礼又极赋耐心，少年老成进退有度，他不能说毫无保留，但始终给予人极大的亲和感，让你不得不相信他适时表现出的坦诚。眼前这位温和的青年——这么些年深藏不露，年纪轻轻就搭上亿生对抗裴氏，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可是，这也是个机会不是吗？而且，现在为止，他也确实没有更好了选择了……

        最终，岳灿压下了心底的种种迟疑，心一横，拿着前面那杯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说道：“去亿生，我也需要取个英文名吗？”

        “这个主要是为了对付那些老外，药剂分析员没有特别的规定，师哥可以随自己喜欢。”裴敬枫微笑着用给岳灿续上一杯茶，说道：“我下午还有事，中午不宜饮酒，不然一定请师哥喝上一杯。”

        岳灿摇了摇头，他对喝酒没什么兴趣，不过是岳家要求本家的omega从小要学会品酒，以符合豪门伴侣的标准，加之也是为了配合裴司桐的品酒喜好，他才会对一些法式红酒有所了解，但实际上除了几款香醇独特的名贵红酒，他对单纯刺鼻的酒精味算不上喜欢。

        “我很期待能和师哥一起共事。”

        这是这顿饭后，两人分别时，裴敬枫留给岳灿的最后一句话，一贯的亲和礼貌，他还主动加了岳灿的微信和邮箱。岳灿则一直淡淡的，虽然没有如刚见面那样阴阳怪气，但戒备心一直都在。

        从市中心回到自己家，岳灿要坐四五站公交，西华市不大，还没通地铁，下午三四点钟，公交车的人并不多，岳灿选择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置坐下，公交车窗上方贴着彩色的广告，一般人们都会熟视无睹的忽略。以前岳灿也不会特别在意，但今天他仰起头目光无意间扫到上面“裴氏药业即将浓重推出新型抑制剂”的字样时，不由仔细地多看了几遍。

        广告很新，应该是贴上去没多久。裴氏这种的大企业，这种硬广软广都舍得花钱，随处可见宣传并不奇怪。

        岳灿记得，裴家一直主打传统的药剂，主要治疗内分泌失调、严重点则是内伤和内出血，和药民康主推治跌打损伤的外伤药，平分了医药业大半个市场。是什么时候起，裴氏医药也开始进军抑制剂市场，难道真的是亿生给裴氏带来的压力？

        岳灿拿出口袋里裴敬枫给他的那张名片。上面写着“亿生医药集团有限公司”，名片用的是桐版纸，亿生的logo是一条环绕的蛇，绿色的，样子有点呆萌。

        收起名片，岳灿又拿出手机，查到了亿生的官方网站，名字和logo一模一样，上面也确实如裴敬枫所说，有着招聘药剂研究员的信息，岳灿还在医药代表的名单里搜到了“ericguo”，回到网站首页，新闻上写着亿生正研究新药的最新消息——“零损伤抑制剂，alpha和omega共同的福音”。

        岳灿咬住了嘴唇，午后的阳光从公交车车窗洒进来，如果新的希望在悄然萌芽。

        如果自己真的能进亿生，如果自己参与研制的新药可以打败裴氏……

        虽然只是一丝幻想，也让岳灿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本来刚才他还考虑着是否晚几天再发简历给裴敬枫，一方面可以对裴敬枫和亿生再做些背景调研，一方面也可以让裴敬枫不至于觉得他上赶着找工作而看轻他。

        但人一旦被可能实现的梦想所蛊惑就容易头脑发热，岳灿也一样。

        回到父亲留给自己的那间小公寓的楼下，岳灿迫不及待地按了电梯，公寓楼下的坐班的物业又不知跑哪儿偷懒去了，现在这个时间，公寓里的人也大多在外讨生活，整栋大楼笼罩在安静祥和之中。不过是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午后。

        这座公寓楼已经很有些年头了，虽然有电梯，但吱吱呀呀故障不断，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保安，本应该坐班的年轻物业女孩总是不见人，甚至楼里到现在都还没安监控，为此楼中的住户已经投诉过好几次，但物业一直以各种理由拖着，就是不给解决，估计是嫌贵又麻烦。

        岳灿住在13楼，13在国外不是吉利的数字，但对于老楼来说，并没有那么多避讳。

        岳灿自然也不会避讳，对他这样一夜之间几乎一无所有的omega而言，能有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已经是天赐的恩惠了，这让他对已经逝去的父亲很是感激。

        说起来，他的父母是意外去世，但岳灿对于那场意外几乎没有一点记忆，甚至是父母去世之前，也就是从他九岁来到岳家之前的记忆都是一片模糊，他只知道母亲是岳家难得一出的alpha，父亲是个omega入赘岳家，岳家老爷子对这桩婚事极不满意，父母在婚后就搬出了岳家，直到意外发生，祖父才成了他的监护人。

        岳灿的父亲给他留了一些东西，只是留给他的，在父母去世后由岳家的管家交到了他的手上，岳老爷子没有过问过这些东西是什么，似乎是不屑于过问。

        关于父亲和母亲的事，也是被接到岳家后，管家告诉他的。管家说，他的父母死于车祸，只有他幸存了下来。

        “小少爷命大，不过是受了点刺激，过阵子就好了。”管家如是说。

        对于父母的去世，岳灿不知怎么形容，他觉得心里缺了好大一块，他本该是悲伤的，但那一块缺失让他又找不到大哭出来的理由。转过头，只会莫名的泪流满面。

        对于给予他生命但又记忆模糊的父母，他一直不吝啬用最美好的形象去幻想，如果他的父母还健在，他就不会去岳家，不用为了博取一点点的关爱费尽心机还不讨人喜欢。他的母亲一定是干练而贤惠的，父亲则宽厚老实，即使一家人生活在这小小的公寓里，也会温馨幸福。

        电梯到达了13楼，岳灿快步走向大门，掏出钥匙开门才发现……门，居然是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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